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玩意,你的手慢那麽一絲,蕭灞毗的命就保住了啊!”張阿難唏噓。“吏部尚書、陳國公侯君集,挾滅高昌大勢歸來,來勢洶洶,不是你能擋得住的啊!”
範铮嘿嘿一笑:“無所謂啊!我是禦史台的人,又不是六部官吏,看他臉色幹嘛?了不得,脫一身官服,回家逗弄娃兒去。”
鮮于匡濟甕聲甕氣地回答:“此事,本郎将與侍禦史共同進退!這是大唐的折沖府嗎?這是響馬窩子!半數以上,手上都沾了血的。”
安業城的府兵,半數被繩子拴住手,拴螞蚱似的。
這樣的拴法,行進途中,要解決便溺問題,勢必先請求解開手腕,所以又有個名目,叫“解手”。
半個折沖府被押着,浩浩蕩蕩來到藍田關下,麻木的流民嚎了出聲,挂在竿上的那顆蕭灞毗的頭顱,被流民搶了下來,一人一口,生生啃了個面目全非。
啧,就不嫌膈應。
“回去吧!安業城已經被得清理了一遍,所有害過人的都在這裏了。”範铮揮手,爲此行做了一個總結,
胡翁緩緩跪下,其餘人也跟着跪下,對着範铮磕了三個響頭。
哦,範铮的位置在西面,也許他們磕的,是長安城太極宮呢?
不,不是也許,是必須。
範铮無論如何也不能背負這名聲。
“陛下有令,免禮,诏安業城百姓返鄉,各自安居樂業!雍州奉送的糧食,可以拉回安業城食用。”
範铮瞎話張嘴就來,先把李世民扯上。
張阿難露出一絲笑容。
這個小滑頭!
确實滑不留手,這句話一出,他便是代天子受禮,誰也沒法挑刺了。
山谷中的流民,相互攙扶着,蹒跚地重回故裏。
蔔塘松了口氣,押着糧車要跟去安業城。
糧太陳了,必須盡快送出去,留在雍州庫裏也隻能去喂雞鴨。
“參軍且等等,我想問一下,雍州的正倉、義倉、常平倉,如果存糧超過年限了,通常會如何處置?如果要大量采買秕谷,又需要通過什麽途徑?”
範铮問道。
“超過存放年限,通常會賤賣,然後豪強們買去喂禽獸,卻是以禽爲主。秕谷,華容開國縣男想要,雍州倉曹也可以代勞。”
隻有豪強才有能力消化雍州的陳糧,那些隻能果腹的百姓嘛,看看就行了。
如果百姓們可以各家各戶推出一個共同人物,從各家收錢,參與進來,蔔塘也不會拒絕就是了。
問題是到了現在,沒有一個這樣的人物。
隊伍行到明德門時,百姓沸騰了。
從來大唐的兵馬回來,押解的都是異族、逆賊,押府兵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押解的翊衛解說了兩句,鋪天蓋地的臭雞子、爛蝦、菜幫子給府兵們來了一次洗禮。
“郎将帶翊衛,将他們押解大理寺吧,本官拿這顆人頭去太極殿交差。”
範铮笑了一聲。
雖然範铮的品秩不夠,但侍禦史的位置有加成,與五品官員是平等稱呼的。
鮮于匡濟咬牙切齒:“待交割完,本郎将上殿,與台端共進退!”
範铮微笑:“郎将好意心領,不過,用不着的,本來就是奉陛下命處置。”
太極殿中的氣氛肅殺,挾勝歸來的侯君集,氣焰正高,隐隐有與程咬金等人平起平坐的勢頭,不再收斂性格。
範铮舉角笏:“臣範铮,奉命處置藍田關事宜,今已全面處置,特來繳令。”
侍禦史奏事,是不加官号的。
侯君集眼色陰霾:“本官就想問問,禦史台什麽時候可以插手兵部的事?”
範铮歎了一聲:“難怪人說侯尚書少不讀書。”
這一句,可真把侯君集的老底揭了。
侯君集的耶耶爲官,阿耶卻是個破落戶,加上生性好舞刀弄槍,确實沒讀什麽書。
“禦史台的職司,糾舉百僚,想來尚書不會認爲兵部超脫百僚的範疇了吧?”範铮侃侃而談。“軍中的監軍,嚴格地說,是在代行禦史台的職司。”
“何況,此次是聖令、台令齊下,尚書不會覺得,陛下也不該插手兵部吧?再說,侯尚書怕是忘了一件事,你現在是吏部尚書,管兵部的事,不嫌手伸得太長了嗎?”
一頂大帽子,扣得侯君集雙目盡赤,卻真不敢否認。
雖是爲舊部出頭,卻真的逾越了。
“查,安業城中,折沖都尉蕭灞毗,魚肉鄉裏,常常以‘證明’爲由,奪人家産、擄人妻女,逼得上千子民背井離鄉,向藍田關乞活。”
“臣範铮,馳入安業城,城防約等于無,府兵劫掠嬉戲,折沖府吃空饷,府兵加輔兵,不足五百之數,戰鼓蒙塵,校場雜草叢生,折沖都尉蕭灞毗正劫民女而歸。”
“爲正大唐綱紀,令天下府兵重整風氣,臣隻能以蕭灞毗的人頭祭旗了。”
張阿難打開匣子,露出被啃得稀爛的人頭,饒是李世民、程咬金這種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老将,都忍不住吸了口涼氣。
侯君集咆哮:“蕭灞毗即便真犯了事,當誅,也不該受此折辱!陛下,臣彈劾侍禦史範铮,辱将士屍首!”
範铮笑道:“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說出這話,未免讓人看輕。此人頭,是在藍田關下,爲流民哄搶,一人咬一口所緻,有右武衛翊府右郎将鮮于匡濟、汶江縣侯在場爲證。”
滿朝大臣都驚出了一聲冷汗。
欺壓小民的事,即便許多大臣立身正直,總有子侄輩胡作非爲,區别是嚴重與否。
蕭灞毗的遭遇,當拿回去告誡族人,勿行非法、廣施仁義!
當然,如禮部尚書李道宗,他就沒法廣施仁義了。
有些東西啊,他就得忌憚,除了本性惡劣的,有多少宗室是無奈之舉?
西漢的丞相蕭何,他真的願意貪百姓的田地嗎?
侍禦史唐臨,溫吞吞地出班,舉笏:“臣唐臨,彈劾交河道行軍大總管侯君集,私自配良人爲奴,擅取高昌王室寶物,緻使交河軍軍紀渙散,人人皆取财物,唯阿史那杜爾部秋毫無犯。”
“此風,不可長!”
咋,覺得禦史台好欺負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