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北俱蘆洲。
颛顼端坐在大殿之中,目光沉靜地看着末法天地之間的勾龍。
他執星落子,悠閑地出手。
整個末法天地就如同牢籠一般死死地将勾龍禁锢。
哪怕勾龍以修成内宇宙,不怕與之消耗,但這不斷折疊,不斷降階的時空,還是壓得他難以動彈。
“呼~”
勾龍吐息,他感受到四周的靈氣已經出些枯竭,大道徹底遁隐,三千法則難以溝通。
天地間的一切神性、靈性都在消退。
這說明此方末法天地已經逐步演繹到了最後一個階段。
而這種影響在不斷加持在他的身上,以至于開始撼動他的力量,他的内宇宙。
十萬八千竅穴中,原本璀璨的星域,絢爛的文明,強大的神靈都受到了末法的幹擾。
五髒六腑中的本源世界也逐漸動搖。
更可怕的是,勾龍的大巫心力,都在枯竭!
這對巫族來說,是難以想象的。
巫之偉力出自于心,天地間難有手段可以直接幹擾一位大巫的心!
何況這是一尊無損的大巫!
“你這手段叫什麽?别告訴我是周天星鬥。”
面臨如此困境,勾龍依舊鎮定,竟有心情與颛顼閑聊。
他屹立在那,就如同一座神山,成爲了這座末法天地間的最後支柱。
整個世界的天地之威如排山倒海般壓過來,而勾龍的力量在逐漸的削弱,可饒是這般他也未倒下。
頂天立地,也是巫族的信仰于追求。
這點困難,可壓不倒他!
“的确不是周天星鬥。”
颛顼輕輕點頭,似是随意地說道:“妖族的曠古大陣需要數件重寶,幾位皇者,三百六十五星主布置,我區區一個人族北正,上哪弄來這般配置?”
他平攤手中的玄甲片,擡目看了看星空,臉上露出略有略無的笑意。
“機緣巧合,該是大道饋贈。”
“反正我參透了一絲天意,掌握了這一法門。”
“我管它叫:絕天地通!”
絕天地通?
勾龍輕聲呢喃,他凝神看着颛顼,總感覺對方的野心比想象中要大。
颛顼望着天地中心宛若不周神山一般的勾龍,目光中也透露出些許欽佩之意。
爲表示對強者的尊重,颛顼站起了身。
然後,伸手握住玄甲片,如天幕一般,猛然下壓。
轟隆隆~~
乾坤颠倒,天地相合!!
被折疊的無垠時空沉沉下壓,天地間的最後一絲大道之力消散。
勾龍悶哼一聲,臉龐上的肌肉都忍不住顫了顫。
似乎大巫之軀難以負起蒼天之重。
“很——好!”
勾龍龇牙,雙目閃着寒光,嘴角露出一絲森然的笑意。
“是嘛?”
颛顼雙目含笑,他專心把玩着手中的玄甲片。
忽而擡頭,拍出一掌。
有無盡宇宙星河在手中旋轉,似是秩序化成。
動作極緩,卻将時空覆蓋。
勾龍嘴角一抽。
他并沒有坐以待斃。
積蓄許久的力量在這一刻爆發。
覆蓋是時光的湛藍星河在這一刻被震碎。
緊接着,大巫揮拳。
洪水漫透諸天,縱橫億萬,極其沉重,似江河出閘之淵龍,實在恐怖!
“原來還藏了一手啊!”
颛顼露出一副意外的表情,他的眼睛卻平靜如一汪深潭。
他擲出了手中的玄甲片。
恐怖的氣息蔓延,橫壓寰宇,虛空霎時間生出裂縫,無垠之風狂嘯,僅是絲絲縷縷也切得空間破碎不堪。
末法天地走到了世界盡頭。
一切的一切開始奔向颛顼鎖定的方向。
毀滅!
天在顫抖,地在劇震。
無垠空間重重坍縮。
勾龍的最後一擊沒能轟出來,被吞沒了。
天地都在毀滅,何況天地之中的生靈?
“勾龍,咱們下次見!”
颛顼望着被無盡飓風吞噬的身影,輕輕搖頭。
他并沒有勝利的喜悅,心中隻有平靜。
自從勾龍被拉入這方天地的那一刻,對方就注定落敗。
沒有第二條路。
“回去種樹了!還好若水神木是可以分枝的,不然共工部這麽大,都不夠分的。”
颛顼緩緩轉身,欲要離開這方大殿。
他面帶思索,似乎在考慮如何治理如今的共工部落。
“道友且慢!”
虛空中傳出一絲呼喚,極其微小,卻很清脆脆,莫名有幾分婉轉之意。
颛顼折身看去。
便見一盞幽藍的燈火由外而内攻入了末法世界。
在這破敗的天地中亮起。
點點亮光,一瞬變化出了如琉璃玉般的華光溢彩。
火光升起,神焰轉動,星力疊蕩之中便生出了無窮氣象。
虛空之中,無盡星力如龍吸湖河,盤旋成風暴。
星辰風暴!
風暴席卷周天,将漫天棋局吹散,道與理雜亂不堪,難成氣候。
忽而,在這天地廢墟之中,下起了一場雨。
雨水淅淅瀝瀝,如絲如線在天空中飄着。
朦朦胧胧,如面紗一般飄落在這片末法廢墟之中。
絲線輕柔,卻蘊藏殺機。
一絲一線鋒利無比,點點滴滴若萬千神劍,割裂蒼穹。
被時空所吞噬的勾龍抓住機會,沖了出來。
他灰頭土臉,狼狽不堪,頭頂的冠冕都被打落,大巫之軀遍布傷痕,再也沒有了風度。
“颛顼!”
勾龍雙目赤紅,義憤填膺,隔着濛濛煙雨直視恢弘大殿。
咔嚓~
電閃雷鳴,狂風呼嘯,濛濛細雨如柱而落。
披頭散發的勾龍看了一眼末法廢墟中殘破的冠冕,億萬年的養氣功夫直接破功。
他心中憤怒可謂攀升到了極點。
形象!
我的形象!
全完了!
既然形象毀了,那就不要了。
破罐破摔!
此刻的勾龍就像是一頭暴怒的雄獅,風雨中飄蕩的長發就是他如利劍一般的鬓毛。
他踏出世界廢墟,再度出手,大巫真身顯化,滾滾煞氣直沖霄漢。
一戟橫空,兩刃寒光照射,勾龍取出自己的戰兵,破天之戟如龍騰九霄,攜起萬鈞之勢壓向虛空。
“嘭!”
破天之戟威猛霸道,至剛至強!
颛顼不緊不慢放出玄玉圖,玄玄之光籠罩着恢弘大殿,竟是抗住了勾龍含怒一擊!
“勾龍族長别這麽激動嘛,這可是赤水部的财産,你不珍惜,我還替赤龍族長珍惜呢!”
颛顼看着怒意難遏的勾龍,十分理智地沒有選擇與之纏鬥。
揮手将玄甲片取回,定在虛空。
先天道紋縱橫,構築一盾,猶如龜殼般不動如山。
氣得勾龍險些破口大罵。
但他還是生生止住了,似乎還沒有被完全怒火沖昏頭腦,尚存一絲挽回形象都理智。
“你出來!”
他黑着臉看着大殿中的颛顼。
颛顼不爲所動,他道:“我赢了。”
勾龍臉色更黑了,久久沒有吭聲。
作爲一位在乎形象的巫,他沒臉否認這般事實。
但想着現在的模樣,在對比衣冠齊整的颛顼,勾龍胸膛起伏,心意難平。
他閉着眼,不再去看颛顼,深吸一口氣道:“我共工十二部,自此之後聽人族北正号令!”
颛顼笑了。
聲音特别大。
大到即便阻隔無數重時空,勾龍都覺得刺耳。
“笑完了沒?”
勾龍冷着臉。
颛顼饒有興趣地看着勾龍,輕聲問道:“勾龍族長此言當真?”
“當真!”
“不反悔?”
“不反悔!”
“那……”
“啰裏吧嗦,有完沒完?還是不是條漢子?!”
勾龍終于忍不住了,一揮破天之戟,指着颛顼,出聲怒叱。
颛顼撇了撇嘴,嘀咕道:“輸了還這麽嚣張,真當叫大了聲,别就會以爲伱赢了?”
“你……”
勾龍差點氣死。
他真的很想罵人!
但……
忍了!
“還有沒有疑問?”
勾龍闆着一張臉,這次說話小聲了不少。
見此,颛顼嘴角的翹起弧度又大了些。
【這勾龍,挺有意思啊!】
他搖了搖頭:“暫時沒有!”
“那……”
勾龍雙目瞪圓,死死地盯着颛顼:“公事說完,咱們來聊一聊私事!”
“去天外混沌,咱們堂堂正正打一場!”
颛顼遲疑了。
勾龍嘴角一咧,雙眸睥睨。
“怎麽,不敢?”
颛顼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勾龍族長是不是輸不起?”
“誰輸不起了?!”
勾龍急了,大聲反駁。
他将頭一揚,梗着粗紅的脖子,道:“這是私事,私事!是正常切磋。”
“無論勝負,上述結果都不變!”
“是嘛?”
颛顼目光中透着懷疑。
完全一副“我不信,你在騙我”的樣子。
勾龍心梗不已。
他咬牙切齒,低罵一聲:“懦夫!”
這一聲剛出口,颛顼還沒反應呢,天地之間的狂風暴雨猛然一滞。
颛顼明銳地察覺到了勾龍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就在他好奇注視下,勾龍身後不遠處,氤氲水霧籠罩間,有一朦胧而曼妙的身影顯化。
她一身素衣,翩翩若仙,絕美傾城,一雙玉手合于腹前,蓮布徐徐,優雅而從容。縷縷幽火點綴周身,襯托出她的無上聖潔。
在其出現的一刹那,勾龍那嶽峙淵渟的氣勢猛然一收,破天之戟化作長簪,将散亂的頭發固定好。
如淵海之水一般的玄袍遮住了傷痕累累的大巫之軀,隻是眨眼的功夫,勾龍就恢複了此前風輕雲淡般氣度。
若非幾縷淩亂的發絲暴露了他的心境,颛顼真要以爲這是初見之時的勾龍了。
哦,還有冠冕!
颛顼瞥了眼被時空吞噬得一幹二淨的玄水冠,眉梢不自覺地翹起。
“雨,你怎麽來了?”
勾龍像沒事人一樣轉過身去,雙目溫和,一派從容地看着來者。
女子并未看他,而是越過勾龍,朝恢弘大殿走去。
勾龍不得不跟上。
【她是誰?】
虛空之中,一直觀戰的黎用手碰了下身邊的赤昭。
赤昭的臉上滿是複雜的神色,他傳音道:【玄雨,前玄冥部大祭司,現任共工部大祭司。】
【哦~~,這就是那個讓你束手無策,一直無法超越的存在?】
黎一臉壞笑地看着赤昭。
赤昭沒否認,他坦言道:【玄雨是有最有可能繼承玄冥大人傳承的祭司,她的實力,在巫族十二部的大巫中都排在前列,就連後土大人都對其稱贊有加,斷言她在這個時代會追上蚩尤大哥的腳步!】
黎問道:【那她怎麽會來共工部任大祭司?】
赤昭臉色無奈地回答:【由于玄冥部的主神玄冥大人未能回歸,所以後土、共工兩位大人将之安排在共工部培養。】
原來如此。
黎輕輕點頭,然後将消息傳給了颛顼。
“原來是玄雨道友!”
颛顼将其請入大殿,好似他才是這裏的主人。
玄雨輕輕颔首,朝颛顼緻意,十分優雅。
“共工部大祭司玄雨,見過北正!”
清脆婉轉的聲音響起,如仙樂一般動聽。
颛顼見狀,就知道爲什麽勾龍前後會有那麽大的反差了。
原來是家教好啊!
據此,颛顼大緻猜到了玄雨的性格。
這是一位知書達理,興趣高雅的祭司。
于是,他笑道:“道友,可是愛樂理?”
果然。
玄雨的眼眸微微亮起,輕聲問道:“北正也是此道中人?”
颛顼十分謙虛:“略懂一二。”
“不知北正往日可有佳作?”
颛顼沉吟片刻,方才說道:“我于偶然間遇正風之行,其音若熙熙凄凄锵锵,甚爲玄妙。于是我效八風之音,得了一首樂曲,喚作《承雲》。”
“可以爲祭?”
“當然!”
聽此,玄雨臉上挂起一抹笑容,如高山雪蓮綻放,絕美無雙。
“玄雨鬥膽,請究其理。”
颛顼笑了,“自無不可!”
二者聊起音樂,如逢知己,旁若無人地探讨起來。
勾龍面無表情地端坐在一邊。
他死死地盯着颛顼,那眼神簡直能吃人!
…………
赤水流域,有神祇足踏浪潮,自東而來,其形象如謙謙君子,溫和而知禮。
“見過道友。”
神祇笑容滿面,他靜靜地看着截住自己的白衣道人,并未強闖末法空間。
明玉面色古怪地看着眼前的水神,總感覺對方畫風有些不對稱。
“道友何來?”
“回家看看。”
神祇溫言細語,似溪流之潺潺,讓人心曠神怡。
“原來如此。”
明玉颔首,人家這理由很強大。
什麽越獄?
多難聽!
這叫探親!
隻不過沒報備罷了……
“不知道友爲何而來?”
神祇反問道,目光中帶着幾分探尋之意。
明玉回道:“來見一位故人。”
神祇似乎很驚訝,祂當然不會以爲對方口中的“故人”是自己。
轉頭看了看消失的赤水流域,祂再度問道:“可是闖入我家中那位客人?”
聽道“闖”字,明玉眯笑:“的确是貴處請來的客人。”
神祇聽明白了他的語中含義,失笑道:“當真巧了。”
這下就有點難辦了。
“是挺巧。”
明玉注意到了對方手中的紫金箫,他神色一動,問道:“還未請教道友名号?”
“哎呀,失禮失禮!”
神祇一臉歉意,而後彬彬有禮地回答:“韓湘子,見過道友!”
韓湘子?
這就有意思了……
明玉的目光逐漸詭異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