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七的第一件事忙完,一家人騎着兩輛自行車,前面還有兩條萊州紅犬拉着雪橇,浩浩蕩蕩的回了四合院。
“老嫂子買這麽多年貨,這來年的日子肯定更紅火啊。”
老李頭從屋裏出來,恰好碰到了正大包小包往家裏搬的張老太太。
這種時候,說的肯定都是吉祥話,聽到的也開心。
“你沒出去嗎?菜市場那邊老多新鮮菜了,去晚了可不一定能撈着,都排着呢。”
“兒子和兒媳婦來了,說單位集體采購,到時候一塊吃,我一個老頭子,也吃不了多少。”
“你這就享福喽,過年在這邊,還是跟着兒子去樓房啊?”
“去兒子那邊,初三初四再回來。”
聊了幾句,魏平安又從裏面出來。
“李大爺,這是準備去哪兒啊?”
“巷子口轉悠轉悠,啥時候回來的?”
“昨晚剛回來。”
“這次回來,怎麽也得過了年再走吧。”
“嗯,過完了年再回去。”
可能是老李頭兒子和兒媳婦的事情讓老李頭有了些保密意識,壓根不問魏平安幹啥,聊了幾句就在院門口分開。
周子墨又拎着麻袋跑出來,魏平安幫着從雪橇上往麻袋裏卸蔬菜。
綠油油的韭菜,葉雖然有些細,但純天然無污染,大冬天拿來包餃子,比白菜餡兒的更讓人垂涎欲滴。
蔬菜搬進院子就直接進了地窖。
斷了濕的地窖裏不怕蔬菜被凍,能放好長時間。
是這個年代京城人過冬的必備條件。
魏平安跑出來最後一趟準備把雪橇搬進院裏,就看到閻埠貴推着自行車跟張老太太聊天,後座上也放了兩個小袋子。
兩個口系着,左右耷拉在後架子上。
見着魏平安出裏面出來,還笑着跟他打了個招呼,說了兩句誇贊魏大寶的話。
魏平安也都笑着回應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而且,這不年底過年了嘛。
“閻老師剛才給了大寶一顆糖。”
進了自家院子,周子墨悄悄的跟魏平安說。
小聲的,生怕有别人聽到似的。
周子墨從來到這個院子裏,就知道姐夫跟其他住戶關系不和諧。
後來跟李大爺和後院許大茂叔關系好了點,許大茂叔的媳婦婁阿姨過去經常來家裏跟姐姐聊天。
也就是姐夫回來之後,來的又少了點。
其他的住戶,跟自家都有矛盾。
當初還想着集體簽字把姐夫趕出四合院來着,後來雖然沒達成目的,但關系也就此惡劣了。
再後來,姐夫出去了好幾年,家裏除了自己就是奶奶和姐姐,跟鄰居關系緩和了許多。
但周子墨知道,也就是表面上的緩和,姐姐比姐夫還要吝啬幫助院裏的人。
或許這就叫夫唱婦随吧。
隻是總歸是面兒上過得去了。
每天進進出出的也能打個招呼。
自己上學分成了三大爺的學生,三大爺一家也就跟自己家話多了些。
直到姐夫回來,過去打招呼的鄰居,關系就又生疏了點。
有說有笑的閻老師家,跟姐夫姐姐的說話,周子墨眼看着小心翼翼了許多。
所以,周子墨才會偷偷的告訴姐夫,閻老師給了大寶一顆糖。
魏平安有些詫異。
閻老西這麽摳的人,竟然主動給了魏大寶一顆糖……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這是要鬧哪樣兒。
真嚴格說起來,閻埠貴除了當時因爲房子“昏了頭”兩回,其他也沒有什麽,就算那兩次,也沒實際影響到魏平安。
反而被魏平安占盡了便宜。
“大寶,糖好吃嗎?”
“好吃,爸爸,你也吃……”
大寶從嘴裏把糖吐出來,就要遞給魏平安。
“謝謝兒子,爸爸不吃,大寶自己吃吧……”
魏大寶童鞋又把手心裏的古巴糖吸溜進嘴裏。
唉……不幹不淨,吃了沒病。
魏平安歎了一聲,安慰自己。
老太太從地窖裏走出來,她要親眼看到買來的蔬菜擺布整齊。
每天做啥吃,吃多少,她得心裏有個數。
畢竟一整個年,要過到元宵節呢,可不能不提前計劃。
院子裏還堆着一大堆其他的年貨,老太太馬不停蹄的開始繼續拾掇。
年畫和香燭、燒紙歸置到一個袋子裏,這些先放到前院屋裏去。
那邊過年不住人,放這些東西正合适。
鞭炮也買了小半袋子,老太太拎到小樓屋裏。
年三十要放鞭炮,因爲是趕年獸。初一吃餃子前也要放鞭炮,新的一年第一響……
這都是習俗,是講究。
從過春節這件事上,能看出來古人滿滿的生活儀式感。
參與其中會讓人不自覺的感到隆重,感到沉甸甸的民族文化氣息。
“子墨,去看看伱姐屋裏水燒開了嗎?”
“哎,知道了。”
周子墨跑進屋裏。
院子裏整裝待發,要繼續今天第二個項目:二十七,殺年雞。
周聞在屋裏燒了熱水,是殺完雞拔毛用的。
昨天提議買兩隻雞,一隻年三十炖了,擺桌上。
這個有講究,隻能一人吃幾筷子,這道菜要留着初一初二還得繼續擺上桌。
初三才能真正的吃完。
第二隻則是元宵節上桌。
過去也是這麽安排,但魏大寶會鬧騰,因爲炖雞塊吃不夠。
讓一個小孩子眼瞅着吃不到,是多大的懲罰。
每年這幾天,大孩子周子墨也會眼饞的不行。
魏平安可不差這點吃的,幹脆就決定加數,買了三隻。
一隻今天就炖了,可勁兒的吃。
解饞之後,年三十炖第二隻,擺桌上也就沒那麽煎熬了。
“老魏,你在家殺雞,還是先陪大寶去理發?”
“我帶孩子去理發吧,子墨也跟我去。”
周聞是長頭發,需求沒那麽大。
這是三個家裏的爺們單獨的任務。
二十七,剪精細。
剪頭發可以選好些地方。
有專門的理發店,也有流動的剪發攤兒。
現在發型來來回回就那麽多,沒啥講究的。
魏平安更傾向于流動攤位的剪發老師傅。
一來老師傅手藝精湛,這個手藝說的不是剪出來發型好看規整,那都是必須的。
老師傅之所以好,就因爲剪發過程中的舒适程度。
會剪發的老師傅這門手藝,不僅手裏要有功夫,嘴皮子也得下功夫。
客戶往凳子上一坐,師傅上手咔嚓咔嚓開始修剪的同時,話也得跟上。
注意力分散開了,聊得興起,不知不覺就剪完了,一點也不煎熬。
先剪哪裏再剪哪裏,什麽時候清一下頭發渣子,什麽時候換個姿勢,這都有講究。
二來呢,廠甸恢複了,天橋那邊肯定熱鬧。
魏平安前面坐着魏大寶,後面馱着周子墨,出了四合院就直奔天橋。
快到中午了,但誰也沒擔心中午飯的事兒。
來到天橋這片兒,周子墨和魏大寶都亢奮的不行。
四尺長的糖葫蘆,一隻手都拿不來,周子墨得兩隻手舉着,歪着頭咬被糖稀包裹着的山楂。
魏平安也來了一個,酸甜可口,很好吃。
給大寶買了個風車,大寶被魏平安抱着,屁股坐爸爸胳膊彎,斜靠在魏平安肩頭,把風車攥手裏嘎啦嘎啦的轉着。大寶也不安生,嘴裏駕駕的喊,還着急的蹬腿。
估計是雪橇玩多了産生的後遺症,像讓爸爸走快點呢,風車需要風才能轉圈啊。
走了沒幾步,就又被迎面走過來的半大孩子手裏的玩意兒給吸引了。
“爸爸,爸爸,我也要……”
過年喜慶,要啥就買。
魏平安就差排着胸脯喊一聲:本爹有錢了。
于是,大寶手裏又換上了撥浪鼓,搖的可起勁兒了。
京城1963年的廠甸在整個60年代的曆史中都留下了驚豔的一抹烙印。
建國之後,廠甸原本就是老京城人的一大樂子,但因爲緊衣縮食的三年,物資緊缺,全國上下都勒緊褲腰帶呢,自然不主張鋪張浪費。
大家夥憋了好些年,今年終于恢複了,哪有不趕緊跑過來湊熱鬧的可能。
據後來統計,這一年貨攤有756個,出遊人次超過400萬,這一年廠甸人數相當于整個京城的五分之三。
到了這裏,仨人都沒顧着直接去理發,而是先逛了起來。
快中午點了,先吃個飽兒再說吧。
艾窩窩,驢打滾,豌豆黃……色香味形俱全,還有年糕、灌腸和面茶……
逛一路,買一路,吃一路,周子墨覺得跟着姐夫出來逛,才算是真的過年。
簡直太厲害了。
如果學會幾十年後的用詞,周子墨要大喊一聲:爽!
吃着手裏的各種小吃,嘴裏各種美味交彙,被幸福的咽進肚子裏,再看着左右精彩的雜耍,還有各種小攤上的物件兒……
真有種目不暇接的感覺。
五彩斑斓的風筝,讓大寶看到就要上手拽。
魏爸爸大手一揮:買了。
過兩天找空地放風筝玩。
小巧的面人兒,孫猴子的臉譜,都是大寶的最愛。
至于哪個才是真的最愛,魏平安猜測,最後一個,大概解釋就是永遠的下一個。
周子墨喜歡竹木做成的刀槍,看到同齡小夥子耍着玩,偷偷流露出羨慕的神色。
魏平安自然不會吝啬,兩頭貼着金紙的木棍,叫金箍棒,買。
一個木片戳在棍子上,用絲線綁了,叫青龍偃月刀,買了。
周子墨拿着青龍偃月刀,魏平安拎着金箍棒,肩膀上還有個魏大寶搖着撥浪鼓。
這組合一點都不奇葩,因爲太多類似的家庭組合在這裏遊逛了。
逛累了,魏平安找了個攤位面前坐下來,攤主是個扣了一頂兔皮帽的青年,笑嘻嘻的也不趕人,魏平安遞給一根煙,他夾耳朵上,就又開始忙活。
這是一個布娃娃的攤位,後面橫着一輛馬車,棕色的高頭大馬拴在最後面,馬車上一大堆玩具,有個老太太坐上面,圍着的人要哪個,她就翻出來讓青年遞過去。
大寶拽着布老虎就不撒手了,特大号的,得有大寶半個身子那麽大。
周子墨對布娃娃不太感興趣,坐在一塊石頭上,對着手裏剩一小半的糖葫蘆使勁兒。
走到一半的時候肚子就撐溜圓了,但難得吃這麽些好吃的,周子墨也舍不得撒嘴。
魏平安看上了一個中國結,很大。
連同魏大寶懷裏的布老虎一起,都買了。
“子墨,再往前逛逛,咱就去剛才那個地兒剪頭發了啊。”
逛了兩三個小時,抱着大寶的魏平安還沒覺得咋樣,周子墨卻腳跟疼的快走不動道了。
“行,姐夫。”
“爸爸,明天還來……”
“過兩天再來,帶媽媽和太姥姥一起來,好不好?”
旁邊周子墨也是眼神發亮。
這種場合,他也沒經曆過啊,舍不得就這麽快結束。
剪頭發的地方,就一個老師傅,銀光閃閃的剃子在一個個腦袋上遊走着,有好些排隊等着的,聽話裏意思都是熟客,回頭客。
等了五六個人,周子墨消滅完了糖葫蘆也恰好輪到了他們。
“師傅,勞煩給剃短一點。”
二十七剃精細,這也是有講究的。
正月不剃頭,剃頭死舅舅。
其實這都是謬談。
這個話是從清朝那會兒流傳下來的,滿清入關之後,要求剃頭留辮子,那會兒傳的口号就是“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
後來每當剃頭的時候就會讓漢人想起前朝的舊事,也就是“思舊”,後來不知怎的演變成了“死舅”,這個流傳确實挺荒誕怪異的。
但無論如何,有這樣的忌諱,魏大寶剃頭就直接剃光。
省的沒出正月再剃頭,讓老太太難受。
周子墨可是被老太太委以周氏希望的存在,而且他,是大寶的舅舅。
出門前,周聞專門拉着魏平安叮囑過的。
剃光頭,省事,反正小孩子也不懂。
仨人剃完了頭,大包小包的騎車回家。
現在他們就不着急了。
如果不是家裏有浴盆能洗澡,今天他們還得緊趕慢趕的掐着點。
因爲二十七,洗瘧疾;
二十七,去舊泥……
洗澡,洗衣服,也是今天需要完成的事兒。
等明天臘月二十八開始,就不能洗洗涮涮了,需要等到過了年三十後,才能再洗衣服。
這也是講究。
家裏有了老太太,過年的規矩多了很多,魏平安一個人的時候可沒這麽些事。
但事多儀式感就重,越有過年的氛圍。
回到家,周聞和老太太已經把衣服洗完晾好了。
家裏有洗衣機就比手洗的快得多。
剛才進門時,還看到前院的于莉蹲在大盆前錯衣服呢。
進了中院,秦淮茹也在洗床單,盆裏貌似還有男人的衣服。
正屋門開着,半扇棉簾子撂在一旁,何玉柱哼着小曲在煤爐子上翻炒着。
香味兒撲鼻,聞着油水就不少。
看到魏平安帶着孩子進來,小曲兒停了一小會兒,等魏平安過去之後,又重新哼哼了起來。
有票票嗎?有鼓勵性質的留言嗎?……
胖子要召喚動力碼字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