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與曦夜，出了湯谷，跨越滄海，直往金鳌島。
待落定之後不久，紫芝崖上的玉磬便敲響了。
四方鹹靜，聖人開講。
此次，聖人講的是仙道。
仙境，有别于凡境，其中最重要一點就是長生久視。
地仙，得天地之半，納世間之才。雖不悟大道，止于小成之法，不可見功，唯以長生住世，而不死于人間者也。
地仙作爲仙境之始，既然得天地之半，便能說明它是仙道的基石，很重要。
地仙之體的錘煉法門，道人入仙道，必要經過脫胎換骨，脫去凡胎，煉就仙骨，地仙法門極衆，地仙之體極多，聖人一一講來。
明玉這一次并沒有悉數采納，他細細品味，挑選合契之法，然後兀自推演，将其中精髓吸收。
通天講地仙之法，講了百年光景，而後便是天仙。
天仙講究羽化，天仙之身輕若羽，飄然可上九重天，天仙之身至輕，欲成天仙體，就要餐霞飲露，接九天之清氣，排濁去污，成天仙之身。
天仙法門不多，最正宗的法門隻有一個，那就是耐住寂寞，持之以恒的練氣，功到自然成。
但欲修成天仙之身，羽化之體，就要渡雷劫，渡過者成仙，失敗者，或身死道消，或體缺身殘，大道止步，再難寸進，壽元耗盡，終化枯骨。
明玉聽到這，一邊表示認可，一邊保留了自己的意見。
他很想跟教主說，其實有一個修煉體系叫做鬼仙，講的就是一個置死地而生，主打的就是一個陰中超脫。若是渡劫失敗了，形體俱滅都不要緊，隻要魂魄存世，依舊可以練到真靈不朽境。
但明玉最終還是忍住了，現在不能說，這是屬于他的法，屬于鬼類，屬于地道的法。如今還隻流傳于幽冥之地，算小衆，并非洪荒世界主流性命兩修之法。
再者，通天是天道的聖人，人家在講道，你打斷了，還說一段地道之法，這等于砸教主的場子，打聖人的臉，關系再好也不能這麽鬧騰。
聖人着重講了各種躲三災擋雷劫的法門。
主要是陣法，借地脈之力以抗天劫，這也是普通地仙的最大依仗。
能擋下天劫的靈寶很多，但不是普通地仙能擁有的。
天仙之後是真仙。真仙者，觸及天地真意，練氣與參玄并重。
但聖人依舊講的是練氣法門，參玄悟道法門隻字不提，聖人一遍一遍，按部就班的講述着練氣的每一個細節。
有部分的聽道者，同樣按部就班地學習，一點一點，一遍一遍按照法門運轉真氣打磨法力，而能這樣做的，都是小仙小道小修士。
那些積年玄仙、金仙乃至太乙級别的修士，對于這些法門并不怎麽上心，因爲他們覺得自己已經懂了，已經掌握了，沒必要再聽一遍。
殊不知大道參修在于用心，入微至毫厘者，方可證大自在。通天這個至高聖人毫不藏私，将自家大道教給衆人，甚至不厭其煩地講述修仙之妙法、練氣之精髓，如此怎能不細細品味？
但道門修煉，終究講一個緣法，喂飯到嘴邊你都不吃，那聖人也沒辦法，對于這類人，通天照舊不管。
通天的法，明玉聽了，總結出一句話，這是個極其擅長煉氣的聖人。
老子重道，元始重理，他重煉氣。
在外，煉天地之氣；在内，煉胸中意氣，踏踏實實修道，取直不求曲，這很通天。
聖人在講完真仙，開始講玄仙，玄仙整整講了四百年。玄仙講完，也沒結束，聖人特地花了些時間來講述陣法。
不多，也就三千之數！
大大小小的陣法信手拈來，有的聚靈納運，有的輔助修煉，有的專精防禦，有的單一成陣，有的組合成勢，殺人困人的不在少，争鬥征戰的也很多，五花八門，任你挑選。
明玉暗自思忖：“看來，教主這是憋壞了啊！上一次不專門講陣法，大概是不入仙道有些束手束腳，如今講完仙境前四階，一口氣拿出三千精妙陣法，難怪後世截教仙多陣法大才。”
這不僅是個專業煉氣的聖人，還是個精修陣法的天尊！
“如此，才最好！”
明玉想了想自己在湯谷之中建起的玉京樓，不自覺地露出些許笑容。
等會兒，他要主動申請留堂！
這小竈，我吃定了，誰來都不好使！
紫芝崖上，講得正興起的聖人，忽然皺起了眉頭。他狐疑地看了看四方，沒有發現什麽，最終卻将目光落在了明玉身上，見其認認真真地聽道，也就放下了戒心……個鬼啊！
雖然沒有證據，但直覺告訴他，這好師侄兒怕是又要搞事！
“講道結束，伱别走了，繼續留下！”
教主的語氣中帶着些許命令的意味，他怕明玉一下課就跑了。
殊不知，這正中明玉下懷。
“哎呀呀，師伯喲，這可是你老人家主動留的我，待會兒問您老一些棘手的問題，總得給點意見吧！”明玉摩挲着下巴，嘿嘿直笑。
一旁的曦夜見之，沒來由脊背發涼，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這東海，風還挺大！”
………………
洪荒東南，鳳栖山外。
伏羲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這裏，身着黑色道袍，墨發如瀑，鳳目疏眉，神态飄逸，山風輕拂衣袖，讓他愈顯潇灑。
在其身畔，有一青衣道人，頭戴束發嵌寶紫金冠，髯若刀裁，眉如墨畫，仙風道骨，手中寶鏡隐隐有玄奇鑒光，易理存之，卦象多變，端的妙趣無窮。
伏羲立于山巅，看向不遠處的人族部落，朝着太易道人問：“這武道，真不是你本尊傳的？”
太易臉上閃過錯愕之色，随即笑道：“依照本尊的性子，若他真開出武道一脈，大概率會悶聲發展一段時間，而後選定時機禀告天地乃至洪荒衆生，先薅一把天道功德再說。”
伏羲聞言，頓時樂了，他說道：“還真是這樣！”
太易将手一攤，說道：“所以武道，完全是屬于人族的自己的道路，隻不過還在探索階段，未發展成熟。”
“嗯。”
伏羲點點頭，而後，他又看向不遠處的人族部落，見不少習武之人在打熬體魄，凝聚氣血，不禁發問：“他們的武道修煉之法，似乎與别處不同？”
“正是如此。”
太易介紹說：“如今人族武道還沒有形成完整體系，三位首領以及人族賢者号召各方部落積極探索前路，故而許多人族所煉的武各有不同，甚至說差别極大。
好在，每過一段時間，人族祖地便會統合各方探索出的道路，反複确定其可行性，一點一點地融合，到現在可算确定了武道的前五境，對應着仙道五境。”
“可有收納武經？”伏羲忽然問道。
“有的，都在這，早就準備好了！”太易滿眼含笑，自袖子中取出一枚玉簡，然後交給伏羲。
伏羲觀之，見得“煉氣士養成手冊”七個大字，不禁翻了個白眼，“武就是武，弄這些花裏胡哨的幹什麽？”
太易連忙叫屈：“大神，這真不關我的事兒，人族那邊想低調，暫時不打算将武道公之于衆，所以才有此策略。反正，修仙者采天地靈氣，修武者煉自身血氣，都是煉氣嘛，叫這個名也沒什麽。”
自己教出來的弟子，伏羲能不知道明玉的整活兒能力？即便太易這個道身也一樣，他說的話，伏某人能信一半就已經很給面子了。
故而，伏羲也不多糾結，繼續閱覽。
武道一境，煉氣血。
武道二境，修力量。
武道三境，重生機。
武道四境，成外景。
武道五境，開神藏。
總而言之，武道挖掘人體潛力，自氣血出發，内外兼修，講的就是一往無前，要的就是大力出奇迹！
“不錯！”
伏羲贊歎，這人族武道的路子，雖有些瑕疵，但很符合他的胃口，二當家最喜歡以理服人，一錘定音！
而伏羲了解武道之後，反觀煉氣士這三個字，忽然就覺得順眼多了。
名字低調，實則霸道，煉氣士暴打修仙者什麽的，聽着就覺得帶勁。
伏·溫文爾雅·鳳栖莽夫·羲，對此表示認可：“頗有貧道幾分風範。”
太易道人見狀，心思立刻活躍了起來，他湊到伏羲身邊，說道：“大神，你也看到了，如今人族武道，止步于第五神藏境界，降宮，泥丸，希夷、玉池、黃庭五大神藏開啓，武者便可戰金仙。但是發展到這裏，也是後繼無路了，人族難啊！”
伏羲笑吟吟地看向一臉苦相的太易道人，不言也不語，就這麽靜靜等其下文。
果然，太易叫苦一陣，便問道：“大神，對于這人族武道，你有沒有什麽想法？”
“有一點。”伏羲輕輕颔首。
太易道人乘勝追擊，“那你對武道後路有什麽想法沒？”
“有一點。”
伏羲點頭，并未否認，他确實有些眉目了。
“那真是太好了！”
太易道人撫掌而笑。
伏羲卻說，“先别急着問我，你先說說自己的設想，别告訴我，你費盡心思拉我來這裏，卻沒有準備？”
“那當然不能讓您白跑一趟啊！”
二當家決定入夥，太易道人講準備好的設想都拿了出來。
“大神你先看這份。”太易道人遞給伏羲一策玄玉書。
“精修武道之法？”
“對，這條路，學巫族，專精體魄，求一個肉身不朽！”
伏羲皺眉，“不修元神？”
太易道人搖頭，“不修！駁雜難進，就走一條精純之路，神擋殺神，仙阻誅仙！”
伏羲對此不置可否，“另外的呢？”
“這是氣修武道之法！”太易道人交給伏羲一份紫金書。
“這條路，回環往複煉氣，以氣開開辟武道極緻，探索無限可能。”
伏羲看後，一語指出弊病，“人體血氣有限，你這氣從何來？若是采煉天地之氣，那便與仙道無甚分别。”
太易道人又取出一枚玉簡：“這是神修武道之法。錘煉心神，練就武道神意，以此打破虛實，使自身意志宛若實質，憑借意志操控天地之威。”
“這是從鬼仙之法上得到的靈感？”伏羲問道。
“什麽都瞞不過大神。”太易回複。
伏羲縱觀這三法，默不作聲，凝神靜思，周身先天八卦運轉無窮，反複論證，無限推演，尋求可能。
太易也不着急，就這麽等着。
良久。
符文散去，伏羲睜開雙眼，他說：“前路堵塞，以單一之法追求極限，劍走偏鋒，也不是不可以，但需要修正。”
太易道人眼前一亮，“大神有法子彌補缺陷？”
“暫時還沒有，最好的辦法就是将精氣神統合，互相應證。但是，這三法都非常極端，某種程度上相斥不說，就算強行統合，最終效果可能還不如專修一法，故此我們還需要研究研究。”伏羲作爲專業的研究性神聖，并不會急于下結論，沒有經過事實論證的道理總歸是過于空泛。
“那大神的想法是什麽？”太易道人問詢。
伏羲想了想，說道：“我的思路也比較極端，甚至可以說得上兇險。”
極端？兇險？
太易道人微愣。
好家夥，還真讓本尊說着了，該說不愧是一脈相承嗎？
“大神細說。”太易道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伏羲整理了一下思路，而後說：“我的辦法，是在人體三百六十五處竅穴上做文章，以大法力在每一處竅穴開辟一個世界，或者說小天地……”
在人體内開天辟地？
太易道人眨了眨眼。
大神不愧是大神，真會玩兒！
傳說中，羲皇一畫開天地，難道是這麽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