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進了掖庭,從前高高在上的身份再無一絲作用,就隻是普通的罪人。
别說掖庭令,就是宮教博士、掌固都敢甩兩個耳光。
忿怒過、咆哮過、抗争過,除了身上多幾道鞭痕,什麽作用也沒有。
武曌在永徽天子的力争下,登上了皇後之位。
雖然在民間有不少非議,但在隐約知情的群臣看來,也不是不能接受。
太原王氏起初想争一争,奈何沒底氣,王文度這不争氣的貨色連帶本家吃挂落,免死都是法外開恩了。
皇後是否參與下毒之事,證據雖不太齊全,卻也沒法脫了幹系,太原王氏有心開脫都做不到。
吏部尚書柳奭因受牽連,累貶爲愛州刺史。
愛州,即後世越南清化一帶。
——
威風凜凜的娑陵軍,最終隻餘萬年折沖府千騎返回。
夏州都督府那兩千越騎,跟着都督周乙戈歸建了。
要是朝廷有什麽封賞,自然少不了他們那一份,歸建駐守才是他們的職責。
随行的,自然是總管範铮,還有仿佛胖了一圈的山雄,以及葛邏祿泥孰阙、執失蠻、渾硉兀、思結渾義等仆從軍大小首領。
仆從軍自不能入大唐,僅僅是幾個首領的話倒是無礙。
關鍵是,範铮之前的牛皮,比湯儀國吹得還大,不帶他們回來恐難兌現。
越騎們押着的,還有一乘特制的檻車,上坐面容醜惡、斷臂膑足、缺齒少舌的比粟毒。
特制是因爲比粟毒膑足,沒法站立,隻能降低高度,讓她坐着。
自然免不了聖母在絮叨範铮殘忍,但盤長被殘忍殺害時,他們卻一言不發。
範铮的狗脾氣可聽不得這種屁話,當場就是一馬鞭抽到聖母臉上,喝令越騎在明德門内動軍杖。
你要爲自家庶民聖母一下,範铮好歹捏着鼻子忍了,可爲這殺害大唐行人的罪魁禍首聖母,你居心爲何?
“我是國子監生,你們不能打我!”
聖母高聲呐喊。
範铮喝令:“重責二百!雷七,持我名刺到務本坊,問問國子祭酒,國子監還是不是大唐所屬!”
國子祭酒自然還是好脾氣的令狐德棻,範铮隻是僞作不知罷了。
事實證明,聖母監生是狗掀門簾——全憑一張嘴。
二十軍棍,嚎叫聲比婦人生産還凄厲;
五十軍棍,監生後悔無及地認錯;
一百軍棍,人雖未死,卻是奄奄一息,怕是拿根稭稈都能活生生将他抽入土了。
哦,不要拿諸司衙門的問事跟越騎比較。
問事用刑收放自如,能百杖下來隻破一層油皮,聲勢還能驚天動地;
越騎比較實心眼,能百棍不打死人已經很收斂了。
行刑的越騎歪頭看向範铮。
咋整,是真抽死嗎?
“先将人收押到萬年折沖府,待痊愈再施那一百軍棍!”
監生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就這用杖,還可以分期的?
已過古稀之年的令狐德棻自然不會出現,從七品下國子監主簿卻騎驢趕到了明德門,高聲宣布勾除某人國子監生之名,以示絕不姑息養奸。
國子主簿掌印,勾檢監事,凡六學生不率師教,俱舉而免之,處理此事再合适不過。
聖母監生聽到這話,不禁一口老血噴出,竟昏迷過去了。
他真沒勾結回纥,就是純粹想展現與衆不同,正如孔雀開屏。
唯一意外的是,屏開了,他是屁股對着衆人的。
範铮率府兵押比粟毒,走朱雀大街直到朱雀門。
大唐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征戰得勝還朝,須走朱雀大街誇功。
街鼓響起,一行人昂首挺胸,每個人帶着風塵仆仆的氣息,整齊劃一地行進。
這一招,是每個官吏、府兵都會的。
征戰回來還清洗幹淨、換光鮮甲胄,誰能理解你的辛勞?
所以說,面子工程,有時候還是必要的。
朱雀門外,永徽天子神采飛揚,每一個毛孔裏都寫着“得意”二字。
番邦敢逆大唐,範卿出手狠辣,也算是給諸番打一個樣。
至于比粟毒成什麽鬼樣子,永徽天子并不在乎,隻是押着到太廟,得意洋洋地告祭高祖、太宗,那小肚腩都快頂破衮冕了。
範铮看着永徽天子的得意模樣,依稀覺得是看到了當年的太宗。
“陛下,賊酋雖罪該萬死,如今這模樣,也委實太過了……”尚書左丞來濟啓奏。
永徽天子笑容一斂,滿面慈悲相:“範卿,朕實不忍見人如此可憐,斬了可好?”
範铮躬身:“臣以爲,陛下仁慈,當眼不見心不煩,可于朱雀門側築一小台,令婆子每日照應此獠,哺之以糂,勿令死去,以省番邦。”
“大善,朕果然慈悲。”天子從善如流。
擒來的敵酋,不用于示威,斬了何用?
當年的太宗擒了突厥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不照樣養在長安,隔三差五拉出來當着番邦的面載歌載舞?
那些年,大唐邊陲得以休養生息,阿史那咄苾歌舞之功不可少。
來濟面容一滞。
尚書右丞柳範谏道:“臣柳範以爲,娑陵軍雖征戰有力,殺伐卻過了。尤其是對比粟毒,一刀枭首即可,何以如此殘彼身軀?”
柳範是柳奭的族兄,還能穩穩占據尚書省的位置,可見永徽天子對河東柳氏并沒有成見。
葛邏祿泥孰阙老臉綻放着光芒:“回上官,此獠雙臂是葛邏祿斷的。”
執失蠻憨笑:“牙齒是我打落的,怕牙中藏毒。”
渾硉兀笑道:“爲防逃跑,我渾硉兀行的膑刑。”
思結渾義揚眉:“爲防紅顔禍水,思結渾義毀了其姿色。”
嗯?
永徽天子揚手,目光落到思結渾義身上:“範卿且說說,思結部不是夥同回纥攻打西州麽?”
範铮解說道:“思結本部爲回纥裹脅行事,思結渾義所領爲思結别部,因别居而免難。思結渾義一心贖罪,故至夏州求爲娑陵軍先導。”
“臣一時嘴快,承諾諸部,願爲娑陵軍仆從軍、得勝還朝,臣可爲他們求請陛下賜可汗稱号,或給他們,或給俟利發。”
“唯有執失蠻願以此功,換其父母自壁州而歸。”
長孫無忌揚聲:“陛下,臣彈劾娑陵道行軍總管範铮,胡亂許諾于諸部!”
意氣風發的永徽天子淡淡回了一句:“若朕皆許,自非胡亂許諾。”
長孫無忌被噎得話都說不出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