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了許久,巫馬竹終于開口:“下官有一事,不知該不該說。”
範铮挑眉:“這是論私誼,并非公事,無須如此謹慎。”
這是範铮與陸甲生唱紅臉、白臉之後,令巫馬竹心生愧疚,才糾結着要不要說些捕風捉影的話。
“據司竹史禀報,勝光寺附近多了不少生面孔,粗略估計有百人。”
範铮蹙眉,随即向巫馬竹叉手。
這一地百人,其他地方呢?
勝光寺的位置,在鄠縣與司竹監左近,極利于兩頭閃避。
過所制度雖好,卻也不是萬能的,總有漏洞可鑽。
且司竹監的觀光客頗具流量,百來人雜處其中,一個不小心還會擴大事端。
雍州衙門能出動的,無非是百來号人,根本無力解決問題,一不小心還得将命搭進去。
折沖府……
呵呵,雍州所有的折沖府,都歸十六衛——不,是前十二衛直接管轄,偌大一個雍州,兵調不動一個。
就連在城中維持秩序的,都是左候衛、右候衛翊衛啊!
送走巫馬竹,範铮上革辂車,直奔太極宮。
——
青龍坊内,宅院披紅挂彩。
萬年縣典獄陳利儉一身皂衣,笑容滿面地陪着範百裏,爲他解說陳祖昌宅院的各項安排。
“說來也巧,參軍事姓陳,我也姓陳。”
這話就是打趣而已,誰都知道他是侯莫陳氏簡姓而來,不是一個源流。
“新人到來前,除耶娘之外,他人不得留于宅院,要踏新娘腳印而入。”
“常人新娘着花钗禮衣,钗是金銀塗色,無論新娘家是官是庶,禮衣都爲青色,故稱綠女。”
“庶人新郎準略逾越,着绛戺衣,也就是流外官服飾,所以稱紅男。男女混合,稱紅男綠女,借指成親。”
“因爲新郎官是正八品下,着的就不是绛戺衣,是爵弁服。”
陳利儉讀書就是一般,唯耳濡目染,對這些坊間雜事很熟稔,解說起來頭頭是道。
範百裏趕緊退出宅院。
“師兄,我聽說這位表姐夫,親眷早逝啊!那麽,拜高堂咋辦?總不能拜神主吧?”好奇寶寶範百裏眼裏閃爍着求知的光芒。
沒法,耶娘成親沒趕上趟,鐵小壯師兄成親時又太年幼,不記事。
這遺憾,今天可不就彌補了麽?
陳利儉笑看範百裏身後。
範铮着七旒五章的毳服,杜笙霞着花钿七樹、翟七等花钗翟衣,昂然出現于宅院内。
範百裏眼睛眨巴,合着這意思,阿耶娘充表姐夫的長輩了呗。
無論官爵還是親疏,好像也都說得過去哈?
“那,待我成親,也能穿阿耶這一身華美的毳服麽?”範百裏眼裏閃爍着光芒。
沒穿過的人當然會羨慕,範铮則嫌棄不已,這一身零件重且不說,穿着還繁複,要沒人幫忙,自己都穿不上。
略略了解一些婚禮服飾的陳利儉讪笑:“師弟,怕是不行哦。三品官的嫡子婚,準假四品官的絺冕,差一個檔次哦。”
範百裏眨眼:“意思,如果我家府上有庶子的話,成親還沒資格用絺冕哇。”
要不怎麽說嫡庶有别呢?
鼓樂聲中,輿夫擡着彩車,随着侯莫陳羽的步伐入坊,還有一個老漢唱着佶屈聱牙的迎親曲。
新人夫婦攜手入宅院,踏轉席,抱着過火盆。
因沒有豬舍,隻拜了竈神。
拜長輩這一關,自然就是範铮與杜笙霞代了,一身三品服飾就足夠爲陳祖昌與杜四娘撐腰了。
範百裏看着陳祖昌身後那青袍官員,小聲道:“他嘴角好像有點腫。”
倒黴的陳徐隽,生生被老八抓了當傧相。
“在新郎官身邊的,就是傧相,下新郎挨打時,他頂上……”
範百裏吓到了:“咋?娶個婆娘還要挨打?”
陳利儉解說:“短棍上通常裹了布條,下手也應有輕重。這位傧相挨的位置,多少有點舊恩怨了。”
“此外,傧相最好有詩才,新郎官作不出催妝詩、卻扇詩時,傧相要補上,哪怕是胡謅也得充數。”
陳利儉的話,有點意思了,可惜範百裏太年幼,聽不出來。
倒是詩,範百裏不帶怯場的。
即便作出來顯得很幼稚,平仄不夠講究,範百裏多少能寫得出來幾首。
沒轍,不是人均駱賓王,人家的天賦異禀,七歲之作能愧煞許多人。
拜完長輩拜賓客,除了一幹同僚,也沒啥官員來了。
至于沃盥、除蓋、卻扇、同牢、合卺、解纓、結發等步驟,卻與範铮夫婦無關了。
範百裏與陳利儉坐于院外大快朵頤,對青龍坊精心準備的菜肴贊不絕口。
倒不是範百裏沒吃過這類菜肴,就是吃别人家的膳食要格外香一些。
範铮與杜笙霞則在堂屋内,優雅地食用着侯莫陳羽精心準備的膳食。
撐場面要撐齊了,日後才沒人敢生些歪心思。
杜笙霞輕啓貝齒,咬下一絲肉,咀嚼了一下:“嘿,這是犏牛肉。”
犏牛肉倒不是什麽難得之物,隻是各家喜歡食牛肉的太多,東市、西市的犏牛肉上攤,最多一個時辰就售罄了。
“慈旨封二郎爲正九品上儒林郎是怎麽回事?”杜笙霞品了一口渌酒。
滋味淡了些,聊以漱口,當阿娘的人還得時常注重形象,可不能肆意喝醉了。
“司竹監到府上,說了勝光寺附近的異常,雍州又無兵可用,隻能禀報天子咯。”
“然後,皇帝遣天水郡公丘行恭帶兵,掃了掃雍州各畿縣,捕了三千餘人。我的官爵已不能再升,這份功勞,自然就換了二郎的儒林郎。”
丘行恭也是娘子軍出身,對娘子軍起事碑附近的異常,自然格外用心。
至于散官嘛,莫說天子小氣,範百裏都才是正八品上給事郎,範鳴謙封的散官無論如何也得低一些,否則就是蓄意搞事了。
阖府盡官人,無一介白丁。
咳咳,說的是家人,防閤是沒算進去的。
旁邊的小桌上,傧相陳徐隽與女傧分坐左右,各自低頭而食。
範铮意外了,平日裏陳徐隽可是相當的話痨,給上官建言也隻是話痨的一部分,今天轉性子了?
“咦?不對啊!本官的錄事,嘴怎麽腫了?難道四娘家那頭,下新郎玩得那麽狠?”
範铮調笑。
你也有今天!
陳徐隽幽怨地掃了女傧一眼,不那地回話:“下官一時不慎,撞樹上了。”
你覺得本官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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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