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乙戈帶着一團越騎,風馳電掣般離開渾義道大營。
除了撒開兩夥遊奕,其餘人趕路的速度大約在平日的八成,屬于保留體力。
在大唐府兵面前設伏,呵呵……
大唐的征戰,從來是各衛從翊府、諸折沖府輪番抽調人馬參戰,即便是三年一筒點,每個折沖府依舊有相當比例的老兵。
以老帶新,說起五畝永業田格外帶勁,好戰的勁頭在大唐是絕對的主流。
天上飄忽的熱氣球蕩了一個過來,漸漸降了些高度,令兵在吊籃上奮力揮舞旗幟。
沒法,隔得遠,就是把喉嚨喊破了聽不到,倒不如各色旗幟鮮明些。
周乙戈令校尉傳達軍令,遊奕不許入前方裏許的谷口,整個越騎在谷外候命,拉下面甲,持好漆槍、角弓、射甲箭、彭排。
山谷不長,一側極其險峻,山頭幾乎沒有草木,除了亂石就是灰白的土質。
周乙戈眯着眼睛,極盡目力才勉強看到,山頭影影綽綽,且有一點石塊堆積。
要是大意了,一通滾石,越騎怕得傷亡過半,自己的一世英名就得丢糞坑裏了。
有飛騎相佐,中埋伏的可能性将無限降低,以後打仗的模式怕得變一變了。
山頭上,五十名山賊模樣的人獰笑着看向越來越近的越騎。
說是山賊,可他們的武備卻早就超過了山賊的範疇,身着皮甲、人手一柄長矛、腰佩突厥彎刀、腰帶上挂着牛皮硝制的盾牌,背上負着草原特色的弓囊與胡祿(亦有書爲胡鹿)。
按《貞觀律》,私自持有長矛、盾牌、甲(不分材質),都是流、絞、斬。
可想而知,這些人是有一定來頭的,普通人也沒法攜帶那麽多違禁品過重重關隘。
所以,往往一出大案,能拔出萊菔帶出泥,一扯一大串,原因便是如此。
幸好不是木槍、漆槍、長弓,否則當人頭滾滾了。
“可惜,這幫人太警覺了,就差了一步啊!”
山賊首領歎息。
若能傷及渾義軍,哪怕隻傷及一二,也能向上面交待了。
若大唐太子有險,他們還會不會繼續在草原上逞威?
周乙戈駐足之處,累死山賊也射不到。
射甲箭驟然散亂射落,幾死幾傷。
山賊首領一個翻滾,手中盾牌舉起,愕然見懸于高空的熱氣球,吊籃上的飛行兵正倚籃筐向下放箭,一個個輕松惬意。
山賊首領勃然大怒,反手取下大弓,卻頹然一聲長歎。
這些飛行兵可沒有鄧穩那麽不穩,高度拉得足夠,就是射雕手至此都隻能望洋興歎。
至于射下來的箭矢,肯定會因此而失了準頭、被勁風吹得飄忽了,可那有什麽關系呢?
偶爾有那麽一兩支箭矢射中目标,就足夠滿意了。
高空中落下的一截木頭,都能是勾魂的鐵鏈!
更要命的是,飛騎的吊籃裏,向來是裝備到位,箭矢從來不缺啊!
這一幫飛行兵行事還略有顧忌,沒敢往山頭上倒石脂水,怕燒到其他地方。
鐵小壯一向這麽教導他們:到番邦随便燒,在大唐莫亂燒。
燒了番邦的花花草草,不心疼嘛。
上行下效,飛行兵的做派也大緻雷同。
盾牌舉起,奈何擋不住這種飄忽的箭矢,明明估計是要射到同伴身上的,偏偏能插到自己肩頭!
“撤!”
山賊首領咬牙,帶頭向山谷一側奔去。
就是以步抗騎,死得轟轟烈烈,也比此等幹挨打沒法還手強。
大意了,出行前就沒想到飛騎的存在。
這世上,怎生有如此破壞平衡的利器?
這是在作弊啊!
“華州越騎,殺!”
預計山賊下山,周乙戈一聲咆哮,帶着越騎奔騰沖鋒。
蹄聲如雷,釘過掌的馬蹄,無懼淩亂的碎石,踏起塵埃如龍。
周乙戈一槍一個山賊,直到山賊首領與他交手,才勉強止住他兇猛的勢頭。
“好本事,能與周某過招。黃泉路上記住了,耶耶名叫周乙戈!”
借着馬勢,挑飛山賊首領長矛,周乙戈漆槍如電,紮入他腹中,血染槍纓。
甚憾,沒有馬槊。
馬槊與漆槍,外表相近而内裏差異極大,光是那槊鋒的長度,就能輕松紮穿兩個人,更不說槊幹彈性絕佳了。
周乙戈估計,自己要能用馬槊,第一擊就能将山賊首領紮串了。
可惜,馬槊制作困難不說,你還得有門路學到馬槊技藝。
大唐現在的馬槊高手尉遲敬德與程咬金,都是周乙戈攀交不到的。
要不然,一槊刺穿,挑起敵将屍身,何等威風?
漆槍雖好,彈性不足,挑起敵将屍身顯然有點困難。
劣币驅逐良币這個無情的現象,同樣适用于兵甲,馬槊因其難獲取、成本高昂而慢慢退出曆史舞台。
殘餘的數十山賊,哪裏是兇神惡煞的越騎之敵?
不過數息,山賊已如砍瓜切菜一般授首,唯獨詫異的是,竟無一伏地乞降。
“都尉,這個山賊我認得!”
一名越騎踢開一具屍體,看着山賊的面容叫道。
這名山賊是華州鄭縣人,犯事之後,發配到夏州,不知怎生幹了這等殺頭勾當。
——
渾義軍大營。
範铮坐主位,太子坐左上。
雖範铮幾番謙遜,不那太子言總管方是一軍之主,太子雖尊,不得奪總管之位。
莫覺得範铮是在惺惺作态,不注意一點,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面對周乙戈的報功,範铮注視了太子一眼,見他無異議,方才開口。
“今日一役,華州越騎與飛騎四夥,皆得多少上獲。”
這個“多少”,并非模糊的數據,是指以倍數以上人手對敵,位居以多擊少的“下陣”之後。
殺敵四成以上爲上獲,不是論敵人數目多寡,倒無須贅述。
這個結果,是樊勝向範铮提出的建議,否則他懂個什麽“多少”。
樊勝起身:“禀總管,末将有一事不明。飛騎四夥得多少下獲,末将無疑,然與其同行的旅帥鄧穩,幹犯軍令而遭打脊,是否記此功?”
關于這一點,卻是總管自由權衡了。
範铮輕聲道:“功過分明,自不可因過掩功。”
外頭聞訊的飛騎心頭大喜,不由奔走相告。
這卻是上位者的一點小手段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