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賜的黃栗色細馬,左頰印一“賜”字,尾側右印三花,表明是諸右閑出身的細馬、次馬。
雜馬則以“風”或“飛”字印左髀(腿)。
範铮因此還讓孫九與雷九去東市,采買了幾匹細馬給雷七他們配上。
沒法,總不能讓範铮騎馬飛奔,雷七他們拼腳闆吧,他們又不叫王橫。
整個敦化坊,最懂畜牧的就隻有孫九了。
孫九老賊殺價也挺厲害的,四匹四齡細馬,加上公驗立券也才二百二十貫錢。
蔔乙升爲太府寺東市令,對孫九不陌生,下面人辦事也就快了許多。
到衙門辦事都這樣,有個把熟人,就是比全然陌生的順暢許多。
這就是人情社會,沒法,再三令五申也改變不了的,不刻意刁難庶民就得拜謝官人大德。
至于到萬年縣民曹入六畜之籍,更是快得讓人驚訝。
萬年尉苟岸親自督導司戶史,把這四匹細馬的入籍辦得妥帖之至。
苟岸即便不識得孫九,總識得跟在其後的雷九,這個明顯能讨好上官的機會,惠而不費,何樂而不爲?
至于爲什麽派雷九出馬,呵呵,莫當長安城就那麽太平了。
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就是累死衙役與武候都沒法海晏河清。
所以動不動稱天下太平、言必道歌舞升平者,其心可誅。
至于細馬落籍,其實也是身上印字,馬身上的“華容侯府”四字,就是身份的證明。
“嘿嘿,五齡的細馬可得八十貫以上。”
孫九邀功。
不光是給範铮看他的能力,也是讓婆娘衛無忌莫嫌棄他不中用。
越老,越得顯點能耐,免得爲人所厭。
範铮難得地問一句:“怎麽看出四、五齡的差别?”
孫九露出一口大黃牙,眼睛眯起,頗爲得意:“馬四齡而兩齒、五齡而四齒、六年而六齒……”
這個說法,需要注意的是,僅指切齒、單排。
加上臼齒、犬齒,細馬一般四十顆牙齒,敦馬一般三十六顆。
然後還以牙齒有缺口、齒齨(jiù)、齒平,懂行的可以精确判斷出馬的年齡。
四齡馬與五齡馬價格差異大,原因在于五齡爲成馬,不管是乘、挽、耕都能使用了。
四齡馬介乎兩可之間,價格浮動也大。
用是沒問題,就是不能太過折騰。
“好像是右骁衛翊府中郎将高侃征讨突厥,車鼻部不戰而降,阿史那斛勃率少量人馬逃竄,竟未一戰。”
“因此,突厥諸部争相入大唐兜售牛馬,四齡馬也拿來出售。”
“五齡細馬,往日最少一百貫的。”
範铮的笑容綻放。
高侃出手的次數,在史上不多,俱有成就,亦是大唐名将之一。
至于車鼻,呵呵,雖小有能量,在大勢面前,不過是螳臂當車。
突厥諸部争相售牛馬,除了換取糧食、鐵器,更是爲了向大唐表示沒有異心。
突厥人的冶煉技藝也不錯,奈何生鐵就是一道緻命的門檻,大唐也不肯賣生鐵出境。
五更時分,坊門大開,範铮率雷七、雷九四人,挎橫刀、障刀而出,自明德門出城,借着微弱的星光前行。
前頭還有朝官的馬匹緩緩而行,打着的兩盞氣死風燈也隻能勉強看清五步之内,與借星光的差異不大。
大約是對方歲數大了,眼力下降了的緣故吧,反正範铮是不需要這點光芒。
清晨的露珠,漸漸在身上凝聚、滑落,一點點卷走身上的溫度。
按理說,外面籠一件油布袍,情況會好得多。
可是,這四十裏左右的路程是在城外,不怕一萬、隻怕萬一,油布肯定會影響身體的敏捷度。
反正,範铮年輕,挺着吧。
天邊晨曦起,範铮瞅了一眼雷七,雷七打了個呼哨,一行五騎漸漸提起了速度,超越一個個朝官的隊伍。
日出升溫,山勢降溫,四舍五入約等于沒升溫。
路邊不知道何時栽種了白鵑梅,嫩綠的幼芽才剛剛冒頭,看得範铮手癢癢,想薅上一把回去蒸面吃。
沒錯,白鵑梅的花、嫩葉,可和面蒸、煮,可鹽漬,可爲幹菜。
杏樹、闆栗樹不時冒頭,引得範铮一聲笑。
“雷七,到時候記得提醒我,采買闆栗、杏仁回府。”
啧啧,胸無大志,就惦記着吃。
路邊的一個角落,歪歪斜斜地放着一尊看不出本來面目的羅漢像,被雨水沖刷得殘缺不全。
“咦,哪來的像?”
範铮略略奇怪。
慢悠悠行來的長孫無忌一聲笑:“不學無術,不知道太和宮廢棄,曾改爲龍田寺麽?”
龍田寺,這個名字好像哪裏聽過。
範铮想了半刻鍾,仍未曾想起,禮部祠部郎中沃鯌笑呵呵地開口:“法琳嘛。”
範铮大悟。
法琳和尚,這不是大唐最作死的比丘麽?
李世民安排他随波頗譯經、安置他爲龍田寺主,偏偏他的《辯正論》敢說李世民家源于鮮卑。
吃過飯你就砸鍋,沒絞了法琳都是貞觀天子氣量宏大了。
寺主都流配了,龍田寺自然也荒廢了。
作爲主管道佛的祠部郎中,沃鯌當然如數家珍。
說來也怪,範铮認識的諸多官員中,就他沃鯌怎麽也挪不了窩。
不過,沃鯌本人也不太在意品秩、職司,能在祠部郎中位上混到緻仕,就是他最大的心願了。
不是沃鯌沒有志向,可十多年過去了,當初的雄心壯志也早化爲烏有,再熬個十數年,含饴弄孫去咯!
翠微宮,正門北開,名雲霞門。
朝殿名翠微殿,寝殿名含風殿。
另有太子别宮,正門西開,名金華門,殿名喜安殿。
整個建築群的風格一如初唐,外表看上去華麗,其實并不奢華。
看看雍州宜君縣鳳凰谷的仁智宮,“正殿覆瓦,餘皆茅草葺頂”,就足以知道開國一二代節儉的理念。
就是想徹底享受一下都放不開啊!
至于後面的君王,就未必心疼咯。
一碗碗姜湯、粟粥,自有光祿寺太官署監膳史率供膳奉上。
因爲嶽丈、舅兄俱在光祿寺的緣故,範铮瞎打聽了一下,直呼好家夥。
太官署的官員且不說,供膳都有二千四百人!
杜侃所在在良醞署,總共才百來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