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鶴唳。
似乎也抓了不少的,打的打、徒的徒,卻沒有絲毫改觀。
直到某一天,在顯德殿上,身着阜絹甲、兀自熱得冒汗的左屯衛大将軍程咬金,實在忍不住了:“左屯衛的事,好像本大将軍應該知情吧?爲什麽左屯衛改行當左右候衛了,老漢絲毫不知情呢?”
身着步兵甲的左屯衛翊府中郎将李安俨拱手:“大将軍息怒,一切并沒有太大變化,不過是末将把操練厮殺,改成了捉拿嫌犯。”
程咬金冷笑:“你就是願意領人去衙門當白直都沒問題,問題是别領左屯衛的人馬去。”
李承乾眼中流露出一絲不悅,很快又隐藏起來:“盧國公說笑了,李安俨是左屯衛翊府中郎将,他不領左屯衛的人馬去,領哪裏的人馬去?”
程咬金從身上掏出左屯衛大将軍的鋼印,雙手捧起:“既然如此,爲免左屯衛令出二門,将士無所适從,老臣請辭左屯衛大将軍一職。”
兵部尚書李世勣打了個眼色:“知節莫胡鬧!大将軍任免,事經三省,由陛下定奪,豈能由着你性子!”
程咬金瞪眼:“茂功你當上兵部尚書了,大權在握,當然不明白我們這種空頭大将軍的難處。伱說大将軍平日不管翊衛,可以,老程正好有時間喝酒、吃牛肉。”
“可是,翊府幹什麽,大将軍既然不能幹涉,還要承擔翊府胡來的後果,這不扯嗎?”
“既然這樣,老程隻領這爵,回府學李靖老兒,阖門自守、天天小酒,豈不痛快?”
範铮眨着眼睛,對程咬金敏銳的觀察力表示欽佩。
程咬金這出逼宮,正是因爲看出了李安俨的傾向,爲了避免日後連累到自己,打下了一個深深的楔子。
牛進達、吳黑闼想出班說話,卻被程咬金細微的手勢趕了回去。
範铮表示,學會了,以後帶娃兒們多練練這種默契。
李承乾嗬嗬一笑:“盧國公無須如此,孤令左屯衛翊府退出此事便是。如此,左候衛、右候衛翊府,便接手此事吧!”
“魏王身爲雍州刺史,當督長安縣、萬年縣盡快偵辦此事。”
程咬金退回班中。
左候衛翊府中郎将田仁會入殿領命。
倒是不存在任何争議了,因爲長安城晝夜巡警本就是左右候衛的職司,也因爲左候衛大将軍李泰就在殿中。
李泰挺着大肚腩舉笏:“臣已嚴令治中李叔慎、長安令杜善賢、萬年令亓官植全力配合。不過,東市署、西市署是太府寺的地頭,不歸雍州管呐。”
蹴鞠飛起,海參舞起……
查是肯定要肯的,但查得出查不出結果,天知道。
東市、西市,如此重要的财源,當然不會交給雍州管,連一絲插手的機會都不會給。
李泰投機的想法,當李承乾不知道麽?
李承乾從來就不笨,否則也不會被立爲太子。
“殿下,右候衛大将軍、懷州都督、懷化郡王、突厥乙彌泥孰侯利苾可汗李思摩,遣臣左屯衛将軍、突厥左賢王史忠急奏:薛延陀遣大度設,率二十萬衆逼近白道川。”
有點羅圈腿的史忠來報。
騎馬成習慣了,走路肯定有點怪。
或許是因爲走路姿勢的原因,李承乾竟然對史忠親近起來。
史忠妻子是定襄縣主,定襄縣主是韋貴妃韋珪與前夫所生之女,韋貴妃現在是陛下的貴妃。
四舍五入,史忠約等于孤的親戚,沒錯。
孤的腿腳不便利,若是如他們一般在馬上馳騁,誰能看出孤的腿腳有問題?
這屬于認知錯誤了,有幾個腿腳不便的還敢上馬?
摔不死你!
之前所認爲的薛延陀小可汗有誤,《全唐文》中,《冊封薛延陀二子爲小可汗诏》記錄,拔灼(酌)爲肆葉護可汗,乙失颉利苾爲達度莫賀咄葉護。
大度設,指的就是達度莫賀咄葉護乙失颉利苾。
打仗啊!
李承乾悠然神往,恨不能血染沙場、死于陣前,當何其悲壯?
奈何這該死的腿啊!
“兵部、英國公,你是沙場宿将,以爲當如何?”
李承乾當太子許多年,自然不至于蠢到外行幹涉内行。
本來還可以問一問程咬金,可剛才那麽一鬧騰,自然也不想點他名。
大唐将星如雲,不缺你程咬金!
李世勣幹咳了一聲:“陛下出長安之時,預料到薛延陀難免會借機而動,乃令突厥死守白道川,若是乙失颉利苾敢犯,勢必迎頭痛擊。”
史忠傻眼了。
“薛延陀達度莫賀咄葉護,聯合同羅、靺鞨、仆骨、霫族、回纥,二十萬之兵啊!突厥過河,隻十萬人、四萬兵,乙彌泥孰侯利苾可汗還約束不了部衆,子民不時逃逸……”
史忠掙紮着喊了一嗓子。
管他有效無效,責任盡到,反正現在史忠,又不是原來的阿史那忠。
躺在縣主府邸,哄哄妻兒什麽的,不香嗎?
現在的突厥,心氣早沒了,毀在不争氣的侄兒阿史那咄苾手上。
李世勣淡淡地開口:“兵部令,左屯衛将軍史忠回衙門,主翊府操演之事。突厥那邊,将軍另覓人知會。”
你就說巧不巧吧,一堆左屯衛的将領撞到一起了!
李承乾想說點什麽,竟發現沒法張嘴。
左屯衛将軍插手翊府,上有兵部之令,下有大将軍程咬金縱容,誰能反對?
李安俨這個中郎将,嚴格地說隻有操練、日常管理的權限,将軍才是真正的帶兵人。
位高權重的大将軍嘛,那是另外一個範疇,跨度太大了。
所以,前面李承乾才能拒絕程咬金插手左屯衛翊府。
朝會散去,李世勣被單獨留下,賜座、奉茶。
“孤于兵事,一無所知,但亦知唇亡齒寒。若突厥爲薛延陀所并,真珠毗伽可汗的勢力暴漲,對我大唐更爲不利吧?”
李承乾虛心讨教。
李世勣吃了口茶湯,潤了潤嗓子:“武德九年,突厥馬踏渭水,逼得陛下以萬乘之尊,赴便橋之盟,實爲我大唐奇恥大辱。”
李承乾眨眼:“貞觀四年,衛國公與英國公諸位,不是生擒了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嗎?足夠雪恥了吧?”
李世勣緩緩搖頭:“如史忠一般内附的,當然會漸漸同化。但是,殿下想沒有,陛下爲什麽一定要李思摩,率安頓在黃河以南的突厥人,重返漠南呢?”
“擔心阿史那結社爾犯九成宮故事重演?”
“不,更重要的是,強令他們改謀生手段,突厥人根本做不到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