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覽葛部,三千騎追殺;
渾部,千騎落井下石;
阿跌部,五百人也來挑釁!
西面除了宿敵西突厥,還有回纥在大張口袋,東面還有勢力龐大的室韋、靺鞨。
隻有北面,能從回纥與同羅之間的縫隙而過,遁至俱倫水,才可能休養生息。
乙失拔灼爲了闖過去,甚至奮起餘勇,與同羅的三千騎大戰了一場。
雖然肉、水不乏,二萬人也基本損失不大,可士氣之低落,已經從惡狼變成了恐懼的羊羔。
二萬人打退三千騎,竟然逼得乙失拔灼親自下場,簡直是笑話。
在薛延陀鼎盛時期,千騎即可滅了同羅的三千騎。
夜,薄霧,夾着一絲寒氣。
篝火中,乙失拔灼飲了一口發酸的馬奶酒,看了一眼薄霧中隐約顯現的俱倫水,安慰起美貌的可敦,也是在安慰自己。
“天一亮,我們就疾馳,明天就到了俱倫水,可以休養生息。”
俱倫水的水草,并不算豐美,所以回纥等諸部不會去占據這薄地,恰恰是落難的薛延陀最佳的避難所。
“可汗,恐怕到不了俱倫水啊!”
一個粗魯的聲音,打破了乙失拔灼的自欺欺人。
乙失拔灼怒目橫眉,卻見薄霧中走出一個敦實的身影,薛延陀的酋長梯真達官。
“怎麽,郁督軍山的族人,沒有轉出來?”
乙失拔灼喝問。
梯真達官垂手:“禀尊敬的颉利俱利薛沙多彌可汗,薛延陀本部老少七萬餘口,俱已轉至俱倫水。”
乙失拔灼松了口氣,接着喝問:“你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
梯真達官憐憫地看了乙失拔灼一眼:“薛延陀覺得,可汗已經沒有能力帶領薛延陀走下去,故而共推可汗從兄乙失咄摩支爲伊特勿失可汗。”
乙失拔灼滿腔怒火在燃燒,竟至無言。
梯真達官看了美貌的可敦一眼:“倒是可敦,無須再跟這流浪的野犬厮混,反正按草原收繼婚制,可敦依舊可爲伊特勿失可汗的可敦。”
乙失拔灼愕然看到,可敦的身子迅速遠離,千人迅速拱衛着可敦,往梯真達官方向移去。
乙失拔灼伸手,隻張到半截,卻又無力地垂了下去。
雖然自己的美嬌妻,立刻要成别人的枕邊人,心頭實在堵得慌,可留下來,讓她一起送死麽?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走吧,能活一個是一個……
大概,這是乙失拔灼短暫一生中,爲數不多的善念。
俱倫水已非他該去的地方,身邊的控弦之士仿佛被薄霧吞噬,人數越來越少,到晨曦漸起時,萬五的人馬,竟然連三千都不到了。
這才是乙失拔灼沒有對梯真達官動手的原因。
真翻臉了,當場死了,九成是自己。
然而,乙失拔灼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
俱倫水本部已經另立可汗,自己去當祭品麽?
“兒郎們,我,乙失拔灼,已經不再是薛延陀的可汗。無路可走,也要讓那些野狗知道,薛延陀的憤怒,可以燃燒整個天地!”
“願意離去的,拔灼拜謝曾經的情分;願意慷慨赴死的,拔灼發誓,來生報答諸位情誼!”
——
回纥。
俟利發藥羅葛·吐迷度摟着小嬌妻,聽着侄兒藥羅葛·烏纥與俟斤俱陸莫賀達幹俱羅勃禀報攔截未果。
有人将俱陸莫賀達幹俱羅勃分成兩個名字,這是錯誤的,《舊唐書》記載的就是一個人。
“乙失拔灼對北地還是熟悉的,想完全攔截不是做不到,是代價太大。隻要順勢吃下地盤、人口就好。”
藥羅葛·吐迷度最後下了定論。
客觀原因就是,當年乙失夷男将薛延陀内部分予二子,乙失颉利苾掌控南方,乙失拔灼掌控北方,才有了乙失颉利苾與大唐在白道川的争鋒之戰。
同樣,乙失拔灼對北面的地理也是了解的,很難堵死他。
年青的嫡子藥羅葛·婆閏走路帶風,急匆匆地闖入大帳:“父親,本族位于東北角的小部落,一日之間,被發狂的乙失拔灼滅了兩個,死者逾千,雞犬不留!”
藥羅葛·吐迷度吸了口氣。
這就是困獸猶鬥,乙失拔灼明知道沒有生路了,當然拖着能見到的所有人下水。
兔子急了還會咬人,何況乙失拔灼本就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整個大草原,無乙失拔灼立錐之地,要不是現在氣候濕潤,這個瘋子一把火燒了草原也在意料之中。
藥羅葛·吐迷度輕輕推開身邊的小嬌妻,她扭着水蛇腰煙視媚行,勾得藥羅葛·烏纥眼睛都直了。
藥羅葛·婆閏眼裏閃着怒火,藥羅葛·吐迷度輕輕咳了一聲,才讓侄兒收回不合時宜的目光。
“烏纥,命你率本部絞殺乙失拔灼!事成之後,封你爲特勤。”
藥羅葛·烏纥嘴巴張了張,垂頭喪氣地應下了。
不是番邦就不講禮法,而是他們的禮法觀念與中原王朝的差異實在太大。
但再怎麽大,也不能對叔母無禮,除非是叔父過世了,倒是可以收繼婚。
嗯,也就是中原說的烝婚。
不願意去絞殺乙失拔灼倒是情理中事,哪怕是一條細狗,逼急了依舊會咬人,功勞沒有損失大。
藥羅葛·婆閏眼中現出一絲喜色:“父親準備稱汗了麽?”
藥羅葛·吐迷度微微颔首。
藥羅葛·烏纥心頭冷哼,欺我不知道突厥的官制麽?
王室的血脈子孫,通通爲特勤,隻是個有繼承權的名稱而已,真正的實權還是得看手中握有哪個設!
鮮明的對比,就是阿史那思摩與阿史那欲谷設,前者在颉利可汗被俘之前,一直是個特勤,無地、無兵、無人,後者卻擁兵過萬。
但是,誰讓自己的目光失了态呢?
即便是早與這位叔母勾勾搭搭,也不應在人前露怯啊!
想到這裏,藥羅葛·烏纥心頭突然生起寒意,叔父不會是看穿了這一切,才故意讓自己損失人手吧?
衆人退去,藥羅葛·吐迷度看了眼憤憤不平的藥羅葛·婆閏,微微搖頭。
還是年輕啊!
要想日子過得去,哪怕頭上帶點綠。
利用得差不多了,再行清算就是,難不成他還能翻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