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祐努力擠出笑顔:“小王恭送宗正卿。”
下次木杖别打那麽痛,我還是好藩王。
李百藥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李祐,再打量了他身後的佐官,一聲輕歎:“好自爲之。”
轺車出城,李祐一息閉眼,齊王府的奴仆趕緊拉他入輿辇,飛奔回王府。
這個時辰,還可以睡一個回籠覺。
人生,唯美食、美人與美夢不可負。
左衛翊府前行途中,不時有遊奕奔走回報,搞得像是真的上了戰場。
“郎将治軍嚴謹,難怪當年能破張金稱、敗楊公卿、馬踏突厥牙帳。”李百藥贊了一聲。“老夫不通行伍,故一直有一個疑惑萦繞,不知郎将可能爲我解惑。”
“昔漢武威名赫赫,奪西域,得汗血寶馬、烏孫天馬,緣何這兩種馬匹沒在中原大肆培養、成爲中原諸朝軍馬?”
蘇郎将輕笑:“首先是數量問題,少量的馬匹不足以改良整個龐大的群體,就如一滴墨汁無法盡染一湖水。”
“然後是品種退化問題,草原的馬種,到了中原,适應了當地的情形,幾代下來,奔跑能力和本地品種差異不大。”
“最重要的,是負重問題。末将這一身山文甲,重四十斤,加上各種兵刃、箭矢,再加末将自身重量,三百斤是隻多不少的,烏孫天馬與汗血寶馬快則快矣,承載力不足,這才是突厥馬、吐谷渾喬科馬被倚重的原因。”
李百藥歎息:“竟是如此!”
難怪那些勸皇帝守土即可、無須花龐大靡費打突厥二國的建言,皇帝從來置之不理。
除了各種戰略、恩怨因素,馬匹恐怕也是一個重要因素。
即便大唐的騎兵也不弱,可在整個隊伍裏,比例不足三成。
有優化戰鬥力的因素,也有馬匹短缺的尴尬。
進入兩座丘陵之間的峽谷,蘇郎将的左手輕舉,身後的傳令兵揮舞小旗幟,左衛翊府的一字長蛇陣形,演變爲一朵朵梅花,步兵以夥爲單位,向兩側山頭奔跑推進。
“這是練兵?”李百藥歎爲觀止。“我大唐都如蘇郎将一般練兵,蕩平宇内,指日可待!”
“嗖”!
強勁的破空聲中,李百藥看到,一支利箭從側面丘陵射出,目标正是自己。
啧,老夫居然也能死于軍中?
活得夠久,李百藥倒也不執着于生死,就是死亡方式出乎意料。
哎,孝子賢孫都不在身邊呢,誰來哭靈?
蘇郎将一聲長嘯,馬槊揚起,狠狠地将那箭矢砸落塵埃,咆哮道:“耶耶大唐左衛翊府中郎将蘇定方,無名鼠輩,你的謀劃,耶耶早已洞悉!”
幾道人影迅速地沖下來,想往遠處逃去,卻被翊衛府的梅花陣阻攔了。
“兒郎們,别怪我蘇定方沒說清楚。抓住他們,你們回長安可以假甯十日,一個月内頓頓有肉,肥得流油的肉!跑了一個,加倍苦練一個月,頓頓吃齋吧。”
蘇定方的喝聲,引來一片怪叫。
“中郎将,要吃兩個月的肉!”
“丙丁夥,把缺口堵上,要讓他們跑了一個,你等着洗全團的襪子、犢鼻裈吧!”
丙丁夥的人一個顫栗。
娘哩,時時高強度操練的翊衛,那襪子與犢鼻裈是人受得了的味道嗎?
甩吐谷渾多啓(藏獒)頭上,都能将它臭暈好吧?
“殺!”
一柄木槍直刺對方咽喉,刺客隻來得及揮刀格開,手臂已經被另一支木槍紮穿,鮮血瞬間浸透了槍鋒,向槍幹流去,卻被刃幹之間的纓穗引開了。
刀,再也拿不住了,當啷一聲落地。
所以,纓穗、白纓、紅纓,還有一個别名叫“血避”,就是避免血流到槍幹上。
另外一支木槍,狠狠地砸到對方的腿彎上。
這已經是翊衛們狠狠壓制住斬首沖動的結果。
誰家還不缺五畝肥田來呢?
一名刺客猛然躍起,蹬了一腳傾斜的石壁,沖出了翊衛的包圍圈!
李百藥瞅了一眼蘇定方,卻見他紋絲不動。
捉生将突兀地打馬而出,一槍幹砸飛刺客手中的兵刃,單手将他摁于馬背上,看上去倒像是刺客投懷送抱的。
“捉生将威武!不愧是中郎将的弟子!”
翊衛們飛奔過來,将刺客綁了個結結實實,順帶奉承了一把。
捉生将年輕歸年輕,一身武藝、韬略已經得了中郎将七分真傳,厲害着哩。
李百藥贊歎:“少年英雄,了得!”
蘇定方淡淡地掃了一眼:“劣徒終究是莽撞了點。韬略裴行儉還是學得不錯的,武藝嘛,就那樣吧。”
隻手擒敵,還“就那樣”,伱确定自己不是在炫耀?
好吧,真不是炫耀,世上像蘇定方那樣率二百騎就敢踏敵大營的,真不多。
幾名灰衣刺客被押了過來。
這麽說吧,如果不在夜間,穿黑衣行刺是在自送人頭——黑色很引人注目的。
李百藥指了指裴行儉捉到那名刺客:“蘇郎将應該識得吧?”
蘇定方輕描淡寫地回答:“他昨天就在齊王身邊。”
這就對上了呀。
——
睡到日上三竿,李祐才不情不願地起身。
用他的話說,“日頭曬到本王屁股,本王當家做主”。
沒毛病,當個藩王連懶覺都不能睡,還活個什麽勁!
齊王妃韋氏帶着谒者進來,給李祐洗漱、穿戴,随後讓人端上稀粥。
喝完一碗粥,李祐的頭腦才恢複了正常,笑嘻嘻地看着韋氏:“稀奇呀!王妃會照顧本王起居了。”
韋氏冷笑一聲:“李祐,齊王,你就作死吧!”
李祐覺得莫名其妙:“你該不是來天葵了吧?本王好不容易從宗正寺手裏撿回命來,你卻咒我?”
“呵呵,你幹什麽了,自己心裏沒有數麽?我且問你,你招攬的燕弘亮,哪去了?”
李祐覺得莫名其妙,還是讓人去找燕弘亮。
好一陣,燕弘信面前驚慌地出現了:“大王,我兄長不是爲你所遣,城門初開就出去了麽?”
李祐的心頭狂跳:“本王沒有!他是從哪個城門出去的?”
“西門!”
李祐一屁股坐到地上,冷汗淋漓。
該死的!
雖然平時吹牛,偶爾敢暢想一下“我若爲天子”的好事,可李祐知道,自己完全沒那本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