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農寺京苑總監的麥子,在分配了官奴、蕃戶口糧,留足了種子之後,足額入太倉署。
一番計算之後,得到的産量,遠遠高于粟,幾近翻倍。
“成功了!”
沃壟全無形象,在京苑總監公房裏翻了個筋鬥,笑容多有放肆,亭長、掌固指着他大樂。
他可以盡情的放肆,大半年的辛苦,總算得到了滿意的回報。
“本官已奏明吏部司,旨授已至。”範铮笑呵呵地拍着沃壟肩頭。
門下省傳制已經入衙,簡單地宣讀旨授文牒。
京苑東面監明坦除京苑總監副監,京苑總監丞沃壟除京苑東面監,京苑總監主簿湯儀典除京苑總監丞。
“除”字,在這裏指的是除舊職履新。
明坦的品秩未變,卻已跳出京苑東面監這個泥沼位置,實權大了不少,自然心滿意足;
沃壟縱身一個大跳,從七品下變爲從六品下,跳了四級,哪怕明知道京苑東面監是個坑也跳得樂呵呵的,就是袍色依舊綠油油;
湯儀典由從九品上躍居從七品下,跳了足足七級,青袍換綠袍,在那兒謝天謝地謝總監,隻差沒焚香三炷了。
感謝龍闵,他激流勇退,騰出的位置,立刻讓京苑總監流動起來。
其他三面監雖然也眼饞副監的位置,卻知道功勞不足,誰能跟明坦似的賣力?
羨慕歸羨慕,嫉妒大可不必。
沃壟的右遷,連鳳矗都無話可說,誰能跟這兩個瘋子一樣,全身心地撲上去?
拜托,這是朝廷的土地,不是你沃壟家中的永業田,那麽賣命幹嘛?
湯儀典騰出的主簿位置,是一個新入衙的蔭官接手了。
蔭官名叫郭景,相貌堂堂,而立之年,未語先笑,據說是郭嗣本從(堂)侄,一張口就是濃濃的陳醋味。
“我就在茶湯裏放了一眼眼(nian)鹽。”
這還是郭景努力控制着,少說太原方言的結果。
一眼眼,就是一點點。
什麽地方人烹什麽味的茶湯,郭景的茶湯,總有一股淡淡的酸味。
這沒法強求,就像湯儀典放木姜子油,範铮也隻能品啊!
強求之下,弄出四不像的茶湯,更受罪。
太原郭氏,也是頗具盛名的世家。
郭嗣本在司農寺,還不好安排從侄,換了衙門之後,李緯自會幫他處理。
相應的,李緯的族人需要進入民部,隻要差得不太多,郭嗣本自然也會照應一二。
朋黨、羽翼,可不就是這麽來的麽?
雖然範铮知道,朋黨是不對的,可他也沒能力反對。
何況,敦化坊學生入朝廷各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朋黨?
不是太過分、不把庶人上升的渠道堵死,這就行了。
總而言之,皆大歡喜。
至于範铮,實現了想法吧,這一點功勞,是不足以升遷的。
五品以上,升遷就沒那麽容易了,何況範铮才坐上京苑總監位置多久?
——
不同于太極殿的吵吵嚷嚷,兩儀殿内甚至靜得有些詭異。
司農卿李緯面帶笑容,矜持地倚着憑幾撫須,一言不發。
哎呀,見笑、賤笑,司農寺怎麽一不小心就上了天呢?
什麽粟更養身、麥太粗糙,在産量面前,所有人都像被下了啞藥似的,沒法開口。
民部尚書郭嗣本揚眉:“嘿,想不到這個京苑總監,還真有點想法。”
哼哼,不是本官堅持将他要進司農寺,能出這成就?
這功勳,也有本官一份!
尚書左丞韋悰撫須而笑,憑你們怎生争功,韋曲與敦化坊已經達成了合作意願,早晚要從範铮身上蹭一點油水。
禦史大夫李乾祐哼了一聲:“便宜司農寺了!”
要不是天子的意願,李乾祐才不想放跑範铮呢,這年輕人折騰得多風生水起啊!
真依着李乾祐,給範铮一個治書侍禦史,不,禦史中丞,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奈何李世民不願讓範铮久居禦史台。
這倒不是無事生非,在一個衙門呆久了,難免根深蒂固,形成一個以其爲首的派系,這是帝王不能忍受的——哪怕派系是積極向上的。
工部才是最受沖擊的衙門,誰讓它下轄屯田司呢?
左衛大将軍、工部尚書、太子右衛率、武陽縣公李大亮思量了許久:“屯田司不敢貿然全面推廣改粟爲麥,隻能在各屯試行小部分,免得水土不服。”
李世民敲着憑幾、喝着茶湯,神色透着幾分輕松:“武陽縣公乃老成持重之言。”
泾陽人李大亮,就是第一個舉薦李義府的貴人,散家資接濟族人,自身清廉如水,當值宿衛兩宮時,即便是困了也隻是着甲坐着打盹。
李世民曾經說過:“李大亮宿衛,朕夜夜安寝。”
李大亮唯一以私情說話,是因爲将作丞張弼。
早年李大亮随龐玉爲王世充部下,爲李密所敗,李大亮與衆被俘,李密部殺俘逾百,李大亮爲李密部将張弼青睐,得免死。
李大亮每每念及張弼之恩,總不能釋懷,偏偏張弼在将作監從不出聲。
(張弼:當時我怕極了,萬一恩大成仇呢?)
都在皇城,早晚還是有碰面的時候,李大亮見到張弼,執手而泣,恨不能早日相遇,又以家産送張弼,張弼堅決不從。
(小吐槽:你家産多散給族人了,還有多少?)
張亮當然不是惺惺作态,直接禀告皇帝,請将自己的爵位轉讓給張弼:“若無張弼,臣無今日之榮。”
李世民感李大亮情誼,拔擢張弼爲中郎将,後外放爲代州都督。
世人因此盛贊李大亮不忘舊恩、張弼居功不言。
李大亮的戰功赫赫,人品也極堅挺,是爲數不多的純臣。
改粟爲麥,屯田司還是不敢貿然全更的,畢竟有些地方它就隻适宜種粟也說不定,一步步穩妥推進,才是正理。
李世民瞥了楊師道一眼:“考功司要将京苑總監的功績記錄,不可寒了人心。”
楊師道叉手:“臣領命。”
哎,在吏部的位置上,也是越來越不順心了,兩個侍郎拔擢的人都有人才,唯獨本官簡拔的寒門都平平無奇。
吏部尚書的位置,真的不适合楊師道。
不是誰都能在每一個位置上如魚得水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