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結束了,别的官員都走了,就範铮還在承天門外候着。
張阿難虎着臉,不悅地盯着範铮:“陛下乏了,你不知道?”
範铮苦笑:“那不行啊!下官還得讨點溫泉湯監貢來的新鮮蔬菜,家裏娘子想吃這一口。”
沒法子,誰讓元日大朝會,光祿寺必須供膳食呢?
膳食裏,就有司農寺溫泉湯監進獻的菘菜、莴苣,範铮能不急嗎?
張阿難吐了口粗氣:“就這點小事啊!你,去光祿寺提幾斤溫泉湯監進貢的蔬菜給監察禦史。”
範铮提着十斤蔬菜,謝過張阿難,心滿意足地走了。
兩儀殿中,懶散地靠着大蟲皮椅子、烘着腳爐的李世民,詫異地開口:“就爲了那幾斤蔬菜?胸無大志的。”
嘴上是很嫌棄,李世民心頭還是很滿意的。
朝廷裏,有能力而無大志的人,太少!
範铮脾氣雖然有點硬,卻不是毫無牽挂的,至少家人就是他的軟肋。
最怕的,是那種心如鐵石的人啊!
站了半天,範铮腳闆底都是痛的,即便回程全是騎驢也沒有絲毫改觀。
範家大門兩側,是甄行手書的楹聯,上聯“添丁進口”,下聯“升官發财”。
紅紙之上,這八個已經初窺門徑的楷書,讓範铮略爲無奈。
哎,書法一途……
就是歐陽詢親自拿戒尺,怕也不能教範铮寫得好看一些。
這就是天負啊。
“甄邦的楹聯寫得不錯!吉利!”
範铮大笑着進院子。
兩家的關系本就親近,年年傳座,今年本應該先輪到樊大娘家,可誰讓杜笙霞有身孕了呢?
除了做孕育産業的,許多行業其實有點小迷信,不願讓有身孕的人進鋪子——主顧例外。
雖然樊大娘絕對不會說,範铮還是會注意到這事,便提議今年由自家傳座。
屠蘇酒擺上,甄邦先飲,甄行後飲,然後接過杜笙霞發放的壓勝錢。
之後,甄邦怪叫着拿竹節扔進院中的火堆,一聲不大不小的爆響,讓他快活地跳了起來。
甄行翻了個白眼:“幼稚。”
悄悄地,甄行抓了一把果脯、點心,裝進一個小布囊裏,蹑手蹑腳地往門外走去,過了一刻鍾才笑眯眯地回來。
範铮與樊大娘相視一笑,都心照不宣。
杜笙霞看了一眼屠蘇酒,咽了口唾液。
孕期加上哺乳期,還得斷酒一年半。
爲了娃兒,忍吧。
掃了一眼,範铮發現了華點,院子裏的彩幡,較往年少太多了啊!
哦,明白了,家裏的活,多數被苦貞貞搶着幹了,連女紅都是如此,難怪廢料少了。
“我今天還跟陛下讨了點蔬菜回來,看看,新鮮的菘菜、莴苣!”
說的不是變種莴苣,是食莖的品種。
杜笙霞立刻眉眼彎彎,漸漸圓潤的面孔展露出笑意:“要加莴苣!”
範老石奇怪地掃了範铮一眼,沒開口。
元鸾輕笑:“你倒是舍得,拿當初救皇後的人情換一點蔬菜。”
“啊?”杜笙霞隐約不安,敢情這一口吃的那麽金貴?
範铮擺手:“阿娘沒想到,恩大成仇會是什麽結果。時間長了,就是不變味,也得變淡,還不如讓家人吃得開心劃算。”
元鸾倒不是反對範铮這麽做,關鍵是要點一下兒媳婦,得知道自家郎君做出了犧牲。
可千萬别什麽都覺得理所當然。
杜笙霞笑得越發甜了。
随着時間推移,她的肚皮越發凸顯,孕吐卻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能吃了,郎君還會顧着自己,嘻嘻。
苦貞貞現在除了晚上回去睡,基本都在範家宅院,除了弄膳食,不時要照顧杜笙霞,可忙了。
小麥面做的偃月形馄饨,以及各種臘肉切的丁丁料,加上剛剛煮熟的莴苣片,香味撲鼻。
沒辦法,孕婦的口味奇怪得很,今天還說要吃酸的,明天就要改吃辣的了,隻能遷就啊。
有一天,杜笙霞突然起意,要吃河州攪團,苦貞貞不會做,範铮也不知道哪裏能買到,幸虧有樊大娘出手救場,才沒讓杜笙霞哭起來。
範铮娴熟地盛了半碗,慢條斯理地吃着。
杜笙霞吃了幾個偃月形馄饨,碗一推:“吃不下了啊!”
真不是矯情,她的食量,完全是個謎,好在有苦貞貞幫忙,能奉行少吃多餐的原則。
就是……每次她的碗裏,總會剩不少的量。
盛少了,她還不樂意。
在老輩子人面前,碗裏不能剩糧食,否則那是在犯罪!
所以,範铮開始經曆陸甲生之前的過程,慢慢将并不存在的八塊腹肌練成一塊。
但是嘛,明明知道結果了,範铮當然會變通一下,每次自己就盛半碗,以便随時消滅杜笙霞剩下的食物。
元鸾難免嘀咕幾句,也隻能當耳旁風了。
人活在世間,十全十美的事,不存在。
初二、初三,應當回嶽家,可杜笙霞這身子,還是不要去冒險了。
讓孫九趕着驢車,拉了一些食材過去,也算是給嶽家拜年了。
孫九交回驢車,接了範铮給的五十錢,笑眯眯地說了些吉利話,提着範铮給的臘肉,轉身扭進了衛無忌的宅院。
孫九一肚子花花腸子,以不會做膳食爲由,哄得衛無忌同意打夥用膳了。
嘿嘿,隻要肯下工夫,還愁不能一親芳澤麽?
孫九的口味,依舊那麽與衆不同。
倒是坊外,孫九似乎半個月沒去走動了啊。
……
正月,皇帝親臨魏王府,與李泰、李欣親切交談,查看了括地志編撰的進度與部分卷冊,曲赦雍州、長安縣死罪以下罪人,免延康坊百姓一年租賦,賞賜魏王府大小官員不等的錢帛。
注意,是租賦,不是全部稅賦!
庸與調,還是要交的。
二月,皇帝親臨國子監,以禮祭祀各位先師賢人,并赦免大理寺、萬年縣的囚徒,賞賜祭酒與學業精深的學生。
問題來了,五十名學生當中,從來都是蔫頭巴腦的算學生,足足占了二十人!
李世民輕聲問孔穎達:“算學生的比例,偏高了吧?”
孔穎達歎息:“這是精簡了又精簡的結果,實在減不下去了。這幫算學生,鬥了州縣司戶,去鬥賬房先生、各番邦先生,無一敗績。”
李世民詫異了:“真那麽厲害啊?”
孔穎達苦笑:“那個盤長,還喊出了更嚣張的口号:師兄不出,誰與争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