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閃電過後一聲悶雷,豆大的雨珠砸在莊嚴的身上渾然不覺。
“你給我站住!”
于卉沖出會議室,沖進雨幕,擋在莊嚴面前。
莊嚴看都沒看于卉一眼,一側身,繼續大步向前走。
“你不能辭職!”
于卉沖上前從背後攔腰抱住莊嚴。
“請你松手!”
“你答應我,不要辭職!”
“請你松手!”
“你知道嗎?他會耗死你,他剛剛和我爸爸通過話。”
“請你松手!”
“你要考慮後果,後果會很嚴重,懂嗎?”
于卉緊緊抱住莊嚴不放。
“哥!”
随着聲音,一把傘爲莊嚴遮住瓢潑大雨,撐傘的是位中等個兒的女孩,心形臉,高高翹起的下巴與發際線上的美人尖相呼應,使得她很耐看。
女孩雖比于卉矮一個頭,但偏瘦的身材在一件普通的白色碎花連衣裙襯托下看上去更加亭亭玉立,超凡脫俗,大雨中有一種出淤泥而不染的别樣清純。
“林溪?”
林溪和莊嚴同爲清水灣人,是水州星星幼兒園的老師。
“哥,走吧。”
“他不能走。”
“爲什麽?”
“他必須去要回那張辭職申請。”
于卉堅決不放莊嚴走。
“不好啦,有人倒地!”
大雨中,大街上傳來呼喊聲。
莊嚴用力掙脫于卉,沖向前面地上的一團黑影。
醫院急診室,莊嚴顧不得擦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汗水,掏出那支舊式鋼筆在病人家屬欄上簽上自己的名字後,跑到收費處排隊付錢,等他跑回搶救室門前,一位氣息還沒有喘勻的女子過來向他伸出右手:
“謝謝你,莊記者。”
莊嚴攏目一看,見面前的這位女子年齡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成熟且高雅,一身職業套裝提醒莊嚴這是一位有身份的女人。
“俞領導?”
莊嚴不敢回握俞領導伸過來的手。
“醫生說,我爺爺已經脫離生命危險,要不是你及時施救,後果不堪設想,你辛苦,擦把臉。”俞領導的手自然收回,從包裏拿出一小包紙手帕遞給莊嚴。
“謝謝領導,老人家他一定會很快好起來。”
莊嚴接過紙手帕。
“你要辭職?”
“消息真快。”
“準備去哪裏發展?”
“回村裏。”
“有計劃嗎?”
“初步設想,但不是很成熟。”
“哦,明天上午你如果有時間可以來我辦公室坐坐,一起探讨探讨。”
“謝謝俞領導,啊咻!”
莊嚴打了一個噴嚏。
“你快回去休息。”
“領導再見。”
莊嚴走出急診室,林溪迎上前來,爲他打傘。
“你怎麽還沒回宿舍?”
“我等你,啊咻!”
“看看,你也感冒了吧?”
莊嚴遞給林溪紙手帕,順便從她手中接過雨傘。
“哥,你真要辭職回村裏去?”
“當然!”
“那莊爺爺莊奶奶大爸爸大媽媽會同意嗎?”
“你怎麽不問問你大爹會不會同意?”
“這關我大爹什麽事情?不過,他肯定會勸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氣,還是好好地做你的記者,你可是我們清水灣的驕傲!”
“這怕是你要勸我的話吧?”
“哥,你還是冷靜一點。”
“林溪,我很冷靜。”
“那我也辭職回村裏。”
“不要胡鬧,回宿舍後早點睡覺。”
莊嚴和林溪肩并肩共撐一把傘很快來到星星幼兒園的宿舍樓下。
“林溪,你終于回來啦?”
一個小鮮肉手捧鮮花迎上前來。
“哥,去我房間坐一會吧。”
林溪沒有理會那個人,伸出手挽住莊嚴的胳膊徑直走進宿舍樓。
“林溪,他是你什麽人?”
小鮮肉緊追不舍。
“男朋友!”
林溪幹脆依偎在莊嚴身上。
“林溪,你什麽時候有男朋友了呀?”
“我要向你彙報嗎?”
林溪重重地關上門。
“叮……”
夏良給莊嚴發來一條微信:夜排檔等你,有重要情報。
莊嚴走出林溪宿舍,那個小鮮肉已經不在。
夏良是莊嚴的搭檔,專業新聞攝像,水州縣城人,胖乎乎圓墩墩,一米七六的身高一百八十斤的體重,富态福相。
莊嚴酒咕嘟咕嘟灌下半瓶冰啤酒後問夏良:“是不是方公子放話不會輕易讓我辭職,要耗死我?”
“他說你想要辭職必須先提出書面申請,然後經單位批複同意後才能辦理相關辭職手續。你今天晚上隻是寫了‘辭職’兩個字甩給他,不符合相關規定,所以你辭不了職。”
“哼,我管他的龜腚!”
莊嚴一口氣喝完手上剩下的半瓶冰啤酒,脫下濕透的汗衫。
“大帥,方公子還說他會通過于卉和于光頭來折磨你,那樣肯定耗死你。”
夏良又遞給莊嚴一瓶冰啤酒。
“不喝啦,你替他給我傳話,這夜宵錢向他去報銷。”
莊嚴走出夜排檔。
“大帥,大帥,你不要逞一時英雄,方成方公子說啦,他不但要耗死你,還要搞臭你,搞得你比你放的紅薯屁還要臭,臭得讓你在水州無法立足。”
夏良結完賬追上莊嚴。
“他不是已經在搞我了嗎?把我辭職的消息發網上。”
“大帥,聽我一句勸,莊爺爺莊奶奶大爸爸大媽媽培養你不容易。今天晚上方成被你的紅薯彈炸得已經顔面掃地,你就見好就收吧,韓信還受胯下之辱呢。”
“見好就收?那不是我莊嚴莊大帥。”
“大帥,你真把自己當大帥?方成方公子是誰?他完全一RZ,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還有那于光頭,可是H老大。”
“小良子,虧你還是一名新聞記者,現在什麽時代?還H老大!”
莊嚴嘴上這樣說,但對于光頭還是心有餘悸。
于光頭是于卉爸爸于大有的綽号,能量驚人。
于卉喜歡看體育比賽,直播最精彩的時候,她家所屬小區突然斷電。于大有拿起手機撥通供電公司總經理的電話,五分鍾内一個工作小組拉着發電機趕到于卉家。
回到租住的小窩,莊嚴難以入睡,腦海中閃過一幕幕令他終生難忘的景象:
大雨滂沱,幼小的他肩背幼小的林溪,赤腳跋涉在泥濘的山路上,去鄰村上學。等到了學校,兩個人已經成爲泥人。
大雨滂沱,年老的爺爺和一身病痛的父親躬身在山地裏挖紅薯,同樣年老的奶奶和瘦弱的母親蹲在泥地裏撿紅薯。
大雨滂沱,蜷縮在破舊石屋裏的林溪媽媽喘不上氣,林溪爺爺和爸爸堵完這邊的漏水去堵那邊的漏水,林溪奶奶好不容易從濕漉漉的藥瓶子裏取出幾粒濕漉漉的藥丸喂林溪媽媽服下。
……
莊嚴眼角的淚水無聲地滑下,腦海中又浮現出另外讓他難忘的場景:
豪華别墅,110英寸超大屏幕Micro LED電視機前,于卉躺在貴妃椅上吃着進口水果看明星們跑跑跑。
豪華酒店,水晶大圓桌上擺滿珍馐佳肴,上萬元一瓶的紅酒自來水一樣流進大腹便便的于光頭和他同類嘴裏。
豪華TKV,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方成左擁右抱,俨然他是什麽帝王将相,紙醉金迷。
……
清水灣,我必須回去,不隻是種紅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