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院公廨裏,李義府拍着公案,笑得前仰後合。
“想不到,察院中,次席第一個封爵。更想不到的是,不是因爲監察有功而封爵,是因爲醫藥封爵!”
跟範铮親近的幾個監察史,也笑了起來,連盤長都在竊笑。
範铮也無奈啊!
立了那麽多功勞,輾轉數千裏,最後比不上一個藥方的貢獻,感覺挺幽默的。
雖然,臭蒿也确實功德無量……
禦史大夫李乾祐、治書侍禦史韋悰、侍禦史唐臨、殿中侍禦史張行成、監察禦史柳範,各自帶所屬官吏爲範铮道賀。
這是整個禦史台,獨一無二的爵位啊!
哪怕是李乾祐,也隻有一個銀青光祿大夫的散官。
唐臨笑眯眯地看了兀自有些失儀的李義府一眼:“不管華容開國縣男這個爵位是因何而封,都是禦史台的驕傲。”
李義府尴尬地止住了笑容,心頭的小本本卻已翻開,狠狠記了一筆。
他朝若能遂淩雲,手執快刀斬唐臨!
丫的,吃河水長大的,管那麽寬,我與賢弟調笑幾句也要叨叨!
孔穎達、顔相時、高履行、沃鯌、令狐德棻、郭嗣本……
所有與範铮有交集的人,都輪番來道賀。
範铮腹诽,賀禮呢?
……
主爵員外郎到敦化坊定遠将軍府,給杜笙霞封命婦時,整個敦化坊都滿滿的羨慕。
前有定遠鄉君,後有華容鄉君,這一家硬是不得了啊!
延三順眼珠子都藍了,酸溜溜地開口:“哼,範铮不是沒封麽?”
敦化坊裏,麻山是被強制遷走了,對範铮抱有意見的人,就剩下了延三順。
四年前,延三順與延喜家妹娃子情投意合,出錢賄賂了萬年縣民曹官媒烏氏,想鑽個空子成婚,卻被時任坊正範铮以“同姓不婚”爲由阻攔,說是除非延三順改回可地延氏。
改姓,就算延三順願意,也得問問他阿耶的扁擔願不願意。
于是,好好的婚事無疾而終,延小娘子嫁作他人婦,延三順一直單身,四年竟說不上一樁合适的親事。
無處宣洩怒火的延三順,自然而然将目标移向了範铮。
若不是他多事,耶耶已經抱上娃兒了!
主爵員外郎哈哈大笑:“無知小兒!監察禦史若不封爵,鄉君頭銜上的‘華容’二字從何而來?好教列位街坊鄰居知曉,監察禦史範铮,在太極殿内,爲朝廷親封的華容開國縣男!從五品!”
延三順面容一滞,分開人群,灰溜溜地離開了。
人群中的陸甲生,眸子裏隐隐有冷意。
獸炭作坊的地界,又多了一個上黑名單的。
街坊們并不知道,開國縣男是九等爵位之末,卻不妨礙他們爲範铮高興。
甄行牽着巫桑的柔荑,點頭品評:“這個舅父,可算娶妻生子、加官進爵了。哎,太費心了。”
巫桑身上着了件生絹儒袍,雙垂髻上插了一個小巧的骨梳,額頭上點了一個紅點,潔淨的面容上有幾分羞澀。
哎呀,要是被阿耶看到了,可就不好了嘛。
甄邦跳了起來:“舅父封爵了!哈哈,我們敦化坊也有頭面人物了!”
鐵小壯溜進去,與平躺在大椅子上的範百裏面面相觑。
鐵小壯看範百裏手上拿着羊蹄筋,伸手從桌上拿了另外一根,用力咀嚼起來。
哎呀,不甜不鹹,偏偏格外粘,鐵小壯龇牙咧嘴地咬着,怪模怪樣的。
範百裏看鐵小壯的模樣,咯咯直笑,引得元鸾一個轉身進屋,都快氣樂了:“這是給孫兒磨牙棒,還不知道有多少口水呢,你就往嘴裏塞!想吃啥不會讓你未來的阿娘做啊!”
苦貞貞端了一碗變得微溫的沸水進來,聞言面上有些紅潤。
鐵大壯的執着,多少讓苦貞貞去除了一些戒心。
衛無忌一手接過碗,置于案上,手持小調羹,一手斜托起範百裏,小心翼翼地喂水。
苦貞貞的好日子要來臨了,她的好日子還會遠麽?
鐵小壯沒臉沒皮地笑了:“阿婆說得對!”
……
冷冷清清的東宮,連太子右監門率、太子左監門率都安靜不已,若非必要絕不發出聲音。
駐皇城的詹事府、左春坊、右春坊已經停擺,有人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去吏部司讨個履新的機會。
張玄素并不知道,東宮屬官們看他的眼神,是萬分的憎惡。
你們要把太子逼瘋、逼死,是在砸大家的飯碗!
張玄素的府邸,每天晚上都能收到許多贈送的農家肥,新鮮的,種植蔬菜都不用發愁地太瘦了。
東宮的顯德殿、崇教殿,雖然每天有人清掃,可因爲沒有人在用,顯得陰森森的,瘆得慌。
一直窩在東宮内宮承恩殿的李承乾,終于身子一聳一聳、腳尖一圈一圈地走出來,給稱心燒了一炷香,再回到久未居住的曲室,讓人送上水、茶、料、炭爐,生疏地烹起茶湯。
“表弟長進了嘛!都會自己烹茶了!”
能與李承乾這樣說話的俊俏青年,是長廣長公主之子、洋州刺史趙節,兩人是打小的交情。
趙節的阿耶是趙慈景,相貌出衆,能力也是有的,偏偏一生一言難盡。
嶽丈李淵反了吧,他護着家人,在長安一起蹲大牢。
打下長安了吧,當兵部侍郎、轉華州刺史,帶兵攻打隋将堯君素,卒。
然後,長廣長公主帶着趙節兄弟,下嫁楊師道。
沒錯,臭名昭著的楊豫之,就是他的同母異父弟弟。
趙節從來沒叫過一聲太子,偏偏李承乾認爲理所當然。
洋州,份屬山南道,緊鄰雍州,可進可退。
擺手,斥退所有宮人,李承乾笨拙地加鹽、蒜、蔥、姜,看着茶湯一點一點地沸騰。
李承乾分茶,趙節起身,打開曲室門,四下望了一遍,重新掩門。
“事情幹得很好,可惜那孽種身手太好。”
趙節慢慢地啜了一口味道極差的茶湯,苦笑搖頭:“表弟,真的跟我們沒有絲毫關系。事發時,我的人還在路上呢。”
李承乾品了一口自己烹制的茶湯。
奇怪,别人也是一樣的材料,甚至比例人家都調好了,爲什麽自己烹制出來就像毒藥?
“奇怪,難道青雀也在忌憚他?”
李承乾微微搖頭。
青雀目前不會亂出手,他的對手,隻有孤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