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政殿内,哭聲隐隐約約。
立政殿外,李世民的面容帶煞。
“你是說,有一群官員施壓,要萬年縣将敦化坊學的宅子,還給骨儀旁支?”李世民咬牙。“好,好,朕的好臣子啊!”
張阿難淡淡地回應:“左監門衛已經遣人,盯住各位有涉臣子。”
李世民低頭,細細盤算着骨隴的出現,究竟意味着什麽。
至于說殺弟之恨……
陰德妃就是一個最好的說明,寝取仇人女嘛。
雖然骨氏的膚色太黑,未必下得了手。
至少說明,在李世民心中,這不是無法揭過的仇怨。
但是,爲骨氏張目,起碼也得是皇帝許可吧?
私自勾結,意欲何爲?
魏王李泰着麻衣、束白抹額,搖搖擺擺地晃着肉山似的身子走過來:“阿耶,萬年縣有臆測要說。”
是的,沒有證據的東西,都是臆測。
隻不過,範铮的推論,讓李世民都微驚。
不錯,骨氏本非中土人氏,講什麽落葉歸根?
更玄的是,亓官植曾經提出,在青龍坊劃一塊地爲賠償,骨隴卻直接拒了。
“敦化坊不是他範铮的地界嗎?命範铮署理此事,将作大匠辛苦一趟,左候衛翊府,着中郎将田仁會與長史相裏幹,率兩隊翊衛協助。”
田仁會是長安縣人,對大安坊骨隴的情況居然還很了解。
“前朝末年,他家就兩頭有宅院了呀。隻不過,因爲太武皇帝登基,他家的人龜縮起來,骨儀的血脈都被盡誅了麽。”
田仁會如數家珍,地頭蛇就是不一樣,哪像範铮家,純粹的外來戶,對坊外的事了解不多。
相裏幹不斷跟路過的坊民打招呼,時不時還有娃兒給他遞一把煮熟的毛豆,看得田仁會有點羨慕:“你當初就是在坊中武候鋪厮混而已,咋他們還都記得你呢?”
相裏幹哈哈大笑:“伱是不知道,最接近坊民的,除了坊正,就是武候了嘛。再怎麽磕磕絆絆的,幾年處下來,有點交情才正常嘛。”
樊大娘大笑:“聽說武候當官了!恭喜啊!哈哈哈!”
相裏幹給田仁會介紹:“這位是左骁衛翊府中郎将樊勝的姐姐,親的。”
最後兩個字純屬畫蛇添足,隻要見過樊勝的人,都會相信這是血脈至親。
一樣的魁梧,一樣的嗓門大。
範铮過來,相互見禮,翊衛府迅速将空曠的坊學圈了起來。
将作大匠閻立德黑着臉,不情不願地,被外孫李欣拉着到了坊學門外。
多大點事,将作監找幾名老匠人來就能看透,非把老夫扯來!
要不是看外孫的顔面,聖命都不好使!
坊學的地方還是不小,閻立德帶着李欣,走馬觀花地看了一遍,念念有詞地絮叨幾聲,跺了跺腳,手掌在牆壁上推了幾下,微微搖頭。
也是,如果能輕易被發現,那也不叫秘密了。
“不應該啊。”
閻立德倒不至于剛愎自用到下結論,沒有一點異常,無論如何都驚動不了自己的,哪怕是走女婿的門路也不行。
目光四下打量,閻立德哼了一聲:“把那棵棗樹刨了。”
刨,是要将所有根須都挖了。
二十餘齡的棗樹,正根深葉茂,哪怕敦化坊提供了足夠的工具,翊衛們依舊折騰得汗流浃背,許久才讓棗樹倒下。
“嗬嗬,老夫是如此的睿智。”
閻立德俯身,抓了兩把土,一聲冷笑。
範铮表示,一把是黃土,另外一把還是黃土,真沒看出什麽差異。
閻立德表示,這你都能看懂了,我們還咋在行業裏混下去?
你以爲是滿口胡柴的專家?
範铮看着一人深的坑,陷入了懷疑。
會不會是搞錯了?
很快,翊衛們興奮的叫聲傳來:“就是這裏!娘哩,手臂都震麻了!”
橫刀,達不到一定數量,還不足入罪。
可是,密封的木箱中,還有十領鎖子甲、二十張擘張弩、數百支弩箭、近百木槍,這就讓人毛骨悚然了。
大唐準許民間持有的,是弓、箭、刀、盾、短矛,數量還應當是合理範圍。
私有違禁兵器,徒一年半。
甲三領及弩五具,絞。
完了,得讓陸甲生趕緊另找地方修建坊學吧,這一棵棵棗樹挖完,屋基下面能幸免麽?
骨隴一家迅速被抓,之前爲骨隴向亓官植施壓的中書舍人,也到了台獄裏,品着笑中有刀李義府的茶,身子隐隐顫抖。
身爲察院首席的李義府,掙脫了束縛,下手越來越讓人心悸,就連盤長都直呼受不了。
“獨孤莫信,不要緊張,禦史台是個講道理的地方,你盡可以暢所欲言。”李貓的笑容很暖人心。“當然了,你說你的,信不信就是本官的事了。”
雖然也姓獨孤,但獨孤氏從來不是隻有一支,加上還有賜姓什麽的,水深着呢。
至少能确定的事,獨孤莫信絕對不是宗親,連緦麻親都不是,要不然宗正卿李神符早讓人上門聽審了。
審訊宗室,還沒法擅用刑罰,這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獨孤莫信身子哆嗦了一下,哭喪着臉:“禦史,冤枉啊!犯官就是一時糊塗,被那幾分俗物迷了眼……”
李義府笑道:“盤長,跟了那麽久,手藝學了沒?”
盤長咧嘴,取過一套枷,給一身囚服的獨孤莫信戴上。
啧,好像當初進算學,是個錯誤的選擇?
果然律學才有前途麽?
“犯官錯了……”獨孤莫信哀嚎。
别看隻是最輕的二十斤枷,戴在一個從來未曾鍛煉的人身上,那也夠難受。
盤長從台獄一角取出幾塊磚頭,獨孤莫信嚎一聲,就加一塊磚,輕車熟路的。
加磚的技術,盤長已經練到可以肆意一甩就穩穩到位。
無他,唯手熟耳。
李義府的手段,還是比較匮乏的,好不容易聽吐蕃人吹噓的刑罰,想想還是沒敢用。
太狠了點。
比如掌心劃破皮膚,然後強制握鹽,再以皮革将拳頭縫起來,想想就讓人……興奮。
審訊的結果,當然是讓人不滿意的。
與獨孤莫信他們對接的人,三天前就服藥自盡了。
線索戛然而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