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铮不在朝堂,但朝堂之事也未曾脫離他的視線。
營州都督程名振破高句麗于貴端水;
大雨導緻道路不暢,米價暴漲;
聖令司空李勣、尚書左仆射于志甯冊封武曌爲皇後,文武百官、諸番酋首于肅義門朝拜皇後。
追贈皇後之父故工部尚書、應國公、贈并州都督武士彟爲司空;
皇後母應國夫人楊氏改封代國夫人;
皇後姊武順,賀蘭安石之未亡人,有子賀蘭敏之、女賀蘭氏,封韓國夫人。
範铮隐約覺得武順之名耳熟,仔細一想,這不放生水的那位麽?
啊麽,什麽人都能借勢登上高位,難怪這世道越來越說不清楚了。
就是不知道,當年将楊氏母女逐出府邸的武元慶、武元爽兄弟,該何等的戰戰兢兢。
元日,改元顯慶,廢太子李忠爲梁王,立代王李弘爲皇太子,以尚書左仆射兼太子少師、燕國公于志甯兼太子太傅,侍中韓瑗、中書令來濟、禮部尚書許敬宗,并爲太子賓客。
太子三少兼太子三太,還是很罕見的。
大概,天子是嘉獎于志甯的識相吧?
太子三太與太子三少,除了從一品與正二品的品秩之差,職司都差不多,都爲太子的師傅。
還有一個區别是,太子三少需要向太子稱“臣”,而太子三太不需要自稱“臣”。
李忠的擔憂,正一步步變爲現實,他卻對此無能爲力。
《秦王破陣樂》更名《神功破陣樂》。
本以爲隻是作陪的範铮,意外得任太子少保。
師、傅、保現在的職責混淆,要粗略地分辨的話,大緻師是教導文、政,傅是教導武、戰,保是負責安全防衛。
簡而言之,天子還是要範铮履行當年在東宮的舊職責,但等級給範铮提了起來。
滿朝文武滿眼驚愕。
韓瑗、來濟、許敬宗都才是太子賓客啊!
但是,想想範铮的履曆,又覺得正常了——今上暫潛東宮時,這厮就是太子賓客,總不能再去當一次太子賓客吧?
雖然範铮依舊是虛職,不掌具體職司,但誰也不能小觑了他。
正二品了,比一般的宰輔品秩還高,就是三省的堂官,最高的尚書仆射也才從二品呢。
也就太尉、司徒、司空能穩穩壓制範铮。
在大唐,三品就立于權力之巅了,二品以上,可虛可實,跟底線一樣靈活。
二王後、諸官、皇親、諸親、蕃主、蕃使在宮縣之樂中,向身着衮冕的天子獻壽,禮部并陳祥瑞。
這一次,蕃主、蕃使的态度恭謹了許多。
沒辦法,朱雀門外的小台上,回纥比粟毒的慘相太吓人了,誰敢惹那麽記仇的大唐啊!
老奸佞許敬宗拍馬功底強悍,這一次大瑞紮紮實實,沒有搞什麽景星、慶雲、神龜、龍、神馬之類的花活,而是真實的白馬朱鬃。
這種毛色的馬匹雖少,但真實存在,也就是查找費心而已。
禮部早年制定的祥瑞名單裏,白馬朱鬃是實打實的大瑞,任誰也無法辯駁。
而且,許敬宗不是讓人将祥瑞放生,而是送到了太極殿外,讓衆人目睹,随人辨别真僞。
是不是刷漆上色,諸公自己上手摸摸?
許敬宗比較講究,禀明此祥瑞爲太仆寺張掖左牧監柴令武所進獻。
柴令武在張掖厮混了幾年,逃過頸上一刀,終究憑借阿耶娘遺澤與從張萬歲那裏學了一星半點的養馬之能東山再起,混到了從六品下下牧監。
風光雖不再,柴令武與巴陵長公主卻心滿意足了。
吐蕃使者噶爾·贊悉若多布赫然在列,面容帶着濃濃的自信。
大唐的風光,吐蕃遲早能趕上!
隻可惜,範铮竟然得了太子三少之位,吐蕃再無可能拉攏此人。
給不了更高的位置,大論噶爾氏不可能讓,小論人家看不上。
再說,範铮之前提到不能适應吐蕃
範铮創造的工藝,噶爾·贊悉若多布雖贊不絕口,卻并未太重視。
讓噶爾氏重視的是,吐蕃對外人來說極其神秘的面紗,在範铮面前蕩然無存。
對吐蕃人來說都相對隐秘的克裏雅古道,範铮竟然知曉其存在!
整個吐蕃的内部矛盾、權力架構、生活習俗,甚至是吐蕃在喜馬拉雅山方向有通道,範铮都似乎有所了解,這就讓人毛骨悚然了。
噶爾·贊悉若多布目光閃爍,在考慮能不能在日後與談判的名義,設法扣留了範铮。
别覺得這是惡意揣測,以吐蕃的尿性,真幹得出這事。
可惜,在道左相逢之後,噶爾·贊悉若多布就知道,這些花招根本沒用。
這一位華容侯對吐蕃太了解,能玩出的花招,恐怕還不入他法眼。
甚至,噶爾·贊悉若多布還得擔心一下這位華容侯的道德底線,會不會太過于靈活,而将自己留于高原之下。
元日一過,噶爾·贊悉若多布便打馬離開長安城,走松州至馬兒敢路線,匆匆向吐蕃奔去。
論近,當然是唐古拉山的麝香絲綢之路最近,可吐蕃與吐谷渾交惡,噶爾·贊悉若多布才不會送菜下鄉。
出了松州,遍地盜賊,男女掄着刀子、竹竿就沖,連話都不多說,噶爾·贊悉若多布仗着護衛的桂強悍,終于狼狽地登上宗巴拉山,踏入吐蕃的土地,身邊的桂已經隻剩三人了。
“西山八國!”
噶爾·贊悉若多布吐出一個詞。
雖非成建制的兵馬出現,但他在盜賊中,發現了南水國的将軍、弱水國的董氏,還有那潑辣的娘們,可以确定是東女國高霸湯劍娬。
吐蕃初揍吐谷渾時,西山八國也曾橫掃過,說一聲有仇也不爲過。
可是,爲什麽湯劍娬那滿眼仇恨的樣子,好像自己殺了她男夫似的?
噶爾·贊悉若多布不知道,盤長之死,讓湯劍娬傷心了。
畢竟,這是大唐唯一與湯劍娬真心以對的漢子!
病痛時,再強悍的女子,也希望有個男人呵護——哪怕隻是出于職司。
更何況,湯劍娬真的爲盤長誕下了一對龍鳳胎。
盤長的仇範铮報了,下手狠辣,湯劍娬很滿意。
那麽,剩下的怒氣,自然需要一個發洩的地方,噶爾·贊悉若多布正好倒黴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