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候衛将軍梁建方沉吟:“也就是說,要防止吐蕃下山,松州、昆彌國、吐谷渾、于阗都得堵死?真麻煩,爲什麽不選擇直接打上去呢?”
梁建方的名字,在唐史裏沒有單獨列傳,卻也是少有的骁勇之将。
當年的洛陽之戰,尉遲敬德強攻,梁建方、高甑生爲輔,生擒王琬。
能成爲尉遲敬德這種勇将的輔助,梁建方的武力,至少不會較程咬金弱多少。
當時同行的高甑生,混到了利州刺史,打吐谷渾的時候爲鹽澤道行軍總管,因誤期受李靖處罰,不服氣反告李靖謀反,導緻李靖稱病、阖門自守,他也因誣告反坐被流放了。
李靖稱病不出,其實與他打突厥回來、遇彈劾的反應是一樣的。
功高震主,正好有彈劾可以當台階下。
範铮回答:“因爲吐蕃地處高原,落差極大,中原兵馬上去,容易生病,頭暈、嘔吐,嚴重的可能會死。嗯,你可以想一下,吐谷渾當地爲什麽有山會叫漢哭山。”
這個山名,污辱的意思肯定有,但人家表達的意思也很清晰,山太高了,漢人一定不适應!
即便是在後世的條件下,上高原的人群依舊沒法完全免除高反,偶爾還會有因高原反應而死亡的情況。
在大唐,沒有足夠的條件支持,傷亡肯定不小,甚至會超過戰鬥損傷。
因爲牛進達在松州輕易獲勝,諸将對吐蕃的兇悍估量不足。
範铮鄭重提醒:“吐蕃隻是因爲立國不久,對打法還沒有及時改進,松州大捷也是因爲牛進達将軍夜襲,萬萬不可小觑!”
“吐蕃每個軍事單位爲東岱,千人到萬人都有,長官叫東本。正式的軍士,叫桂;每個桂下面有一群奴隸兵,叫庸。”
“因爲生存環境的惡劣,吐蕃人天性彪悍,尊崇勇士,所有逃跑的人,腦袋上必須戴一條狐狸尾巴,被左鄰右舍指指點點。”
“吐蕃對于冶煉、醫藥,都有獨到之處,兵刃也不算差。”
最重的一點,吐谷渾、昆彌國等藩籬,因爲地廣人稀、山高林密等原因,大唐對它們是真沒下功夫去控制。
對西南等地,整個唐朝的态度,鼻孔朝天,看不上!
啧,也不曉得他們哪來的底氣,甯願往西域之西擴張,也不細看雲貴的。
“臣以爲,大唐對西南方向,失之偏頗了。别的不說,昆彌國附近,銅鐵礦之豐富,足夠大唐少府監鑄錢監再立幾口爐子了。”
當然,運輸是個大問題。
烏蒙山、哀牢山、無量山,不都有大量的銅鐵嗎?
可惜,烏蒙山的礦山,以最大的湯丹礦爲例,那個路,連烏蒙馬上去腿都打哆嗦,傾斜的坡度讓人望而卻步。
所以啊,即便湯丹礦歸唐興縣,唐興縣歸曲州,曲州爲經制州,那又怎麽樣?
曲州治所朱提縣,距長安四千三百三十裏,全州兩個縣共一千零九十四戶。
不覺得異常?
這就相當于說,後世常住人口八十餘萬、農村人口占三十餘萬的昭通昭陽區,連帶東川,在大唐時候才三五千人。
可能麽?
原因隻有一個,對于當地的烏蠻,官府無力管束,自然也沒法編戶。
不要聽曆史課吹噓,大唐的民族策略如何優異,别看廣告,看療效。
矩州從經制州退爲羁縻州、羁縻的洱海地區蒙舍诏異軍突起,原因呢?
當年段綸傳檄而定的南甯州各地,當真天生反骨?
大唐重心移向西域,全力謀取絲綢之路,對各地烏蠻、白蠻忽視,你自己不在意,也莫怪他人取之。
官吏不通當地習俗,動不動作威作福,然後脾氣本來就不好的西南人,難免就杠上了。
恩威并施,才是治理的方法。
梁建方請纓:“既然如此,拿下昆彌國!臣願爲一先鋒,取昆彌國!”
“昆彌國,共十萬餘戶,兵數萬。有百餘部以楊、李、趙、董爲大姓,語略同大唐,自稱是當年楚國莊蹻遺留下的後人。”
“西洱河附近,白蠻、烏蠻、花馬國,多半還是當年哀牢古國分出來的族裔,還須顧及當地忌諱。”
“就像下官當年赴壁州,查獠人造反一事,結果是刺史蓄意請獠人吃狗肉宴,獠人恰恰最忌諱這個,能不反麽?”
“關于此事,臣也想請陛下令民部主持,搜集各地各族的忌諱,印爲簿冊,下發各部、州、縣衙門及諸府、衛,每一個新入衙的人都要頌讀一遍,了然于胸。”
李世民起身:“華容開國縣男的意思,是要向各族低頭麽?”
範铮輕輕搖頭:“絕無此意!臣的目的,隻是讓官民之間減少不必要的摩擦。獠人不吃狗肉,又不會強行沖進漢人聚集地、強求漢人不許吃狗肉,隻要不讓獠人吃狗肉,最多稍稍注意别當人家面吃狗肉即可。”
李世民眼神一亮:“如果有強求不許吃狗肉的呢?”
範铮呵呵一聲:“當地正堂官、上佐全部罷官。”
嗯?
程咬金拍腿大笑:“這娃兒,有點東西!改天去老程家吃牛肉!”
吳黑闼笑道:“沒錯,他昨天才訛了人家殿中侍禦史一壇地缸荻粱酒!”
程咬金得意洋洋地笑了:“那叫訛嗎?那是他心甘情願應下的。”
吳黑闼揭短:“張行成答應了一壇沒錯,可你順手搶了兩壇。”
“響馬的事,能叫搶嗎?那叫借!伱忘本!”程咬金一指吳黑闼,黑白颠倒得無比流暢。
連李世民都忍不住笑了。
這很程咬金。
細細揣摩,範铮最後一句話很有道理,如果這都管不了,官員是幹嘛吃的?
“三省以爲,華容開國縣男之議如何?”李世民開口。
“臣以爲,令民部收集整理各族忌諱、刊印成冊,再下發各衙、府、衛,可行!”門下侍中魏征颔首。
“老臣覺得,是不是給吐蕃添一添麻煩,與大羊同……”楊師道的話戛然而止。
顯然,他也想到了道路的問題。
房玄齡思索了一下:“取舍難定。大唐是向西移,還是兼顧西南,都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臣需要細細思量。”
房謀杜斷,房玄齡的主意多,偏偏在取舍上容易卡殼。
高士廉點頭:“老夫覺得吧,西南這頭,不妨取一地,讓人一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