林道琴的話似一把尖刀插進林溪的胸膛,原本一陣陣抽痛的心一下子揪緊,揪得她透不過氣來。
“卉姐姐,卉姐姐她、她能馬上、馬上回來嗎?”林溪手捂胸口艱難地問林道琴。
“小溪,你怎麽了呀?你放心,嚴警官和宋警官說過,他們會好好勸勸卉卉并送卉卉回梅家小院。”林道琴扶住林溪。
“那就好……”林溪倒在林道琴的懷裏昏了過去。
風雨交加,山路泥濘,兩雙幼小的赤腳艱難地行走在清水灣通往鄰村學校的小道上。
“林溪,我背你。”
“哥,我能走。”
“快上來,要遲到了呢。”
“哥,那你慢一點,應該還不會遲到。”
“你趴好就行,戴好鬥笠,小心雨淋到頭上,那樣會感冒。”
莊嚴背着林溪一步一步走向鄰村的小學校。
爲了早一點到學校,林溪和莊嚴走的是最近的山道。
山道狹窄不說,還滑,莊嚴摔倒了好幾次,但總是緊緊保護好趴在他背上的林溪。
等到了學校,莊嚴成爲了泥人,林溪身上幹幹淨淨。
“哥,你這是怎麽了呀?誰把你捆起來了呀?”
“林溪,我犯了錯,犯了錯就得捆起來。”
“哥,我來給你解開,我們回清水灣。”
“林溪,哥這輩子沒有臉再回清水灣。”
“哥,你說什麽呢?來,我給你解開繩,我們回清水灣。”
“林溪,謝謝你還叫我一聲哥。哥真的回不去清水灣,哥拜托你兩件事情。”
“哥,你說。”
“第一件事情,逢年過節你代我去看看我爺爺,看看我爸爸媽媽。第二件事,我的紅薯還沒有種過,你幫我種一下。”
“哥,我紅薯也種不好呢。”
“林溪,你一定能種好紅薯,一定能。”
“哥,你怎麽不見了呀?哥,你去哪裏了呀?”
“林溪,你醒醒,你醒醒。”
“帆姐姐,我剛才睡着了嗎?我現在哪裏呀?”
林溪睜開眼,見自己躺在床上,周圍潔白一片,黃帆正低頭看着她。
“村衛生室,你已經睡了十多個小時,你如果再不醒來,我隻有送你去水州人民醫院。”黃帆爲林溪摁好被角。
“我睡了十多個小時?送我去水州人民醫院?你這個黃大醫師難道是吃幹飯的嗎?”林溪想坐起來,可渾身無力。
“我在清水灣隻吃紅薯飯,吃得我忘記自己是個醫生。”黃帆見林溪醒來松了口氣。
“忘記自己是個醫生沒什麽,忘記自己是黃帆可就嚴重了哦。”林溪打趣黃帆。
“有話直說,是不是我比不上于卉呀?”黃帆端一杯水到床前。
“于卉你肯定比得上,但梅卉,你和我都比不上。”林溪雙手撐床坐起來。
“人比人氣死人,有什麽好比的呀?”黃帆扶林溪喝水。
“你這是阿Q精神,更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林溪喝完水坐在床頭。
“好吧,我比不上梅卉,更比不上你紅薯姐姐。”黃帆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
“嗯,這酸味好濃哦,酸得我的牙快掉了呢。小袁,小袁……”林溪朝診療室的外間喊。
“你喊什麽?人家早回去睡覺了呢?”
“睡覺?我不是睡了十多個小時嗎?我想叫小袁去和我爺爺奶奶爸爸媽媽說一聲,我沒事,讓他們不用擔心。”
“喲喲喲,好一個孝女,有我在他們擔心什麽?本女子的醫術一般般還是有的呢。現在是淩晨三點,你自己睡飽了就不讓人家睡覺了嗎?”
“現在是淩晨三點?我真睡了十多個小時?”
“不相信我以後不要和我說話!”黃帆蹭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向外間。
林溪望着黃帆的背影直搖頭,等黃帆關上門後閉上眼睛。
“小溪,我最放心不下的是小嚴,你以後千萬不能丢下他不管。”
“莊爺爺,嚴哥哥他各方面都比我厲害,要管也是他管我。”
“小溪,莊爺爺這裏你還裝糊塗?”
“莊爺爺,我說的是心裏話。”
“小溪,看來我看錯你了啊。”
“莊爺爺,我說錯什麽了嗎?”
“錯的是我,我一錯再錯,錯的一塌糊塗。”
“莊爺爺,你不要說這樣的話。”
“嫌我嘴多,罷罷罷,做孤魂野鬼又何妨!”
“莊爺爺,莊爺爺……”
林溪驚醒過來,四周靜寂無聲,唯有窗外隐隐有幾聲蟋蟀的鳴叫傳來。
蟋蟀叫,春天到。
冬去春來,去年的春天林溪還在幼兒園上課。
每年春天,林溪都要教小朋友們唱兒歌《小燕子》。
“小燕子,
穿花衣,
年年春天來這裏,
我問燕子你爲啥來?
燕子說:
這裏的春天最美麗!”
這裏的春天最美麗!
清水灣的春天最美麗!
林溪一直有一個願望,就是帶幼兒園的小朋友們來清水灣看春天,然後驕傲地告訴小朋友們:清水灣的春天最美麗!
清水灣的春天還能最美麗嗎?
林溪茫然,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小雞仔,你還我的然哥哥來!你還我的小嚴來!”
“喜奶奶,你這是怎麽了呀?怎麽變得那麽兇了啊?”
“兇?對你這樣的小雞仔不兇能行嗎?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喜奶奶,我沒有啊,我沒有忘恩負義。”
“翅膀硬了想單飛?沒門,我告訴你,我做鬼也不會饒個你!”
“喜奶奶,你已經是鬼了吧?你帶我一起去做鬼吧。”
“哼,想做鬼?除非你放過我的然哥哥放過我的小嚴。”
“喜奶奶,我不做鬼,我做人,我做清清爽爽的清水灣人。”
“哈哈哈,算你識相,那你就給我好好地做一個清清爽爽的清水灣人吧!”
“喜奶奶,你去哪裏?你去哪裏?”
“林溪,喜奶奶不是已經故去了嗎?”
“清姐?你怎麽在這裏?”
“我過來看看你,你身體如果沒有問題,我們下午去甯州。”
“哦,我還睡在村衛生室?”林溪一翻身跳下診療床。
“不急,回去吃過中飯再動身吧。”俞清爲林溪披上外套。
“中飯?帆姐姐說不是才淩晨三點鍾嗎?”林溪四下張望,見窗外亮亮堂堂,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哼,還淩晨三點鍾,你是不是最好還是三歲?”黃帆走進診療室裏間。
“要是還是三歲就好了呢,那我可以天天睡懶覺。”林溪沖黃帆笑。
“睡懶覺?怕是連甯州也一下子去不了呢,還想睡懶覺!”黃帆一屁股坐在診療床上。
“發生了什麽事情?”俞清問黃帆。
“剛剛大爸爸大媽媽傳話過來,說上面打來電話,莊然在裏面死亡,讓家屬派人前去辦理相關事宜。”黃帆回答俞清,同時瞄了林溪一眼。
“大爸爸大媽媽什麽态度?我爸爸什麽态度?”林溪不等俞清說話,搶先問黃帆。
“大爸爸大媽媽考慮不好,德生叔更加拿不住主意,讓我過來征求你的意見。”黃帆實話實說。
“征求我的意見?瞎扯!”林溪氣呼呼走出村衛生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