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平安在SJS鋼廠開始了沒白天沒黑夜的工作。
遠在京城某軍區大院。
老李背着手在客廳裏走來走去，氣憤填膺。
“這小兔崽子，覺得翅膀硬了飛起來就不顧家了是吧？他回來多久了，天天待在那破四合院裏，難道忘了百貨大樓那邊還有個家？那麽乖的閨女說不要就不要，看都不看一眼，這小子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田媽媽坐在沙發上，面露苦笑。
旁邊老趙也不知道該怎麽勸，十分鍾前，李璐就被訓跑了。
這兩天老李就像是吃了槍藥，看誰都不順眼，沒見孔二愣子都不往上湊嘛。
嗯，他送李璐和小米回去了。
路上幫着安慰一下大侄女。
“報告。”
“進來，說。”
“報告，魏平安同志去了SJS煉鋼廠。”
“他一個356所的工程師，跑煉鋼廠幹什麽去了？”
“上周冶金部召集了很多專家和大學教授開會，魏平安同志代表356研究所參與聽會，後來遞交了一份材料，後來就被安排去了鋼廠，說是要做實驗……”
如果不是老李的警衛員，這些信息他一點也打聽不到。
現在上層構架的人，很多都知道了老李閨女多了個女兒，姓魏。
不過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
一頭是開國功臣，一邊是功勳科研人員，手心手背都是肉。
這個時代非常可愛，一夫一妻制度也才實施了幾年，好些資本家姨太太還紮堆生活在一塊呢。
叫法不同了，但意義沒變。
真正要改正的，還是得瞄準下一代。
“人家小魏是個實幹的，才回來也沒怎麽閑着，這不又去工作了嘛……”
“就知道忙工作，家裏都不管不顧了！”
在老李這幾年的備受折磨中，潛意識的已經把魏平安當成了自家的女婿。
哪怕非常的生氣，很不想接受這個現實。
……
李璐帶着孩子回到了家。
百貨大樓後面巷子裏一個小院子。
過去是一個五進院子的後座房，穿堂早些年堵上了，東西牆都重新開了門，中間也被砌了一堵牆，就成了兩個小獨門獨院。
李璐被分配了東邊小院，兩間屋，原來的穿堂從南邊堵住一部分，剩餘的空間加蓋了屋頂，按了小門，便是個天然小房間，現在是李璐家的廚房。
院子裏還有挖好的地窖，地面也是紅磚鋪平，顯得很整潔。
李璐的出生決定了即便她并不刻意申請，還是能夠享受到比一般老百姓更爲優越的條件。
這個小院名義上住兩個人，實際上另一個人的性質隻是“吃空饷”。
單位分房的時候早就折合了面積勻給了親戚家，跟親戚住一個大院裏。
挂名但不實分配，在一些小圈子裏，其實是很流行的。
“媽媽，姥爺爲什麽總兇你啊？”
進了自家的院子，魏小米才有膽子開口。
她知道姥爺姥姥都很疼自己，但姥爺看着太兇了，當着姥爺的面，她不敢說話。
甚至在路上，她都害怕回過頭來就能看到姥爺生氣的臉。
開口說話的時候，她還專門扭過頭看了看自家院門，看到緊緊關着，背後沒有人，才徹底放下心來。
“媽媽做的事情惹姥爺不高興了啊，姥爺其實是心疼媽媽，太着急了。”
李璐蹲下來，撫摸着魏小米的頭發，輕聲的解釋。
有了魏小米，李璐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她不想魏小米對老李有誤解，她長大了，也明白父親不是真生氣自己，隻是着急，情緒不像母親那樣直接表達。
“哦，小米明白了，就跟小米早晨不願意起來，媽媽生氣一樣嗎？”
“跟小米爲了貪玩餓肚子，媽媽生氣一樣啊。”
“那小米以後聽媽媽話，不再貪玩了，好不好？”
小丫頭年紀輕輕就懂得安慰人，懂得體貼媽媽了。
李璐感懷之餘，又想起了魏平安。
他是否知道自己有個女兒呢？
是否知道這個女兒就在京城，被自己撫養着呢？
有沒有想過跟遠在上海的諸晖姐再聯系？
這些年，魏大哥是不是已經知道了當初的貓膩，對自己會是一種怎樣的情緒呢？
“媽媽，小米剛才沒吃飽，現在肚子還有點餓。”
“好，媽媽給小米煮粥喝，小米先進屋……”
“謝謝媽媽。”
小米撩開厚棉簾子進了屋。
抱着暖壺倒了一杯水，用臉盆架上搭着的毛巾裹着，給媽媽送過去。
女娃娃乖巧懂事的讓人心疼。
……
另外一邊，魏大寶鬧爸爸了。
小孩子對于喜愛的事情接受之後就特别不希望改變。
例如魏爸爸的童話故事環節。
魏大寶也才享受了幾天啊，現在就沒有故事不肯跟着太姥姥去睡覺了……
不過孩子嘛，沒有一巴掌解決不了的問題。
如果有，那就再來一巴掌。
大寶撅着屁股還是哭。
但此哭非彼哭，嘴裏求着饒，喊着媽媽我錯了……
抽泣着，跟太姥姥去小樓了。
周聞心裏也不舒坦，雖不至于孤枕難眠，可少了自家男人暖被窩，自己又得孤零零睡了。
心情怎麽好的了。
好在大寶也很有孝心，知道鬧騰一下讓媽媽發洩發洩，然後一個哭累了睡得踏實，一個洩了火睡覺也舒坦。
魏大寶：這種孝心，人家不要……
自從那天晚上跟魏平安說了李璐的事情，周聞也仔細觀察着，但并沒有發現魏平安的異樣。
除了……
他突然的工作。
黑夜裏，周聞猛地坐起來。
她貌似在這一刻，體會到了魏平安的心境。
拆解不了問題的根源，客觀因素擺在那裏無法解決，隻能用工作來麻痹自己，強迫自己忘掉……
這不就是之前五年裏，努力工作企圖忘記負面情緒的自己的……翻版嗎？
啪。
周聞突然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躺回去，眼角流下了淚。
面對這種事情，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啊。
……
魏平安在SJS鋼廠那裏開展了工作，并立刻對試驗車間的轉爐展開改造工作。
去年京城這裏已經有鋼廠改造了3T頂吹轉爐進行工業試驗，現在2X30T的頂吹轉爐車間正在建造中……
魏平安這次嘗試，就像是幾十年後飛機還沒普及使用就投産了高鐵一樣的效果。
所以他壓力也很大。
雖然明知道一定會成功，但中間缺失的資料實在太多。
僅憑他一個人去完成這麽龐大的技術疊代，倒不是他做不了，而是他害怕吓着人。
但工作要開展，事情就要一步步展開了做。
高效高頻率的作業。
另一種模式的循序漸進。
魏總師以常人難以想象的效率，不斷的用技術爲這個項目保駕護航，讓一衆團隊成員都跟着受益匪淺。
底吹複吹工藝的實驗研究，魏總師敲定了一種新型的，多層環縫管式供氣元件，根據數據計算推論，得出要四套供氣元件均勻分布在0.45倍爐底直徑同心圓位置……
實驗效果完美。
又根據複吹轉爐冶煉鋼種的不同，按照高中低三種碳含量設定了四種供氣模式，以及四種底吹供氣流量控制方案。
轉爐濺渣護爐配套技術，甚至還爲了底吹供氣原件的損耗問題，研究出了一種金屬蘑菇頭……
使得供氣原件得以“長壽”。
魏平安知識儲備太雜了，很多時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具備了哪些可以拿來就用的技術。
這次氧氣頂底複吹轉爐技術的利用，帶給了他新的思路。
過去是他想的有些多了，很多時候科學研究的事，是無法一定能用常理講得通的。
大膽假設，細心求證就好了。
所以，在觀摩了整個煉鋼過程後，魏平安又心血來潮的對脫磷這個環節下了手。
針對鋼水脫磷過程涉及的熱力學和動力學，在初條件基礎上改進了脫磷工藝。
脫磷是煉鋼過程中的重要環節之一，魏平安的無心之舉，意外震驚了整個鋼鐵工業圈。
魏平安主導研發的新脫磷工藝與最早更改頂吹轉爐的實驗車間轉爐的脫磷率相比，從56.12%提高到了88.93%，爲鋼廠生産超低磷鋼種創造了優渥的條件。
有一位科研出身的冶金部領導的玩笑話，這不能叫工藝優化，這根本就是改頭換面嘛。
工作在繼續，魏平安返家的頻率卻在不斷的壓縮，減少。
當事情達到了一定的高度，被給予了很大的期望後，工作時間自然而然的增加，魏平安向往的悠閑日子也就少的讓人聞之流淚，聽者可憐。
組建團隊迫在眉睫。
魏平安能夠預料，當自己的研究成果呈現在冶金部領導桌面上之後，各個鋼廠的改造工程和系統培訓，就會紛至沓來。
那時候别說休息，估計有分身術也難以爲繼。
“所長，我需要人，都這麽多年了，還是光杆司令，這也太過分了吧？”
魏平安又一次拿起電話，跟自己的頂頭上司哭訴。
會叫的孩子有奶吃。
魏平安過去也就是太佛系，要不然怎麽也能混來仨瓜倆棗的。
“我已經打過申請了，你再堅持兩天，等人到了，我安排他直接去SJS那邊找你報道……”
……
等待團隊新成員報道的時光過得飛快，一等就是過年。
可别說人，毛都沒見一根。
實在沒辦法，魏平安索性撂了攤子，丢下一切進行中的工程回了家。
誰還沒點脾氣呢。
特别是當魏平安知道确實有一批十來個同行業新人被挖掘到了356所，可自己這邊依舊光杆司令後。
魏總師亮刀子了。
“小魏啊，工作還得做，不能因爲一些小事就鬧情緒嘛……”
“領導，我沒鬧情緒，就是人手不足，幹不動了，身體累我還能堅持，腦子累了啥也做不了，必須得休息，休養。”
所長也很憋屈。
他求爺爺告奶奶拉來的人，一不留神就被搶走了。
想要又死活要不回來，一群年紀比自己都大的老人，除了資曆高，還很不要臉。
這就相當無敵。
“那好吧，我再協調協調，争取給伱調配一兩個人出來。”
所長還能說啥，身體的累肉眼可見，腦子累不累，除了他自己，誰能确保一定就是呢？
這會兒，356所的這群人還并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并不知道這個年，他們因此過不好了。
挂掉電話，魏平安就收拾行李。
一個多月的招待所生活，讓魏平安也多了很多私人物品。
收拾妥當後，等來了連夜趕來的安志勇。
安志勇也沒說話，幫魏平安把大包小包拎上車，開車就走。
SJS鋼廠的領導班子和實驗車間的工人呼啦啦一大片在後面追。
安志勇看了看魏平安，見他沒啥反應，油門也就沒松。
兩隻腿怎麽追四個輪子呢，王廠長氣的撸下帽子狠狠摔在地上。
啐了一口唾沫，用後槽牙擠出來一句國罵。
車裏，安志勇跟魏平安對視了一眼，兩人突然嘿嘿笑了起來。
吉普車冒着滾滾黑煙，毫無眷戀的竄出了鋼廠，上了大路。
“之前勸過你，你不上心，這回吃癟了吧？滋味咋樣？”
“還行吧，正好有借口回家過年，我還擔心萬一真的派倆人過來，我還真的被栓在這裏過年了呢。”
“你就嘴硬吧。”
“趕巧了，我估摸着，嘿嘿……”
“估摸啥？聽你這兩句笑，我心裏有點發毛。”
“估摸很快那群搶了我人的，就能嘗到味兒了。”
魏平安生氣，但也沒有那麽生氣。
都覺得自己的項目更重要，科研人員大多都是情商低的離譜。
魏平安二世爲人，早就心知肚明。
可他沒想到，自己名聲地位都這樣了，還真有人敢動手搶。
特别是有一個燕京大學畢業的冶金工業專業的，不僅劉教授幫着聯絡，學生自己也點名要跟着自己。
意願這麽強烈的，竟然被一個改造了兩年都沒弄出個好槍的老不修給硬生生拽走了。
有點蹬鼻子上臉了啊。
今日不同往昔，魏平安壓根就沒有忍氣吞聲的念頭了。
他底氣足，而且在這件事上，理直氣壯。
撂攤子也撂的很幹脆。
走之前，他找到王廠長言語了一聲，也算是給那些搶他人的，挖個坑。
“王廠長，實在是沒辦法了，接下來的研究需要數據支持，而我人手不足，無法支撐接下來的試驗，進度隻能暫時中斷。”
“魏總師，之前咱們不是合作的好好的嘛，你要是缺人，我把全廠的人都給你召集起來，你随便選……”
“我知道同志們積極性高，這是好事，我也明白。但專業的事要交給專業的人，你不能非要讓大老爺們去醫院裏生孩子坐月子，那不符合邏輯，是不是？”
“可……可，那得等到什麽時候啊？”
“等過了年，等下一批技術人才審核通過入職，我這邊有了團隊，咱們再繼續。”
……
魏平安臘月二十六晚上，回到了京城。
科學家也要過年的，先給自己放假7天，至于過了年幾号開始……
那就得看魏平安當時的心情了。
第二更奉上……
還是缺月票，可咋辦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