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飛雲梯挂上女牆,如狼似……換個詞,雄獅一般的府兵們,在各自折沖都尉、果毅都尉的帶領下,靈猿似的在飛雲梯上跳躍攀爬,木槍、橫刀、盾牌護身。
炮石與弩箭,在府兵要攀上城頭時,默契地轉向,爲府兵登城創造有利條件。
果毅都尉傅伏愛大聲疾呼,右手木槍挑起半具屍身,砸向沖來的蓋牟軍,左手團排(牌)擋住一支鐵矛,身子微旋,步兵甲滑開一支箭矢,黃袍蕩起些許風勢。
這不是趙大起家的時代,黃袍隻是軍中五色袍之一,不拘身份,更重要的是依袍色歸隊,不至于亂了建制。
青袍、绯袍、黃袍、白袍、素布袍,是爲軍中五袍,即便是後來李治定黃色爲皇室所用也未改過。
當然,整個唐朝對于黃色不是那麽執着,又不是幫阿弟掙家業的趙匡胤。
府兵們的口号是“五畝”,傅伏愛所求是得跳蕩功,有望晉升折沖都尉,成爲一府之主。
别的不說,上府果毅都尉的職田是四頃,折沖都尉的職田是六頃,這還不值得搏命麽?
大總管還是兵部尚書,隻要功績入眼,升遷指日可待。
高惠美頂着炮石,帶着軍士沖到了馬面,意圖把傅伏愛逼退。
身後,高句麗軍士持着兩刃叉竿,奮不顧身地沖來,将兩名府兵叉下城頭,又被府兵的木槍紮了個串串。
不吹不黑,雙刃叉竿還真是對付攀爬飛雲梯府兵的利器。
傅伏愛狂呼一聲,團排摁在一名蓋牟軍士臉上,将人推下城去,右手木槍如遊龍,挑開兩支叉竿——城頭上立足的府兵又多了兩人。
府兵越來越多,飛雲梯次第挂上女牆,遼東軍漸漸占據了整個馬面。
東漢劉頤《釋名》裏提到:城上垣,曰睥睨,……亦曰女牆,言其卑小比之于城。
馬面,亦稱墩台、牆台、敵台,爲城牆向外凸出牆體部分、用以三面防敵的建築。
不時有府兵從城頭摔下,彪悍一些的還抱着蓋牟軍士一起摔,城頭上的屍首漸漸多了起來,黏稠的血液讓人拔腳都有些阻力。
傅伏愛與高惠美不知道厮殺了多久,身上早已遍染血污,分不清是自己的血還是别人的血。
以馬面爲依托,遼東軍的人數越來越多,漸漸占據了一半的城頭。
一聲巨響,被燒得看不出本來面目的城樓,檐牆轟然倒塌,激起一地灰燼,嗆得傅伏愛與高惠美咳嗽連連。
傅伏愛手中的木槍,本能地往高惠美方向刺出,雖不能見,傅伏愛卻明确地感受到了阻力。
同樣,矛尖也紮到傅伏愛肩頭,縱然高惠美因此喪生,傅伏愛也不好受。
這才是真正的戰争,指望着一身白袍不染血,殺入敵營不受傷,那是做夢,枕頭須墊高。
此時此刻,無數的府兵蜂擁而上,将戰果再行鞏固,徹底占據了城頭。
城頭拿下了,城門還會遠嗎?
萬餘蓋牟軍、萬餘百姓,成了唐軍的俘虜,押往幽州,十萬石糧食也成了遼東軍的囊中之物。
此戰,損千餘。
能夠以少量損失奪下正對營州的蓋牟城,李世勣覺得,不虧。
——
卑沙城。
大唐舟師趁夜登岸,平壤道行軍大總管、刑部尚書、勳國公張亮再度吐了個稀裏嘩啦,副總管張金樹滿眼的無奈。
搞得好像誰是天生的海上人家似的。
副總管、泸州都督左難當開口:“大總管,卑沙城就丁點大,施展不開,我率本部去積利城開開利市得。”
一不小心,方言的綴音露了出來。
張亮除了點頭,話都不敢說,唯恐一張嘴又聽取蛙聲一片。
副總管、左領軍将軍、武水開國縣伯常何,早帶着丘孝忠部屯兵鴨綠水,威懾泊灼城,并阻擋平壤方向可能的援軍。
錢蓋蘇文應該抽不出南部的兵力來救援,畢竟新羅又撕下了水口城,冬比乎、冬音乎危在旦夕,大同江出海口長口城也可能會受威脅。
但是,萬一呢?
張亮根本約束不了常何,憑借玄武門之功,常何不造反就富貴無虞,至少可保子孫三代,貞觀天子心腹中的心腹,不是張亮能比拟的。
平壤道行軍總管、右骁衛将軍、東郡公程名振統軍前行,以副總管王文度爲先鋒,向高句麗卑沙城發動了試探攻擊。
王文度爲太原王氏祁縣房,與太子妃是同族,在一些典籍中記載爲王大度。
能爲副總管,王文度自有一番本事,雖然不能如晚輩王方翼一般叱咤風雲,好歹也對得起副總管的位置。
“總管,大總管說要速奪卑沙城,爲舟師前行打下補給點。”
王文度最喜歡狐假鸱張(同狐假虎威),仗着曲意奉承張亮,想以勢壓一壓程名振。
雖是太子妃同族,奈何身爲旁支,隻能到處招搖撞騙,至今積習難改。
程名振從容地掃了一眼王文度:“昔年劉黑闼殺某母、妻,後爲隐太子所擒,某自請親斬劉黑闼,以其首級祭奠母、妻。”
當然,這也是以前的程名振不得入中樞之故,誰讓他身上貼着隐太子的标簽呢?
從營州都督府長史累遷洺州刺史,要不是這次面聖應對出色,還撈不到轉右骁衛出戰的機會。
王文度瞬間偃旗息鼓。
這号狠人,惹不起。
出來混,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誰是君子。
君子可欺之以方。
太原王氏的名頭,在軍中并不好使,所以王文度才刻意在樓船上照顧張亮,結果在程名振面前完全無用。
這不白侍候了麽?
炮車、車弩,有氣無力地朝卑沙城攻擊,仗着射程的優勢,打得叫一個有恃無恐。
反正卑沙城守軍又不敢出戰,是吧?
卑沙城的守軍心很慌,誰能想到,如此偏僻的半島都能受到唐軍的攻擊?
位于遼東半島尖端的卑沙城,守軍也就象征性地放了一萬人,怎麽打?
這不欺負人麽?
倒黴的是,卑沙城不像蓋牟城有充足的存糧,他們也就夠支撐個十天半個月的,本想着過兩天再從石城調糧呢,拖延症害死人呐!
手中無糧,心頭發慌,卑沙城的應對,完全喪失了彪悍的風格,隻是在女牆之外以布幔、木闆隔絕炮石的攻擊,能捱過幾天是幾天吧!
哎,隋朝時候都沒這事,人家舟師都是直取平壤的好麽,關小小卑沙城什麽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