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畫面在黃帆即将要觸碰紅布條的時候曾經突然閃現過,如果她的腦海中沒有突然閃現過奶奶怒容滿面推離她身旁的畫面,黃帆不可能心裏一緊,也就不可能及時發現攔住她面前的那根紅布條,緊急踩下刹車。
“帆姐姐,說真的,莊爺爺叫我那樣做的時候我也将信将疑,但我現在徹徹底底相信,相信這個世界上親人之間真的有感應。”
“林溪,你是不是想說,那根紅布條是我奶奶留給我?”
“沒錯,那根紅布條就是你奶奶留給你的物件。”
“啊?!”
黃帆呆愣了一下之後,騰地從土墩子上站起來,朝懸崖方向張望一眼後,不顧一切跳下土墩,迫不及待向懸崖沖去。
林溪沒有去追黃帆,她轉過頭凝視已經破曉的東方。
一束束強勁的光線從東山之巅穿越薄薄的雲層,提醒人們一輪紅日就要升起。
遠山青黛,近水淙淙,鳥兒歡鳴在枝頭,又是一個天高雲淡的晚秋大晴天。
黃帆站在自己的車邊,凝望挂在擋風玻璃上的那根紅布條。
紅布條看上去大概兩三米長,寬度類似普通的皮帶大小。由于剛才被黃帆的車扯起,兩頭扯出了線頭,線頭在晨風中悠悠飄蕩。
黃帆凝望一會後,慢慢走上前去,雙手小心翼翼捧起紅布條。
紅布條上中間“帆帆”兩個字映入黃帆的眼簾,黃帆當即淚如雨下,跪倒在地。
“帆帆”兩個字爲黃色,黃帆依稀記得是奶奶在她五周歲那個端午節用雄黃蘸金粉寫上去。
奶奶摟黃帆在懷中,一邊寫一邊嘴上念念有詞:“過端午,系紅繩,一生一世避邪毒。”
奶奶寫好字後,将紅布條系在黃帆的腰間,叮囑她到晚上睡覺的時候才能拿下來。
每年端午,奶奶都會給黃帆系上這根紅布條,直到奶奶因車禍去世。
奶奶去後,黃帆再也沒有過一個像模像樣的端午,甚至其它任何節日。因爲她會在節日裏特别思念奶奶,所以還是埋頭工作忘記節日,醫生反正沒有節假日的概念。
黃帆沒有想到奶奶的這根紅布條還在,而且是以這樣的方式重新出現在她的面前。
“林溪,這根紅布條真的是莊爺爺給你的嗎?”
“是啊。”
“我奶奶的紅布條,不,我的紅布條怎麽會在莊爺爺這裏?難道,難道……”
“帆姐姐,你不要多想。莊爺爺說,是大媽媽從你爸爸身上發現,一直想找機會給你。”
“大媽媽從我爸爸的身上發現?”
“對,你忘記大媽媽爲你爸爸料理後事了嗎?”
“我怎麽可能忘記?我這輩子都記得大媽媽的好。也正是因爲我爸爸的後事,讓我感受到他的好,才不管不顧想要追求他。唉,一切都過去了啊,仿佛做了一場夢。”
“帆姐姐,人生不就是一場夢嗎?”
“可惜,我的夢總是醒得太早。愛我疼我的爺爺奶奶走的那麽早,我愛的人那麽早離我而去。”
“帆姐姐,愛你的人從沒有離開過你。莊爺爺、大媽媽、大爸爸,他們都在,我也在,超人也在……”
“林溪,我知道你們對我好,可我總覺得遲早也會失去你們的愛……”
“帆姐姐,你不想知道大媽媽是怎麽發現這根紅布條并一直珍藏在身邊的嗎?”
“林溪,你快告訴我,告訴我大媽媽是怎麽發現這根紅布條的呀?她又爲什麽不立即交給我?”
“帆姐姐,大媽媽在爲你爸爸換衣服的時候,發現你爸爸的腰間系着這根紅布條,紅布條上還縫着一塊小白布,上面寫滿了字。”
“紅布條上縫着一塊小白布?上面寫滿了字?不可能呀,我記得我奶奶隻在紅布條上寫了我的小名。”
“帆姐姐,那小白布是你爸爸後來縫上去的呢。”
“他縫上那塊小白布做什麽?”
“大媽媽說,你爸爸在小白布上這樣寫道:帆帆,這是你奶奶佑護你的的遺物,爸爸一直想交給你,可又怕你傷心,就自己一直系在腰上。可惜爸爸和媽媽已經走到了懸崖邊上,無法護佑你不說,還要給你人生帶來恥辱。”
“哼,早幹嘛去了呀?”
“帆姐姐,你爸爸他也是後悔莫及呀,他在小白布的最後寫道:帆帆你或許不可能直接發現這根紅布條,但如果你奶奶還在護佑你的話,一定會有好心人發現這根紅布條,并找合适的時機送到你的手上。”
“奶奶!”
黃帆雙手緊揣紅布條,放聲大哭。
“帆姐姐,大媽媽從你爸爸身上發現這塊紅布條後,本想立即給你。可她說,你當時候已經很痛苦,不能再給你增加痛苦。”
林溪扶黃帆到土墩子上重新坐下。
“大媽媽知道我今天要走?”
“帆姐姐,大媽媽自從認下你後,她無時無刻不在關注你,隻是身不由己呀。”
“嗯,我知道大媽媽對我的好,也理解她的難處。”
“莊爺爺說,昨天晚上,大媽媽私下和他提起這根紅布條的事情,他當即拿着這根紅布條來找我,讓我到這裏來攔住你。”
“林溪,謝謝你。不過,我還是想不通,莊爺爺怎麽知道我會開錯道?隻有我奶奶的紅布條能救我?”
“帆姐姐,莊爺爺說,你是黃帆,你一定會悄無聲息地離開清水灣,一定會傷心欲絕地離開清水灣。這樣,你一定會在黑暗和痛苦中開上這條差不多已經廢棄的機耕路。莊爺爺還說,他相信真正的親人之間會有心靈感應,你一定能感知到你奶奶的那一份愛!”
“奶奶!”
黃帆再次大哭起來。
“帆姐姐,莊爺爺再三叮囑我,告訴你實情之後,讓你和我一起看今天的太陽從東山頂上升起來。”
“莊爺爺讓我和你一起看日出?”
“對,這個土墩子是看日出的最好位置,是莊爺爺年輕的時候專門堆壘的呢。”
“莊爺爺站在這裏看過日出?”
“不僅莊爺爺站在這裏看過日出,大媽媽和大爸爸也站在這裏看過日出,我和嚴哥哥也站在這裏看過日出。”
“林溪,你又叫嚴哥哥啦?”
“莊爺爺說,遠去的自然會遠去,靠近的自然會靠近,就像太陽一樣,每天一定會正常升起來,即使暫時被烏雲遮住,光芒遲早照耀大地。”
“嗯,莊嚴永遠是我的同學,我的朋友。莊嚴也永遠是你的兄長,你從小一起攜手長大的親人。”
“帆姐姐,莊爺爺說,愛有很多種,千萬不要糾結于一種愛。隻要我們心中有愛,無論是哪一種愛,每天就能以一顆平常心去迎接太陽的升起。”
“隻要我們心中有愛,無論是哪一種愛,每天就能以一顆平常心去迎接太陽的升起。”
黃帆反複念叨莊肅的那句話,和林溪肩并肩站在土墩子上看一輪紅日從東山之巅噴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