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在十六王宅的吳王府裏,連聲苦笑。
他知道阿娘定然不服氣,卻沒想到如此作死。
骨氏的人,是李恪等人能接觸的麽?
即便是輾轉,即便是斬斷了聯系,你以爲最後便牽連不到我頭上了?
敏感之事,可不是三法司斷案,連證據都不需要!
到時候一句話,黃泥巴落在犢鼻裈裏——不是屎也是屎。
不是心念舊朝,爲何與骨氏藕斷絲連?
阿娘,你身爲前朝之後,如此作爲無可厚非,可你想過我們兄弟當如何自保麽?
伱覺得,李愔他真的樂意毆打官吏麽,我又真的樂意縱馬踐踏農田麽?
太極殿上,侍中魏征态度緩和而堅定:“陛下,臣以爲,吳王應回安州理事,無诏不得入京。”
國子司業朱子奢,青筋虬起的手臂舉着角笏:“臣附議。”
孔穎達、顔師古、令狐德棻相繼站出。
程咬金張大嘴:“好事不能全給你們文臣啊!老程附議!”
契苾何力、阿史那杜爾、史忠、李思摩等番将不便言語。
李道宗猶豫了一下,還是裝死。
宗室,摻和進這種事,後果是緻命的。
許久未上朝的特進、衛國公李靖,默然不語。
一向極爲謹慎的兵部尚書李世勣,第一次在這種敏感事務上建言:“臣以爲,安州也需要都督掌控。”
李世勣一開口,其他人都得想一想。
遷兵部尚書之前,李世勣是并州大都督府長史,說話或有并州大都督李治的意志在内。
當然,李世勣同時還遙領太子左衛率,你要說有李承乾的因素也可以的。
牛進達出班:“臣等昔日抛卻性命,反抗暴隋,非獨爲身家性命,亦爲公義。”
話說半截最緻命,哪怕是李世民也得好好掂量。
尚書左丞楊纂出班:“臣以爲,吳王回州,易于安撫人心。”
楊纂這個官,升官的經曆也很有意思,輔佐蕭瑀巡察河南道時,頻頻上表彈劾蕭瑀,一路踩着蕭瑀上位,也算是個牛皮人物,是楊弘禮的族叔。
李世民目光移向左衛大将軍、芮國公盧寬。
豆盧寬是隋文帝的外甥,李淵賜去“豆”姓“盧”,深得倚重,也是前後兩朝都關系頗深的姻親。
芮國公咳了一聲:“臣以爲,吳王很懂事。”
懂事的意思,不言而喻。
于是過不了幾天,李恪就上表,請求回安州鎮守。
接着,齊王李祐也上表,欲回齊州。
李恪是遭到了冷遇,李祐是嫌長安不自在,這也不準,那也不許。
雖然那個讨厭的齊王府長史權萬紀,一天天自以爲是,還想插手本王之事;
雖然那個舅父、齊州長史陰弘智,一天天的勸李祐召集壯士,欲行大事;
可是,還是那個小地方,有自己說了算的餘地啊!
李祐懶散,卻不傻,耶耶殺外祖的戲碼落到他身上,舅父想報仇倒情有可原,可你們誰想過我?
不說有沒有能力行大事吧,就問一句,是爲父家殺母家合适,還是爲母家殺父家合适?
還是快快樂樂的飛鷹走馬,來得爽快得多。
我欲成仙,快樂齊天……
李世民忍住絮叨了幾句:“你别一天天的外出射獵,身爲藩王,連書都沒讀幾本,說出去會贻笑大方的。”
李祐的面上堆着恭謹,兩個拳頭卻已經捏得青筋凸現。
該死的權萬紀,又是你在背後彈劾,本王早晚,必殺之!
一先一後,兩支儀仗離開長安,向東行去。
兩位就任的地點,都是在崤山之東,都必須走潼關而出。
過灞水、骊山、新豐,兩支隊伍各行其是,雖說速度略有差異,距離卻大緻差不多。
李祐身邊,燕弘亮提了一嘴:“聽說,有富平縣的太後餅,到渭南縣開了一家鋪子。”
李祐嗤笑:“哪有太後還做餅子的?你怕不是爲人所騙。”
好吧,大家都知道,李祐是不學無術之輩。
“傳說漢文帝時,外祖母靈文侯夫人,住在懷德縣内,也就是現在的富平縣。薄太後來省親,便将宮中制餅之法傳予百姓,也就有了太後餅。”燕弘亮解說。
太後餅以白面、豬闆油爲料,将砸成油泥的闆油抹于面片上,揉搓成型,抹上一層化開的蜂蜜水,放入鏊中烤得金黃,是當地一絕。
雖然去富平吃肯定更正宗,可誰讓李祐他們不順路呢?
從渭南縣北上近二百裏才到富平好吧。
對胸無大志的李祐來說,吃喝玩樂可不就是他的追求?
“來呀!都聽我号令,打馬到渭南縣,誰第一個找到太後餅,本王賞他一貫錢!”
憋屈了許久的李祐,終于解開了枷鎖,率先打馬而奔。
昝君谟一聲長嘯,策馬伴在李祐左翼。
李祐的騎術,在他看來,太稚嫩了,可爲了好吃好喝,昝君谟總歸得好生侍候着,不是誰都有陶淵明的底氣。
面容兇惡的梁猛彪,一手執弓、一手執缰繩,在前頭引箭而射,路邊一隻驚惶飛出的山雞中箭落地,梁猛彪沖過去時,身子半懸于馬上,探上身于一側,單手抓起山雞,複坐鞍上,得意洋洋地舞着炫耀。
這種高難度的騎術動作,後世高原還有“跑馬拾哈達”的例子存在。
一個控制不好,很可能連人帶馬都得摔了。
李祐大聲道:“好!今晚賜梁猛彪春暴酒一壺!”
整個齊王親事府都沸騰了。
于是,你追我趕、各顯手段,路上鬧騰得厲害,雖隻是百餘騎,卻鬧得塵埃沖天,路邊的百姓倉皇避讓。
近了!
再近了!
齊王親事,撞上吳王親事了!
一肚子氣的吳王親事,拔出橫刀欲斬,驕橫的齊王親事不甘示弱。
誰都要維護自家大王的顔面,卻又誰都不敢斬下第一刀。
嗯,很有後世兩口子拼菜刀的感覺。
兩支儀仗都停了下來,李恪垂眉:“五弟,你的人,逾越了。”
李祐斜睨着李恪:“喲,原來是賢明的吳王啊!怎麽着,急着回去當明主呐!哈哈!”
李恪多有本事,就反襯着李祐多無能,心頭不來氣才怪。
母憑子貴,反過來說也一樣,子憑母貴。
李祐的阿娘是陰德妃,四妃之一!
楊妃算什麽?
要不是爲你外祖家,我家外祖又何必去死!
感謝溝子一腳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