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未開，幾個小輩相約而出，遊覽萬壽山勝景去了。
明玉随着鎮元子來到主殿，尚未進門，便聽到了清脆的玉磬聲，連響八次。
“這是？”明玉笑問。
“地仙果會的迎客鍾，其響聲對應仙道九境。”鎮元子回答。
明玉若有所思地回道：“老哥考慮得還挺周全。”
洪荒神聖極好面皮，迎客鍾響數越多，說明來客越尊貴，來者知其意，心中定然歡喜。
而這一聲響對應一境界，隻是讓别人知道個大概修爲，至于道人在這一境界抵達了什麽地步，卻不知曉了。
比如，同樣是八響，誰知道你這個準聖是斬了一屍還是三屍盡斬？
這就照顧到了神聖們想低調的小心思。
鎮元子撫須大笑，“明玉知我！”
大道漫漫，知己難求，他一個小小的布置，便被明玉猜透，當真難得。
這讓鎮元子想到了老友，紅雲還在的時候，也是這般知意。
“不過.”明玉看向玉磬，小聲詢問：“不知道老哥這後天靈寶質地如何？等會兒娘娘他們來了，這玉磬扛得住嗎？”
鎮元子聞言，眉心一陣突突：“應該能吧。”
語氣不是那麽堅定。
考慮了大多數人，唯獨忘了六個特殊的。
經過明玉提醒，鎮元子也不禁有些慌。
混元無極，聖人難測，按道理都是仙道第九境，但鎮元子自己也沒抵達彼岸，照着猜想煉了這麽一件迎客靈寶，萬一哪位聖人到場後，靈寶扛不住，炸了，那畫面太美，簡直不敢想！
“你先入座，我離開一會兒！”
被明玉一句話擾亂道心的鎮元子連忙趕往鍾樓。
玉磬是不能取下來了，已經迎了這麽多人，沒有不迎聖人的道理。
隻能趁着有時間，将之重煉一遍。
也不難，加功德就好！
手握地書，梳理地脈無數歲月，鎮元子表示自己還是很富裕的。
眼瞅着鎮元子匆忙離開，明玉失笑，喚來清風明月兩位道童，讓其另取些果子來。
“三老爺且稍等。”
兩位童子恭敬一拜，領命而去。
老爺早就交代過，道主不是外人，見之如見他。
明玉點頭，向殿内走去。
“師兄，這裏是女仙的位子，你該去那！”
見明玉要在自己身邊随意找個座坐下，小鳳凰卻找個借口，将之推向左邊的位置。
明玉看去，那裏坐着一衆老祖，個個修爲絕頂。
有些眼熟，是紫霄宮紅塵客；有些沒見過，大概率是亘古時代便避世的神聖，不知道鎮元子是怎麽請到他們的。
老祖們見他看過來，有的樂呵呵地向其點頭，有的拱手，有的皺眉，反應不一。
明玉神色淡然，将他們的表現記在心裏。
他往前走，見左邊第一個座位有人安坐，第二個位置空着，便徑直坐下。
這一坐，殿内皺眉的道人多了。
當然，面帶笑容的更多。
本來安坐首位的道人，察覺到明玉坐在他身側，道心莫名一顫，頗有幾分如坐針氈之感。
來了這麽久，怎麽才發現這第一的位置如此燙人呢？
道人内心歎息，他偷偷看向泰然自若的明玉，便輕咳一聲，借故離開，快步走出了大殿。
再進來時，已是變化了身形，兀自找個偏僻的角落坐下。
主殿内二十餘位道人互不幹擾，各自靜坐。
外殿依舊賓客雲集，時不時有仙人到來，這些不用鎮元子親自迎接，自有門人弟子代勞。
等到下一位老祖來時，鎮元子也剛好忙完。
“道友請！”
道人入殿，氣勢如虹，見了左側第一個座位空着，就要過去。
可還沒走兩步，就看到了明玉。
“這主才第二位？”
道人心頭一跳，腳步自然一轉，就近找了個位置坐下。
動作行雲流水，看不出一絲破綻。
接着，陸陸續續來了六位道人，其中的兩位絕頂大能看上了第一個位置。
但無一例外，見到第二位靜坐的明玉時，紛紛轉向。
直到一位穿着血紅衣袍的道人來了五莊觀。
“哈哈哈哈，冥河道友，伱可是來晚了！”
鎮元子見到來人，暢快大笑。
冥河一臉歉意地回道：“貧道的血海出了點變故，故而耽擱了些許時日，道友見諒。”
鎮元子怔然，憑冥河的能耐都以“變故”稱之，那看來血海發生的事情不小啊！
不過冥河不打算細說，他也不會過問，隻是将之往裏請。
步入大殿，冥河見到左側的明玉，眼睛頓時一亮。
“明玉！”
不顧他人的目光，他直接坐在了首座上，然後與明玉攀談起來。
其餘老祖的臉色非常不自然。
道主此前鬧出天大的動靜，西極那位都拿他沒轍，加上玄門三代首徒的地位，坐在第二無可厚非，可你冥河算老幾啊，居然敢坐第一位？
我們都不敢坐！
可惜，他們有任何不滿也隻能腹诽，不會宣諸于口。
既然不敢說出來，冥河會怕這些？
有膽子過兩招呗！
他現在也是絕頂大能，不再是昔日倒黴蛋！
鎮元子環視大殿，見衆人到齊了，他便在主位上坐定，老神在在地等着。
最重要的幾位還沒來。
衆道人也是心知肚明，故而一齊等候。
忽而，東方清氣滿乾坤，玉磬九響！
鎮元子猛然睜眼，他發覺玉磬裂了一道痕。
拂塵一甩，暗自修補，而後起身，大笑起來：“諸位道友，且随貧道去迎一迎聖人法駕！”
“應有之義！”
諸道起身出殿。
教主騎奎牛而來，有霭霭沉檀化三千雲霧，隐隐劍氣自成氤氲。
鎮元子領着衆人行禮：“我等見過聖人！”
“諸位道友不必多禮！”
通天教主下牛稽首。
鎮元子喜道：“聖人到此，乃貧道莫大榮幸。”
教主笑道：“道友功德無量，貧道還沒向你道喜呢！”
“豈敢豈敢！”
鎮元連連推辭，臉上的笑容更甚。
六聖之中，他與通天認識最久，交情最深，人家能第一個前來，已經說明一切了！
話音落下，又聞玉磬九響。
衆人看去，沉沉香氣撲鼻而來，天穹雲氣浩蕩，九條拉車至，玉清聖人到了！
衆人又是一陣見禮。
鎮元子察覺玉磬又裂了，悄悄補上。
接着，紫氣東來三萬裏。
玉磬再響。
太清聖人騎青牛而來，牽缰繩者，唇紅齒白，眼睛幹淨，不染一絲塵濁，正是聖人弟子玄都。
“我等見過太清聖人！”
衆人見禮。
紫氣飄飄，青牛落地，老子淡然一笑，“諸位不必多禮！”
他讓玄都遞上一葫蘆金丹，又向鎮元子道賀：“恭喜道友！”
“哪裏哪裏，聖人折煞貧道了！”
鎮元子謙遜有禮，将金丹收入袖子中，趁機掐訣，修補迎客鍾。
三清自然察覺了他的動作，不過誰都沒點破，他們沒有急着進去，自顧自說起了話。
聖人都不急，衆人就更不急了。
不久，西方兩位來了，金光萬道彌漫天宇，金蓮萬朵溢湧四方。
玉磬響了又響。
接着便聽見兩聲歌謠傳來。
一曰：
“大覺金仙不二時，西方妙法祖菩提。
不生不滅三三行，全氣全神萬萬慈。
空寂自然随變化，真如本性任爲之。
與天同壽莊嚴體，曆劫明心大法師。”
二曰：
“寶焰金光映日明，異香奇彩更微精。
七寶林中無窮景，八德池邊落瑞璎。
素品仙花人罕見，笙簧仙樂耳更清。
西方勝界真堪羨，具乃蓮花瓣裏生。”
西方兩位聖人的排場比較大，看得衆仙眼花缭亂，不少低階生靈不由自主地對西方世界産生向往之意。
鎮元子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些許。
“哼！”
通天不滿，發出冷哼，清氣滌蕩四方，陷入金光蓮氣中的仙人醒悟過來，一個個駭然失色，看向九天的目光中也帶着些許懼意。
蓮花上的兩位聖人落了下來，和和氣氣，讓人心靜。
“西土遙遠，是我二人來遲，讓諸位道友多等了！”
二聖竟是先衆人一步施禮，這讓在場仙神受寵若驚，急忙回禮。
“不敢不敢，我等恭迎聖人！”
心中剛剛升起來的戒備之意，瞬間蕩然無存，不少人對二聖憑空生出幾分好感。
隻有一衆大能不爲所動，平靜地朝其行禮。
三清中的老子神色淡然，他與二人見禮之後，便不再言語了。
元始通天亦是如此。
二聖倒也不介意，一個笑對衆生，一個口稱慈悲。
他們一并向鎮元子道喜。
“多謝聖人！”
鎮元子還禮，他心中凄凄，後面還有一位，自己的玉磬怕是要完！
果然，造化盈天地。
玉磬敲響，第九聲落下，帶着幾分悲鳴。
還是碎了！
鎮元子内心拔涼。
好在它已經圓滿完成使命！
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仙音響徹，幢幢飄蕩，羽葆瑤光，紫氣回旋，有神人宮髻高挽，乘攆駕，坐雲床，迎面而來。
“我等見過娘娘！”
鎮元子率領衆道深深一禮。
女娲下得雲床，笑着回禮。
“諸位久等了！”
她美眸輕轉，看到了人群中行禮的明玉和小鳳凰。
明玉朝她眨了眨眼睛。
小鳳凰笑容甜美。
“師兄師姐！”
靈珠子跟在娘娘身後，嘴中無聲地朝着兩人喊了喊，笑得很開心。
作爲侍奉女娲娘娘的童子，娘娘鮮少來洪荒，他更是難得能出來玩呢！
“諸位道友，請！”
鎮元子壓下碎鍾之痛，請六聖與諸道入殿。
……
衆聖坐高台，老子第一，元始通天次之，娘娘第四，接引準提最後，這是昔年紫霄宮的座次。
等聖人坐下，諸位道人方才落座。
鎮元子居主位，看似與聖人齊平，卻隐隐低了三寸，以表敬意。
衆聖看在眼裏，都很滿意。
他們既不想落了面子，也不想喧賓奪主，如此安排最好不過。
待諸方安坐，鎮元子才啓聲說道：“此前天地昏昏，不周折斷，洪水泛濫，大地塌陷，無限山河破碎不堪。幸有女娲娘娘彌補蒼天；又賴五聖慈悲，力挽狂瀾；更兼萬千道友深明大義，拯救萬靈，世間方得清甯！”
此言落下，傳蕩内外諸殿。
内殿滿座皆喜。
外殿滿座轟然。
今日鎮元子乃東道主，居然如此給他們面子！
聖人笑着稽首：“道友梳理山河，分化四洲，代掌天地權柄，才真正是功德無量啊！”
殿内諸道人亦是拱手。
“天河傾瀉，衆生苦難，我等不過順勢而爲，道友肩負重任，修補無限山河，才是大德之士啊！”
鎮元子謙虛道：“貧道仰仗聖威在前，又托諸位道友福德在後，才僥幸憑借地書之利得衆生信賴。自領天地權柄以來，夙夜憂歎，恐辜負蒼生之望。故勤勉盡責，行走于山川之間；殚精竭慮，涉足于險阻之地。
如此曆五萬餘歲，方有所成，又得地府相助，才可休息。今天地清淨，四海鹹甯，萬靈安居，人心思定，貧道順從天意人心，舉辦此次地仙果會，特邀六位聖人、諸位道友前來共襄盛會，同品仙果，暢談大道。”
他七拐八拐，終于将早已準備好的說辭講給衆人聽，讓他們明白此次果會舉辦的由頭。
明玉與冥河相顧而笑。
真是難爲鎮元子了。
大能以下的仙人聽了，恍然大悟。
大能及以上的神聖聽了，稍稍壓下了心中的疑慮。
畢竟鎮元子是出了名的敦厚，不至于在這方面騙他們，何況先去的一番話确實搔到了衆人的癢處，一個個暗道地仙之祖真會做人，難怪能得天地青睐。
然後，鎮元子就向衆人傳達了自己代掌天地權柄期間，治理洪荒的理念。
“無爲而治？”
“休養生息？”
“不動幹戈？”
衆仙聽在耳中，紛紛點頭。
這天地确實該有一個過渡的時代來緩口氣。
不僅是衆生要緩氣，天地需要緩氣，他們也需要！
老子聽了鎮元子的理念，最先贊同：“大善！”
女娲先是看了看默不作聲的明玉，然後才對鎮元子說道：“天柱折斷，洪荒大損，道友與世休息，爲衆生謀福祉，可謂難得！”
二聖稱贊：“道友真乃大慈悲。”
“頗有我玄門之風！”
玉清與上清同樣贊歎。
與此前默認不同的是，這次六聖親口稱贊，算是正式認可鎮元子領一個時代風華了。
不過，六聖贊許鎮元子的同時，都有意無意地看了明玉一眼，哪怕動作非常隐晦，還是被當事人察覺了。
明玉面不改色，十分自然地引導衆仙給鎮元子戴上一頂又一頂高帽。
“與世同君鎮元子！”
“地仙之祖當如此！”
“功德無量啊！”
反正就一句話，雨我無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