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天竺。
貞觀十年,玄奘和尚至其地,獲梵本經論六百餘部。
屍羅逸多于貞觀十五年爲王,自号摩伽陀王。
同年,屍羅逸多遣使入大唐朝貢,貞觀天子以衛尉丞李義表爲使、前融州黃水令王玄策爲副使慰問、敕封,屍羅逸多貢火珠、郁金香、菩提樹。
貞觀二十一年,大唐以太子左衛率長史王玄策爲正使、蔣師仁爲副使,率三十餘騎出使天竺。
五天竺中,四天竺皆遣使貢物,以示順從。
中天竺屍羅逸多身死,國中大亂,臣子那伏帝阿羅那順篡位自立,利欲熏心之下,盡發大軍襲擊王玄策一行。
衆寡懸殊,王玄策率三十餘騎極力抵抗,奈何箭矢用盡,悉數被擒。
注意,是被擒,不是被殺。
那伏帝阿羅那順要的,是四天竺上貢的财物,而不是與傳說中強大的大唐結下死仇!
隻能說,那伏帝阿羅那順不是個帝王的料,眼皮子淺,隻看到了那一點阿堵物。
倒也不能說那伏帝阿羅那順全無心計,他倚仗的不過是兩國距離太過遙遠,不是太過于激怒大唐的話,料大唐也不至于遣雄兵來戰。
所以,對王玄策一行的看管是寬松的,除了兵刃,印绶什麽的根本沒動。
王玄策等人趁夜脫困,無顔回長安,竟到吐蕃借兵一千二百、借尼婆羅七千騎,兵進中天竺茶镈和羅城。
尼婆羅出兵,大約能算廓爾喀雇傭兵的前輩了。
尼婆羅國度不大,戰鬥力卻彪悍,這才是松贊幹布刻意迎娶尼婆羅公主頗恭東薩赤尊的主因。
三天之内破城,斬首逾三千,溺亡者過萬,那伏帝阿羅那順棄城而逃,爲蔣師仁生擒。
此役,俘男女一萬二千餘口,牛馬三萬餘,天竺震動。
王玄策押解那伏帝阿羅那順回長安,并帶回中天竺方士那迩娑婆寐,于貞觀二十二年元日獻俘太廟。
自此,王玄策成了大唐第二位孤身滅敵國的使者,得封從五品下朝散大夫。
第一位,是單身拿下割據河西的僞涼王李軌、獲封涼國公的安興貴。
之所以封賞不高,是因爲王玄策隻是滅了五天竺之一,且無法被大唐納入疆界。
功是有了,卻不是開疆拓土。
還有一個原因,是那伏帝阿羅那順的兵馬,确實是烏合之衆,戰力極弱。
那迩娑婆寐自稱二百歲,精通長生不老術,被皇帝安置于金飚門内建館,令兵部尚書崔敦禮監督,發天下藥石供之。
金飚門位置何在,未能考證,隻知道長安城有個金光門。
範铮如鲠在喉,幾欲開口說話,卻被程咬金瞪了回去。
直到退朝,左衛親府中郎将程處默才悄然引範铮到偏僻的宅院,屋中古董羹飄香,大股牛肉香證實了屋中老漢的身份。
“盧國公咋跑這兒吃獨食了?不怕盧國夫人念叨?”
範铮取笑着坐到了另外一桌。
一人一個古董羹,就連後世都喜歡這吃法,想吃啥燙啥,自在。
程咬金咽下滿嘴牛肉,一口飲了一樽杏花村,略帶郁悶:“莫提那婆娘,你就不是爛慫。”
哎,無法無天的混世魔王,居然成了耙耳朵,喝點酒都要唠叨,真個無奈。
還是原配孫氏貼心,不管老程喝多少,都能微笑着在一旁溫灑。
一個恍惚,孫氏已經辭世十九載了!
程處默樂呵呵地坐旁邊,品着美酒,嚼着牛肉,順帶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
喝了一口滾燙的羹湯,嚼了嬰兒拳頭大小一塊牛肉,範铮豎了個大拇指。
能肆無忌憚宰黃牛食用的,也就程咬金一人了。
吃飽喝足,程咬金拍得肚皮咚咚響,斜睨着範铮:“瓜慫,是不是想勸谏陛下遠離天竺方士,莫亂用金丹?”
範铮置箸,挑眉道:“古往今來,服丹而亡的帝王亦不少。”
程咬金哼哼一聲:“瓜皮,陛下有說讓他煉丹了麽?”
呃,逐字逐句地斟酌,還真沒證據。
煉丹與制藥,雖有幾分相似,卻有顯著的差異。
程咬金扯開衣袍,露出腹部一個碗底大小的疤,縱然早已愈合,外表依舊猙獰。
“我輩戰場厮殺,哪個不是一身傷痛!陛下在邙山一仗,兇險無比,也賴着丘行恭得歸營。”
“要不然,早已除官爵的丘行恭,能多番起用?”
丘行恭免官,旬月起複,已經成爲常态了。
告丘行恭随便告,反正邙山之功,人家注定吃一輩子。
這也是丘行恭不在意範铮告他的原因,反正都習慣了,又造不成什麽傷害。
“不指望這番僧能爲陛下延年益壽,便是暫時止住疼痛,亦是功德無量了。”
範铮聽明白了,老響馬的意思,是讓他少管閑事,反正皇帝已經病急亂投醫了。
就像後世的農村人,明知道吃多了頭痛粉不好,難受的時候還不是一口一包?
爲啥?
無奈呗!
即便是常人,到了醫工說“想吃啥吃啥”的地步,哪怕文化水平不低,哪怕明知道眼前之人的符水從來沒見效過,也絕對會毫不遲疑喝下去,哪怕杯子裏還有多少符紙灰也不在意。
尚藥局與太醫署都表示無能爲力,許敬宗等人也束手無策。
許敬宗爲此深深自責,當然醫術怎麽就不精研一下呢?
若是有回天之力,什麽中書令、侍中、尚書仆射不任由自己挑麽?
看皇帝行動略有不便的樣子,範铮猜測,大約除了傷痛之外,李氏祖傳的風病也發了。
風病有輕有重,生活不能自理有之,輕微不便者亦有。
最好的佐證,是貞觀天子極少食用甜品了。
難怪一向喜歡勸谏的群臣,都相繼陷入了沉默。
程咬金接過程處默遞來的汗巾,擦了擦大嘴:“從現在起,收斂起你的做派,把嘴閉上,就是要說話也委婉些。”
“另外,回府上,焚香之類的事,你今日不宜。”
範铮叉手不語。
他大緻能理解程咬金的話,貞觀天子病痛纏身,脾氣應該暴躁了許多,不能以常情衡量。
若是觸了天子黴頭,再被人火上澆油,直接被當庭斬了,如何是好?
即便事後天子的良心痛了,下诏昭雪了,那又如何?
掉了的頭顱,還能重新長出來麽?
至于不焚香,呃,因爲佛教與道家都禁食牛肉,食用了牛肉再上香,是會導緻神佛發怒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