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索取無度,夷人早有不滿,隻是在極力壓制,待你秩滿卸任,你偏偏要挑戰他們的底線,活生生将人逼反。”
蕭景真毫不留情地揭開了王志遠的遮羞布。
求親,笑話,一樹梨花壓海棠且不說,伱王志遠的發妻還活着呢,夷女真被忽悠進門,隻能是妾,連媵都不是!
唐朝有身份的人所納媵妾,是指兩種身份的側室。
媵,主要是指妻子陪嫁過來的姐妹、堂姐妹、同族、甚至是丫鬟,部分履行妻子的職責,五品以上官員的媵,在限定數量之類還視同官員,應該有一定的錢糧補貼。
如王志遠,法定的媵是六人,視同從七品,由吏部主爵司登記在冊。
妾,則是在外頭買的、供娛樂的、主爵司不管的女子,即便是良人爲妾,地位也很低。
運氣好一點,母憑子貴,或者擡爲媵;
運氣不好,被趕出去或者送人,也不是沒有。
“不,犯官就是想與夷人結親,促進嶲州都督府的穩定。”
王志遠明知必死,仍舊摳着這一點不放。
倒不是爲了求生,隻是爲身後名。
很奇怪的心态。
蕭景真眼睛眯起,透出危險的光芒:“犯官王志遠,事到如今,你還在狡辯?當康部的陳詞,嶲州都督府别駕、長史的聯名奏折、你發往當康部索要嫁妝的信箋,全部被交上來了!”
一抖手,一堆文牒摔到王志遠腳下。
王志遠不動聲色地撿起信箋,手上用力,撕成了碎片。
蕭景真摔下十份信箋,面帶真摯的笑容:“你喜歡撕,正好我也喜歡看别人撕。所以,你的信箋,我找了擅長模仿他人筆迹的不第書生,十文一份,謄抄了一貫錢的,沒看出來吧?”
“印信嘛,你怕是忘了,大理獄最不缺的,就是各種歪門邪道的能人,讓他們仿刻一個,兩個蒸餅的事,便宜不?”
範铮瞪大了眼睛,滿滿的興奮。
學會了!
好家夥,能爲一司主官,果然有點真本事!
這一手,心理防線弱一點的,會當場崩潰!
就是謹防用過線了。
王志遠嗤之以鼻:“是,或者不是,對犯官沒有任何區别。結親這一點初衷,就是到東市口了,也不會改變。”
……
過午,用膳。
整個禦史台,三院用膳是在同一間膳堂裏,卻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三個小團夥。
每院都是官員一桌,流外官及吏分坐他桌。
台院官員與殿院官員的一桌都松散,他們兩桌的人數,加起來才有察院的多。
唐臨笑眯眯地招手:“範铮,過來坐,台院的椅子上沒長刺。”
李義府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唐臨的話,說得真漂亮啊!
範铮過去坐,椅子上絕對沒長刺;
李義府過去坐,絕對是荊棘密布!
你真以爲“端公”的雅号是白來的?
台院,是禦史大夫及治書侍禦史之下,署理整個禦史台雜事的部門,這也是爲什麽人家品秩是三院中最高的原因。
雖然不是一闆一眼,但必要的規矩還是得有的。
範铮捧着空碗、拿着箸過去,按唐臨吩咐坐到他的身邊,其他三名侍禦史擡頭,深深看了範铮一眼,把他記下了。
唐臨爲人寬厚,同僚關系再怎樣也不會太差,顔面是要給的。
哦,是“中流砥柱”那個年輕人啊,沒事了。
位置雖各有異,膳食卻是相同的。
都是蒸餅配古董羹,“咕噜”的聲響,配着熱騰騰的香氣,再倒上一些如冬瓜之類能窖藏的蔬菜,再涮一涮豬肉、羊肉,豆腐與豆芽來親戚相會,再搭上食茱萸的辣味、蜀椒的麻味,吃得範铮鼻尖冒汗。
唐臨吃飽、置箸,笑呵呵地看着範铮:“想當年,老夫也那麽好的胃口。看着他吃得暢快,老夫都多吃了半碗稷食。”
三名侍禦史附和着輕笑:“年輕人确實更有活力。”
唐臨慢條斯理地以汗巾拭口,看着範铮置箸,笑問道:“明天是刑部主審,老夫估計沒得效果。後天可就輪到我們了啊!不能動刑,他又死不承認,有些難辦呢。”
範铮擦嘴:“難辦是難辦,卻不代表辦不了,隻不過得請左屯衛大将軍、盧國公出面。”
唐臨尋思了一番,輕笑颔首。
……
内典引在前,引着三位外命婦,入内宮甘露殿參見長孫皇後。
自從當年北周宣帝宇文赟,在宮中污了臣妻尉遲熾繁之後,外命婦入宮的講究也多了起來,絕不一人入宮,哪怕是參見皇後也一樣。
瓜田李下,不可不防。
何況,有時候流言蜚語都能殺死人。
經過帶刀的寺人,見到皇後着一身钿钗禮衣,笑盈盈地起身迎接。
行禮,落座,話家常。
“皇後可曉得,绛州出了一個奇女子,你的《女則》又可添一人物了。”劉德威的續弦平壽縣主李氏,毫不見外地開口。
有個宗室身份,說話自然要随意一些。
“民女衛無忌,幼年阿耶爲同鄉所殺,阿娘改嫁,無兄弟,靠吃百家飯長大,可憐呦!”孫伏伽的夫人接話。
李乾祐家夫人眉眼帶着憐憫:“許是佛祖憐其苦,讓她見到了仇人,衛無忌不顧一切,持磚打死仇人,爲父報仇。”
李氏總結:“衛無忌自去投官,移到三司會審。可是,仇人殺她阿耶是在前朝,本朝不管這事,法是沒錯的,可這情……可憐呐!”
三名外命婦各自抹淚。
長孫皇後微凝目。
“此事,我找陛下商議,這個衛無忌,必不能死。至于其他,就不便說了,畢竟後宮不便幹政。”
說是說不幹政,其實這樁事,勉強也能算上了。
“二郎,這個衛無忌爲父報仇,是大孝,我想添進《女則》裏。可她殺的仇人,在本朝終究沒有犯事,依律當死,這可如何是好?”
“總不能讓人說,皇後是在爲一死囚張目吧?”
長孫皇後咬着筆杆子,滿臉的爲難,紙上寫了“衛無忌傳”四個蠅頭小楷。
“哎喲,這可讓觀音婢爲難咯!”李世民慢慢研着墨。“朕以‘孝’的名義赦免她就是,諒那些腐儒也無話可說。嗯,绛州她不能住了,遷長安吧,置……敦化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