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面,關内道、河東道,各路都督、刺史紛紛入長安,大名鼎鼎的夏州都督尉遲敬德傲然歸來。
皇城内,議論紛紛。
“隻召集這兩道的正堂官,怕不是要打突厥吧?”
“噗哧,你在說笑呢?就現在突厥四分五裂的樣子,一個中郎将就能蕩平了吧?”
“會不會是繼續收拾薛延陀?”
“右骁衛大将軍契苾何力的仇,要得報了。”
契苾何力歸來,以忠義遷大将軍,無人異議。
然後,在甘州、涼州之間殘餘的契苾部,就成了阿耶不疼、阿娘不愛的野種,相互間還誰都不服誰。
他們的大俟利發契苾何力,對族人心寒了!
連他們寄居的賀蘭州,都沒有都督的存在,甘州、涼州的地方官對他們隻有警惕,沒有任何溝通的意願。
連自家首領都綁了投敵,做出如此惡劣行徑的部族,誰能信得過?
至于說他們是無辜的……
誰信呢?
契苾部殘留下來的人,好不容易打動了涼州都督府,終于有人爲他們向朝廷上表,請給他們定一個共主。
契苾何力與臨洮縣主的長子、虛齡八歲的契苾明,成了大唐史上最年輕的非親王都督,賀蘭都督。
當然,隻是遙領,否則,别說臨洮縣主不放心,就是契苾何力也無法信任。
但是,這也足夠讓人側目相視了。
薛延陀的真珠毗伽可汗乙失夷男,十萬火急地遣叔父沙缽羅泥敦策斤(俟斤)攜良馬三千匹,入長安城朝拜天可汗。
諾真水一戰,二十萬大軍潰敗,薛延陀才深切地體會到,大唐阿耶的巴掌,揍起人來,還是熟悉的味道。
什麽可以匹敵大唐,那是馬奶酒喝多了說的胡話。
何況,回纥、同羅、仆骨已經形成聯盟,對抗薛延陀。
風水輪流轉,當年颉利可汗遭遇的背刺,如今他們也有幸品嘗到了。
号稱天下第二強國的薛延陀,終于低下了趾高氣揚的頭顱。
代州都督劉蘭,昔日爲夏州都督府司馬,踏朔方梁師都青苗、伏擊突厥援兵、多番釋放擒獲的朔方兵将,以弱勢兵力困住梁師都,智謀甚高。
貞觀十一年,皇帝幸洛陽宮,以蜀王李愔遙領都督,劉蘭爲長史。
當時突厥離心,郁射設阿史那摸末率部入(黃)河(以)南,劉蘭順勢在突厥離間,颉利疑心郁射設,派兵追擊,爲劉蘭打敗。
(《舊唐書》這一段,估計是放錯位置了,時間應該是貞觀三年前才可能。)
之後,劉蘭轉豐州刺史,轉夏州都督,再轉代州都督,封平原郡公,前程一片光明。
劉蘭自诩爲智将,對于善沖鋒陷陣的尉遲敬德向來看不上眼,竊以爲是繼李世民、李靖、李世勣三李之後,獨一無二的一方大将。
看了跪在承天門前的沙缽羅泥敦策斤一眼,劉蘭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
呵呵,不教訓薛延陀,子嗣的實職從何而來?
長子劉昭也浪蕩夠了,是時候讓他進諸司爲一主事了。
次子也該進國子監國子學厮混兩年,大約出來能撈個實職了。
整了整身上的阜絹甲,輕飄飄的,真不習慣啊!
咦,太極殿的氣氛有些壓抑,殿内的左右千牛衛數量好像很多啊!
“陛下,薛延陀使者沙缽羅泥敦策斤跪承天門外,獻良馬三千,乞爲賠罪。”
身體不太好、已由侍中轉特進的魏征啓奏。
李世民淡淡地應了一聲:“跪跪有利于健康。鄭國公嫡子魏叔玉,成丁了吧?朕之衡山公主,芳齡過十,有實食邑,欲下嫁魏叔玉,以酬鄭國公之勞。”
魏征:我謝謝你哦!
到衡山公主可以圓房的時刻,至少還有六年,這六年裏魏叔玉還不能在外面眠花宿柳、不能納通房丫鬟——雖然以魏征之窮,根本沒有丫鬟的存在。
但是,要魏叔玉“子子孫孫都姓倪(泥)”嗎?
看看李世民急于嫁女的模樣,範铮就知道晉陽公主爲什麽急着出家了。
十歲,不小了,清河公主李敬嫁給程咬金家二郎程處亮時,才九歲!
李世民總是破壞規矩,在這裏還有一個體現,一般的公主,實食邑都是出嫁前才封的,衡山公主是八歲就封了。
出處不是兩唐書,是衡山公主(後改封新城公主)的墓志銘。
“陛下,臣尉遲敬德,年歲漸長,精力不複往年,特乞骸骨。”
尉遲敬德出班啓奏。
李世民的面上,笑容漸盛:“鄂國公爲大唐征戰多年,養一養身子也好。授鄂國公尉遲敬德開府儀同三司,朝朔望,朝廷有事時,還須卿家出力。”
這相當于半退休狀态。
開府儀同三司,在北魏等朝代是真可以自己開府設官的,在大唐就是個榮譽稱号。
範铮啧啧贊歎。
都說程咬金是人精,卻不知道尉遲敬德其實也挺厲害的。
功成身退,權力繳回,讓皇帝對他沒有忌憚,愧疚之情必回報于他家大郎、現晉王府正八品上執仗親事尉遲寶琳身上。
雖然,尉遲敬德這一招,多少是抄襲了李靖的套路。
尉遲敬德:武将的事,能叫抄襲?那叫拿來就用!
朝中事務大半處理完畢,一直沉默的内谒者監張阿難開口:“平原郡公,許州長社縣人許詢可好?”
劉蘭的眸子裏閃過一絲驚慌,圖窮匕見,原來真正的目标是自己啊!
“回汶江縣侯,劉蘭并不認識許詢。”
隻要我不承認,你就是栽贓陷害!
“許詢解谶,曰:‘天下有長年者,鹹言劉将軍當爲天下主。’許詢已請到了禦史台。”張阿難不疾不徐地開口。“令郎劉昭曰:谶言海北出天子,吾家北海也。”
劉蘭迅速調整了心态:“谶語,妄言耳,不過一時遊戲,誰還能盡數當真?即便是前隋,亡國之時,谶語不下百條吧,難道都成真了?聽聞勳國公也酷愛谶語,他也有罪麽?”
反正,認錯、罷官可以,認罪不行!
張亮目眦欲裂。
狗東西!
伱辯解就辯解,拖老夫下水怎地?
張阿難擺手,六名執千牛刀的千牛備身一擁而上,将劉蘭綁縛起來。
“平原郡公難道不知曉,令郎劉昭,是彌勒教的法王麽?呵呵,齊州刺殺宗正卿李百藥,也是出自令郎的手筆。”張阿難緩緩解說。
本來還在掙紮的劉蘭,仿佛洩了氣的蹴鞠,再沒動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