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問題。
道家擅長醫藥,佛家也不遜色,各有各的特點。
以醫藥救助世人沒問題,大名鼎鼎的孫思邈也是道家人物,以此牟利卻有些困難。
不說太醫署的問題,即便他們可以輕松行醫藥之事,困擾仍舊重重。
孫思邈的醫術固然精妙,在此時卻也不是唯一的頂尖人物,除了善心之外,格外受推崇的原因在于,他的醫方、藥方具有普通性,利于向整個大唐推廣。
但是,如許胤宗這般一人一方,才是整個醫藥行業的普遍現象。
辯證診治嘛。
所以,這一條路是行不通的。
并且,除了香火布施之外,參與設官齋,不分乾道、坤道,每人能得三十五緞布匹,及日十二文錢。
論錢财,道觀不及寺廟,也不容小觑。
聽話聽音,陳矩年觀主的着眼點,不在區區俗物上,而在于影響力,無論是朝廷還是民間的都行。
但是,範铮暫時無法。
他對道家的了解還比較粗淺,沒法給出準确的方案。
火藥?
雖然道家一直不乏煉丹炸爐之說,但配比是個問題,要找到比較準确的比例,靠的是玄學一般的概率。
“此事,容我回去三思。”範铮認真想了想,慎重地回答。“不過,我建議道長通過道家的影響,對諸觀傳遞一個消息:諸道不得獻丹于君王。”
道家執迷于煉丹,煉出丹,不經過長期試用,就敢給人服用,甚至是自服,更牛皮哄哄的向帝王獻丹。
就像後世出新藥,牛叉的拿某大統領試藥,不作死麽?
更諷刺的是,能輕易試丹的皇帝,就是道教的支持者,他若死了,道教更會被打壓!
陳矩年臉色微黑:“你不相信道家的丹道?”
範铮打了個哈哈:“相比外丹,我更信内丹。丹于體内生,緣何向外求?丹之一物,若真要服用,可向朝廷延請用死囚試丹。”
信不信我可以有内丹——膽結石?
誰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丹方,添加了什麽緻命之物喲!
據說,汞,也就是水銀,是道家煉丹的常用物品。
範铮這個說法,似乎不錯啊!
陳矩年認真地琢磨起來,竟忘了請範铮與範百裏過齋(赴齋)。
——
陸甲生宅院中,長豆角架下,小酒案擺起。
這是爲了掩飾宅中長豆角架倒下的事實嗎?
“婆娘,上酒!”陸甲生甕聲甕氣地叫道。
“你竟然不肯叫我一聲娘子!”他家婆娘托着方盤,送菜出來。
沒轍,宣義郎隻是個文散官,隻有職官才有庶仆、防閤使喚,自己出錢雇人又肉疼。
盡管現在是有點家底了,可誰讓他窮怕了呢?
宣義郎的婆娘雖不是命婦,一聲“娘子”是輕松擔起的。
陸甲生的耶娘,是不願意與範铮同處的,别扭。
從小看着長大的娃兒,咋就成了大官呢?
陸甲生能與範铮無拘無束,他們不行,在一起的話,是論尊卑還是論長幼?
還不如稍稍避之,彼此自在些。
“二郎,快點把老頭春送出來!”
陸甲生叫道。
他家耶娘健在,是不可能别籍的,陸乙生一家自然也在一個宅院裏。
“等等,我收了這醋大的房課。”陸乙生叫道。
醋大,也就措大,是對窮書生的戲稱。
房課,即房租。
老頭春,則是一種酒名,唐朝也頗好以“春”字尾命名酒。
酒的滋比綠蟻酒肯定是強了許多,談不上太有特色,要不然也不會消失在曆史的塵埃裏。
至于房課,《變文集》卷三《燕子賦》有雲:“一年十二月,月别五伯文”可爲參考。
考慮唐朝前後期的物價差異、租房的大小,即便在敦化坊這種偏僻之地的廂房,也得月二三十文吧。
鬥米也才二十文錢,這個房課的壓力還是不小。
再加上将近一年的膳食,即便隻幹吃餅兒也靡費不少,要是打毷氉(dǎ mào sào,落第),可得哭死。
說是說窮文富武,可真的太窮,連文都承擔不起。
雖說是二三月才科考,所以叫春閨,可不少遠處的書生已經提前進長安城适應環境,免得手忙腳亂了。
到年後方進長安城,住邸舍的靡費,可比現在賃屋貴多了。
節假日漲價,不是後世獨有的風景線,曆朝曆代科舉前也不能免俗。
範铮取笑道:“想不到宣義郎掉孔方兄眼裏了。”
陸甲生呸道:“關我什麽事?他租的是二郎那邊的廂房。”
啊,那就沒事了。
陸乙生與自己的關系,本就沒陸甲生密切,庶仆的經曆讓他更看重阿堵物,很正常。
範铮的微微蹙眉:“坊中賃居所的人,應該有一些了吧?”
陸甲生接過二郎遞來的老頭春,分了兩碗,自己舉碗嘗了一口。
“果然不負老頭春之名,竟然微甜。”
“賃民居二十有三,賃前朝遺下舊宅十一,并自承修理屋子。就是長耳(驢)數量驟增,叫聲頗煩人。”
好嘛,閑置了許久的空宅院有人入住,也是好事,就是得額外注意動向。
“各作坊夜間如何安排?莫赤腳人趁兔、著靴人喫(吃)肉,爲他人作嫁衣裳。”
經過蕭升幾一事,範铮相信,陸甲生不會全無警覺。
“各作坊有人宿直,坊中還請了幾個鳏夫直蝦蟆更。”
蝦蟆更是唐朝打更聲的稱謂。
早年的敦化坊,窮,請不起更夫。
“武候鋪加人了沒有?”範铮漫不經心地問道。
陸甲生搖頭不語。
範铮微微吃驚,憑借與左候衛長史相裏幹的關系,居然不能讓敦化坊增加武候,這不合常理。
“看将要加人了,相裏長史卻換去右候衛,然後就無疾而終了。”
這一手還是有點看頭,釜底抽薪。
跟去黔州彭水縣守李承乾墓的蕭升幾無關,那就是被人推出的刀,沒有一點腦子。
貞觀一朝,暗流湧動啊!
範铮點了點陸甲生:“防範的重點,還是酒坊。”
酒精的作用,總會有人醒悟過來,從而加以觊觎。
甚至,番邦想奪取秘方也在情理之中。
陸甲生嘿嘿一笑。
酒坊的蒸餾工具,他已經研制成可以拆裝的,每次放工就将它拆了,分兩地放置,便是至親也不得而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