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軍的糧草運送,無須範铮操心,畢竟司農卿在昆山軍中呢。
司農丞相裏玄獎負責轉運糧草,體現一個不務正業。
玩笑話了,其實以相裏玄獎的出身與能力、資曆,即便一個少卿之位也沒太大難處,不曉得他爲什麽一直沒晉升。
相裏幹也是,蹲在左候衛長兄的位置,堅決不肯挪窩。
往安西這一路都是陸路運輸,備運車不夠使用,征發了無數民間車輛,役使了無數民夫。
民部有明确規定,每丁歲役二旬,閏年加二日。
有事加役,加十五日免調,三旬則租調全免。
也就是說,正役共加役,不得超過五旬(零二日)。
然而,規定是規定,現實是現實,很多規定寫出來便隻能糊在牆上,沒法實施下去。
更何況,還有一些出來就是爲了害人的規定。
即便按單程三個月算,來回半年呢,大約十八旬,超出的十三旬誰來幹事?
大約會有人覺得簡單,于涼州等地更換役夫不就行了?
秦州,戶五千七百二十四,口二萬五千七十三;
渭州,戶一千九百八十九,口九千零二十八;
蘭州,戶一千六百七十五,口七千三百零五;
涼州,戶八千二百三十一,口三萬三千三十;
甘州,戶二千九百二十六,口一萬一千六百八十;
肅州,戶一千七百三十一,口七千一百一十八;
瓜州,戶一千一百六十四,口四千三百二十二。
哪個州承擔得起數以萬計的民夫抽調?
即便貞觀年整個隴右的人口稍稍恢複,也負擔不起這樣的役使。
所以,魏征當初谏李世民放棄西州,也并非全無道理。
役使加雇傭也是一個辦法,奈何盧承慶跟李世民一樣的貔貅性子,蠲(juān,抵扣、減免)明後年的租庸調可以,要民部掏錢不行!
這個時候,韋曲及諸櫃坊的買賣就來了。
價值一貫的蠲符,五百文收了,你就說賣不賣吧?
即便民夫明明知道熬上一兩年,蠲符的到手的利益能翻倍,可眼下要活着啊!
指望熬過年去,家境好一點的當然無所謂。
問題就一個,家境好的能去當民夫嗎?
然後以範铮之類的外人看來,開出蠲符的民部,難免與櫃坊有沆瀣一氣之嫌。
總而言之,越窮的刮得越狠。
範铮也不知道,民部那麽摳摳搜搜的幹嘛,又不是沒錢,從遼東帶回來的繳獲都足夠讓民部上下腦滿腸肥了。
相裏玄獎告知範铮之時,範铮隻能泛起無力感。
顧不了天下,也顧不了萬年縣,範铮也隻顧得敦化坊。
反正,敦化坊是一丁不出,有本事你讓酒坊關閉了呗。
大約是在敦化坊撞得鼻青臉腫,萬年令鈕德文居然不再針對敦化坊,倒讓範铮奇怪了一把。
“要庸就有,要役沒得,即便是明府在此,本官也是這麽說。”
有錢就是豪氣,宣義郎陸甲生大大咧咧地開口。
敦化坊的役,全部以庸相抵,萬年縣民曹的司戶史嘴都笑得勾起,這一來二去的,油水不就來了嗎?
五十來坊呢,一坊不出人手,蛋大點事,其他坊輕松就征夠人了。
即便三百文一人,敦化坊按千丁算,那也足足三百貫!
衙門裏碩鼠細耗子一頓分贓,自己好歹也能蹭個一兩貫錢。
敦化坊籍的總人口變化不是太大,五千有餘,但年輕這一輩成丁了,老的這一輩還沒脫出丁役範圍,一千成丁是個合理數目。
爲什麽不多生?
正常人家,生個兩胎差不多了,真以爲養娃不要本錢呐!
即便敦化坊漸漸走向富庶了,也不代表可以随心所欲地生娃。
财力能支撐,人力呢?
哺育、帶娃、送去讀書,當真不耗費人力?
敦化坊厚道,不會因爲婆娘肚子大了就直接把人踢了,而是讓這些婆娘漸漸從事輕體力活,差不多再安心回家養胎。
哺育一年之後,再來複工,絕對不會比之前的位置遜色多少。
不是苛刻哈,這是《千金要方》(即《千金方》)所載的逐月養胎法,認爲孕婦從事輕體力活益于養胎、分娩。
當然,這是指常人,《聊齋志異》裏記載一個村婦,身體強健,頭天分娩,第二天出門把一個鬼混的尼姑打了。
雖然蒲松齡記錄的多是鬼神故事,偶爾也有一兩件實事摻雜在裏頭。
要是讓年輕人都生不起了,談何增加人口?
青龍坊還好,立政坊的人口岌岌可危,廣德坊的人口增長……負增長。
别以爲京城就沒有窮坊了,長安居,大不易,即便不考慮宅子問題,吃穿用度你總得花銷吧?
事實上,長安的糧食、肉菜,在整個大唐并不算貴,真正貴得離譜的是那些偏遠小縣。
立政坊與敦化坊的過節,随着高月娥嫁鐵小壯而緩和,多少也能在敦化坊獸炭作坊與香坊中安排部分勞力,日子也好過一些。
廣德坊依舊是靠有一天沒一天的零工度日,日子當然不會好過,生娃……呵呵,能把他們自己的嘴哄了就不錯!
敦化坊一日三餐,青龍坊、立政坊一日兩餐,廣德坊多數時候是一日一餐,頓頓有細糠。
“從伱當坊正算起,坊中辭世百餘口,新增三百餘口。”
陸甲生掂着棗木短棍,腆着漸具規模的肚腩,面有得色。
敦化坊的位置終究太偏僻,那些入籍萬年縣的,等閑也不肯挑敦化坊,人口增長隻能靠自然繁衍。
隻要别給錯誤的導向,生育之事自然不會走極端,每對夫妻生兩個娃很正常,有波動也不會過分,不會出現一對夫妻生九娃、死三娃的現象。
五千人口能自然增長二百,是良性增長,要不然以後的宅基地都不夠用。
“控制一下,盡量不接收遷入。”範铮嘀咕道。
雖然按規定,私宅不得造樓閣,可日後土地緊張起來,你說這樓蓋不蓋吧?
哪個底樓的龜兒子把中柱毀了,樓上的人家不得遭殃?
賠他賠不起,依律又不至于死,惡心不?
還是一家一院住得舒坦。
倒是酒坊,得全力開工,之前的存貨全部被太醫署拉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