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鹽技藝在手,不敢奢求更高,五百貫是輕松到手的。
在華州那種本身沒有大鹽産區的地方,靠整雪花鹽都能輔助地方度過蝗災,利潤可想而知。
老八阖眼,惬意地靠在椅背上,用若有若無的聲音,哼着不太正經的俚曲。
哎,小馬拴到大樹上咯,昔日的風騷,也隻能轉變爲悶騷了。
身爲人夫,好歹得有點樣子,絕不是平康坊北裏的糜費太吓人。
長安居,大不易,北裏姑娘不便宜。
不,準确地說,啥都不便宜,老八的家底也支撐不住繼續浪了。
好在杜四娘相貌雖不算出衆,人卻賢惠得緊,家務樣樣精通,一口膳食頗得老八之喜。
府上雖有三名庶仆相幫,杜四娘卻盡量親力親爲。
那種每餐都有家人等着一起用膳的感覺,久違了。
難怪人說娶妻娶賢,聽古人的話沒錯。
要是明年能抱個乖娃兒、後年能聽着他親口叫一聲阿耶,那滋味,美得哩!
等娃兒記事了,要帶着他與杜四娘,回鄭縣給阿耶娘的墳茔磕個頭,告慰先人。
死寂般的一刻鍾後,尴尬萬分的李景恒,忍不住推了推快笑醒的陳祖昌。
老八睜眼,笑容更甚:“既然沒人感興趣,這道方子就讓它永遠沉寂于世……”
一條胳膊高高揚起:“史施祀出五百零一貫。”
世家、庶族勃然大怒,明明說好了聯合壓制的呀!
仔細一看,粟特人啊,那沒事了。
沒轍,翻不了臉,否則那是在自斷财路。
天下的買賣,固然不是隻有粟特人能做,可粟特人倒騰那些看上去華麗、實際上作用不是太大的東西,占比最高啊!
真翻臉了,努力産出的琉璃賣給誰?
瞪了史施祀一眼,各家陸續擡價,底氣不足的都被陸續淘汰。
動了真火的世家,喊價都帶着怒意,生生擡到了七百貫。
什麽聯合,此時盡皆廢話,誰搶到是誰的!
共享之類的鬼話,再無人提及。
沒人注意到,喊了第一嗓子的史施祀,跟了兩輪就消失了。
“七百一十貫,還有誰!”
太原王氏的管事,面目猙獰地吼出了這一句。
王氏的地頭就有大鹽,倒也不是沒有提純技藝,奈何效率實在是慘不忍睹。
這不是捧着金碗讨飯吃嗎?
故而,王氏的管事不惜開口便提十貫錢,以本傷人。
要是落到别人手裏,莫說人家不肯與你共享,就是真給你了,整出來的鹽不定能毒死人。
隻有握手中的,才是最安全的。
各世家之間明槍暗箭的過招,又不是第一回。
現在這個價格,已然超越其他世家的心理底線,自然沒法跟了。
再賺錢的法子,它也有一個底線,價格再高就不劃算買了。
王氏管事咬牙吼出最後一聲:“但是,雍州也須得給我太原王氏一個保證,日後此方不會由雍州洩露出去!”
陳祖昌神采奕奕地笑了:“雍州敢以别駕的節操擔保,大唐之内,唯你一家。”
錢貨兩訖,王氏管事提着錦囊,神氣活現地走出芙蓉園,卻立時爲昔日同夥左右按倒,錦囊被劈手奪去。
其後,一堆人大打出手,即便左候衛翊衛出手彈壓仍蠢蠢欲動。
終于,有一鼻青臉腫的管事打開錦囊,取出字條看了一眼,一頭栽倒于地。
另一名管事心知不妙,卻忍不住接住字條,嘴角漏風地念道:“洗洗就純了。”
這就是老八的惡趣味。
呵呵,想從八爺手裏撿便宜,門都沒有。
真正的字條,老八讓王氏管事塞犢鼻裈裏,又有誰會翻那騷味十足之地?
王氏管事,早就在錦囊被搶之後,悄悄溜走了。
——
光德坊,雍州倉曹。
司倉參軍李景恒笑容滿面地吃着小食,司倉史開着字據給史施祀。
“哦,官人,這個數目能不能再多寫一點,如五千貫?”
虛增成本的絕技,舉世皆是。
李景恒笑了:“這不成,萬一日後你持着字據與雍州扯皮,本官就死定了。”
随即,李景恒壓低了聲音:“出了大唐,你随便找人大緻照樣子刻章、寫字據,要填多少不是随便你嗎?”
跨國貿易便是如此,即便你明知道一些單據有水分,也沒法細細追究——除非數額巨大。
這些鬼魅伎倆,李景恒這乖娃兒出身的年輕人自然不懂,都是讓範铮給帶歪的。
史施祀咧開胡須都是彎曲的大嘴笑了。
“字據!沒錯,我可以自己填!就連去風流都可以填進去!”
覺得學到了精髓的史施祀欣喜若狂,這不又找到一條财路了嗎?
紫雲樓的拍賣,史施祀隻是一個托,負責将氣氛帶起。
因爲,範铮許諾,粟特人隻要做到此事,便可于拍賣之外,以底價采買得大唐之外的使用權。
至于是史施祀個人取得,還是他們粟特人諸姓共享,則不是範铮該考慮的事了。
雪花鹽這東西,你說掙錢也不假,可同樣有不少東西比鹽更值錢,史施祀他們回去在異國搞搞就足夠了,拉來大唐打競争,成本過高。
太原王氏的七百一十貫,加上史施祀的五百貫,雍州倉庫裏瞬間增加了一千二百一十貫,補醫學的缺口綽綽有餘。
王福畤接到單據,整個人都傻了。
自以爲天大的難事,上官揮手而決,補了缺口還有節餘!
醫學如同過節,二十名醫學生搞出了二百名的動靜。
因爲,别駕承諾過的器皿、藥材,全都到位了!
就連人偶,都是從姜氏藥行正經采買的精制品,認穴一定更精準!
“聽說雍州沒錢了,别駕爲了醫學,将手上提煉雪花鹽的法子賣了出去。”
姜白芷煽情地抖露了消息,讓醫學生更爲感動。
可誰知,範铮同意賣出制鹽法,是因爲雍州不産大鹽,這個方子也就成了雞肋,還不如倒賣出去解燃眉之急。
倒不是說哪年又有疫病了,難道平日就不需要大量的醫工救治庶民麽?
有備無患總是沒錯的嘛,範铮身爲雍州别駕,自然是要爲雍州的子民着想嘛。
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豆腐。
範某人的境界,就是那麽高!(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