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城的失陷,讓暴躁的錢蓋蘇文沉默下來。
大唐的森森惡意,不禁令他深思,當年把榮留王高建武一家老小給噶了,是不是一個錯誤。
或者,留一個半身不遂的榮留王,再以順奴部的人監視,會不會更好一些?
然而,驕傲的五刀将,哪怕明知道這種方式更有利于自己,卻也依舊會選擇快意恩仇。
萬一,留下的榮留王學漢獻帝,玩個衣帶诏呢?
雖然不怕,那也嫌煩啊!
“令:北部耨薩高延壽率本部、領靺鞨,湊十至十五萬大軍,增援安市城!”
不是他不想讓溫沙門、豆方婁他們揮軍西進增援,隻是困難比較大。
無論如何,平壤得保持二十萬兵力,要是唐軍再如隋朝來護兒一般殺入平壤,那可是天大的災難,錢氏對高句麗的掌控,可能如迎上海浪的沙堆,頃刻便消失了。
殺高建武的後患還是有的,錢蓋蘇文鎮守平壤,完全是依靠強悍的兵力支撐,才讓暗流平息下去。
順奴部的兵馬,絕對不能離開高句麗的腹地。
南部、東部的兵馬?
過不去啊!
泊灼城處闾近支所夫孫禀告,大唐舟師已駐紮鴨綠水西岸,将平壤以南、以東的增援路途給堵住了。
從海面上過去?
别鬧,整個半島,高句麗在海上是最弱的,無論是新羅還是百濟都足以吊打,敢跟大唐對對碰嗎?
可惜,錢淨土沒能說動薛延陀入寇大唐,逼得天可汗撤軍,倒是讓薛延陀痛打落水狗,好好宰了仇人突厥一把。
對此,大唐邊軍表示喜聞樂見,反正大唐委任的乙彌泥孰侯利苾可汗已經被突厥人抛棄了,突厥遭災,好像跟大唐沒有什麽關系了。
既然沒關系,還可以想一想舊恨,然後以這一幕下酒。
薛延陀是在諾真水一役學乖了,突厥這邊窮追猛打,就是堅決不踏入大唐的地界,不給大唐一絲發難的機會。
因爲,掌薛延陀兵馬的人,不是真珠毗伽可汗乙失夷男,而是脾氣暴烈的肆葉護可汗乙失拔灼,那厮是真會殺部将的。
乙失拔灼脾氣雖差,腦子卻不笨,生生斬了兩名意圖率部入大唐劫掠的俟斤,把隊伍控制在大唐邊境外,讓錢淨土扼腕歎息。
不用懷疑,那兩名俟斤是錢淨土收買了的,并承諾事成之後,他們可以全家移居平壤,并保證至少太大使者以上官職。
無論在哪個國度,背叛的人層出不窮,區别隻在于你給的價錢夠不夠高。
至于那種連價錢都不要就倒向番邦的,連番邦都看不起你。
就是暗娼吧,好歹也得要幾文錢呢。
“兄長,新羅奪我水口,委實可恨。要不然,我與溫沙門将軍走一趟?”
錢淨土腰闆挺得筆直,沒有一絲松懈。
除了家教之外,還與錢蓋蘇文本身輕微的強迫症有關系。
高建武之所以非要與錢蓋蘇文來一場生死對決,也是實在受不了強迫症發作、處處指手畫腳的錢蓋蘇文。
當然,順勢從順奴部奪回權柄也是主要原因。
錢蓋蘇文擺了擺手:“有那工夫,你不如領侄兒錢男生騎馬去。水口城,伱真以爲新羅能輕易奪回?告訴你一個秘密,新羅的大臣廉宗,是我錢氏的人。”
——
新羅,金城。
新羅王聖祖皇姑金德曼從噩夢中驚醒,聽到侍女的禀告,面上滿是酸楚。
整個新羅的聖骨,隻有自己與堂妹金勝曼碩果僅存,真骨上位勢不可擋,但至于那麽急不可耐嗎?
“是誰領軍?”
任由侍女給自己穿戴上沉重的衮冕,金德曼努力使自己清醒一點。
“西門毗昙,北門廉宗,私兵過萬。”
這可就糟糕了,因爲打水口,金庾信帶出的五萬人,幾乎是新羅最後的機動兵力,整個金城的兵力隻有五千,應對日常巡邏綽綽有餘,應對反賊實在是有心無力。
宮城這一千守衛,金德曼無力吐槽,都是官員子嗣,花架子一群,連花郎都不如。
至少,花郎武藝未必純熟,卻敢于搏命。
廉宗與高句麗交好,金德曼是知道的,哪個國度沒有吃裏爬外的畜生?
畜生,那是殺不絕的。
看來,金庾信奪了水口,是真讓高句麗受創了,狗急跳牆了。
“毗昙又是爲什麽造反?”
答案讓人震驚。
因爲參拜天可汗時,李世民小聲嘀咕了一句“牝雞司晨”,導緻毗昙認爲天可汗對新羅王不滿,有意幹涉王位。
再加上新羅求援,大唐幾乎是隔了兩年才出兵,明顯新羅不招待見。
所以,奪位不是理所當然了麽?
李世民要是知道了,得爲毗昙“一棵是棗樹,另外一棵還是棗樹”的神級閱讀理解能力點贊。
李世民的嘀咕很正常,因爲堂堂中原王朝,即便是當年的呂雉隻手遮天也沒坐上皇位。
父系氏族社會,男子掌權很正常,唐朝還算是比較開放的,畢竟平陽昭公主貢獻在前,誰也沒法輕易否決了女子,朝廷、官府一些佐官的位置上同樣有少量女性。
至于幹涉新羅王位,吃飽了撐的,沒聽說過“遠交近攻”麽?
不算太大的金城,厮殺聲、呐喊聲漸漸入金德曼之耳。
“聖祖皇姑,快走吧!亂臣賊子要殺進來了!”
上大等乙祭匆匆入宮催促。
真骨替代聖骨是必然之勢,有必要把吃相搞得那麽難看嗎?
再說,你們兩家動手,是将其他真骨置于何地?
就是要換人上位,分贓,它也得雨露均沾吧?
“保護聖祖皇姑!”
呐喊聲在宮城外響起,金德曼精神一振。
“金庾信迊餐?”
乙祭都覺得意外,金庾信不應該駐守水口城麽?
這倒是他想多了,新羅一向奸猾,即便是奉大唐之命助攻高句麗,也不會在高句麗順奴部、東部、南部兵力未動的情況下全力以赴。
所以,金庾信留了兩萬人駐紮水口,自己率三萬兵馬返回金城,是合情合理的,倒是撞上毗昙、廉宗作亂實屬意外。
論打仗吧,新羅國内,除了阏川,還真沒人壓得住金庾信,毗昙與廉宗很快成爲金庾信的墊腳石。
金庾信便由迊餐晉升爲伊尺餐,也是意外之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