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家宅院。
元鸾與杜笙霞在一旁尬笑,拿出些零嘴招呼甄行、甄邦。
沒法,廚房那一攤子,她們婆媳都隻能看着,否則越幫越忙。
樊大娘在教苦貞貞和栀子面,按三斤面粉兌二斤溫鹽水的比例和面,揉三遍。
力氣大就是不一樣,苦貞貞幾乎連身子都要壓上去才揉得動的面團,在樊大娘手裏猶如娃兒的玩具,随意變幻着形态。
“姐姐,廂房裏的吃食、毼布,郎君可是給你留了一份,記得用過膳之後帶回去呀,我可拎不動。”
杜笙霞隔着門招呼。
放下面團,洗了一下手,樊大娘大笑:“就知道範铮兄弟不會忘記姐姐!苦貞貞,你把面揪下來,擀成薄片,切成指尖大小,然後按馄饨的形狀捏。”
至于說形似栀子果實,算了吧,苦貞貞就沒見過栀子長啥樣。
配菜,是羊裏脊、豆腐、胡蘿蔔、豆芽、蔥。
豆芽古已有之,東漢《神農本草經》稱它爲大豆黃卷,可見最早是黃豆發的,宋朝的文學作品出現作爲食材的記錄。
當然,一般的食材,出現都普遍較文字記錄時間早。
至于鹽、食茱萸、秦椒、芫荽之類的佐料,按各人口味加吧。
芫荽這東西,則不是每個人都能習慣的,至少苦貞貞是無福消受。
範铮帶着陸乙生,擡了個小筐進來,上百枚雞子呈現在大家面前。
蛋殼微微泛黃,不少還沾了些污垢、草梗,那叫一個原生态。
“範铮兄弟,你就是心疼娘子,也不用買那麽多雞子吧?一頓四個都是好大一碗了,伱還不可能頓頓吃。”
樊大娘直言不諱。
跟範铮,她才不會客氣,你不見稱呼從來沒改過?
範铮微笑:“不完全是給饞嘴娘子吃的,我是想試試能不能做新的吃食。”
樊大娘哈哈大笑:“這個,我愛學!”
杜笙霞微微撅嘴,對“饞嘴”二字小有意見。
二十五文一斤買來的末茶,倒了一些進鍋裏煮沸,濾渣,裝了一大陶盆茶水,冷卻後以打通竹節的竹槽,緩緩滑下一定份量的生石灰塊,茶水沸騰,濺了許多出盆。
之後,将石堿、精鹽加入,攪拌均勻。
石堿就是唐朝的天然堿了,取之堿礦石。
然後,是過濾,去渣石。
再以大量草木灰倒入陶盆中,拌到起粘後,倒石闆上冷卻成團,之後再攪拌盛入器皿中。
讓苦貞貞把洗淨外殼的雞子端來,左手蛋,右手泥刀,均勻地抹了一層料泥。
再往陸乙生從他家裏弄來的糠上滾一滾,防止相互粘連,放入缸中密封。
沒法,元鸾與杜笙霞的性子,就不是個養雞的,家裏也就沒糠。
“兩個月時間開壇食用,記得缸放好就不要動了。”
範铮起身,樣兒有點得意。
無鉛皮蛋,不曉得能不能成功。
放置的時間問題,随季節變化而不同,一般春四十天、夏三十天、秋五十天、冬六十天。
配菜切成碎丁下鍋,炝了一下,迅速倒水煮到沸、配菜八成熟,栀子面才下鍋,煮熟後分入各碗,按喜好加佐料,香、軟、精,湯卻不混濁。
稍稍吹涼,範铮吮了一口,味道純正,與在姑臧吃的沒多少區别。
杜笙霞吃了兩口,眼睛亮了起來。
哎,她這孕吐謎一般,遇到新的、好吃的東西,絕對不會發作。
甄行慢條斯理地勺着面片吃,甄邦卻風卷殘雲地吃了一碗,叫嚷道:“我還要一碗!”
樊大娘斜睨着甄邦:“再說一遍?”
甄邦悻悻地坐下,置碗、箸。
杜笙霞心有不忍:“姐姐,要不,再給他吃小半碗?”
範铮笑了:“别好心辦壞事。人的食量是限定的,基本上,除了太缺油水的力工,哪怕食量有差異,也不會大到哪裏去。”
“一些娃兒,對饑飽沒有準确的感知,不知不覺吃超量了,不消食都是小事,直接吐的都有。所以,甄邦的食量,一般是比照甄行的。”
“實在沒經驗,你摸摸他的肚皮鼓不鼓,就知道是否吃飽了。”
杜笙霞望天。
帶娃兒還有那麽多講究?
好難哦。
樊大娘吃完栀子面,置箸笑道:“其實,像範铮兄弟自己弄雞子,不如索性養幾隻雞。反正有苦貞貞照看,小事一樁。”
家裏這兩代女主人……還是算了吧。
這倒讓範铮想起自己的打算,要是讓坊中各家多養雞,且以酒糟拌糠秕喂食,效果會不會好?
可行性是有一點的,不太高。
酒糟的雜質多、細菌多,雞的體質不一定扛得住;
雞的腸道短,對酒糟中的粗纖維難以消化。
要喂,必須先發酵,然後按比例摻入糠秕中,有那閑工夫你還不如撈蛆蟲喂呢。
惆怅,那麽好的點子卻不能用。
……
國子監内,祭酒孔穎達眉頭擰成一團。
成也算學,敗也算學。
算學生們在一次公開的賬房競技中,算盤碾壓了一些賬房先生、數州的司戶佐,名聲傳開了。
賬房先生的話,可以暫時置之不理。
可司戶這一條線的官吏,卻向朝廷上表,要來國子監算學求教算盤。
讓算學生盤長傳授麽?
盤長愁眉苦臉的:“祭酒,你就别往心口上戳刀子了,我們的算盤,連一半技藝都沒學會,速度才堪堪達到師兄們初學的門檻,自己都不堪大用,拿什麽教?”
孔穎達側目:“可你們不是勝了賬房先生麽?”
盤長歎息:“那種吃一口湯餅撥一顆算珠的賬房先生,就是快入土的老媪都能比他們快。上次,博士帶小師兄來,按小師兄的話說,老媪穿針鼻都比我們快。”
“當時我們不服氣,和小師兄比了一場,人家完全正确,用時隻有我的四成,還能輕易點撥我的錯漏之處……”
鐵小壯不樂意了,合着我不配?
孔穎達撓頭。
身爲三品大員,範铮的事他還是知道的。
欽佩歸欽佩,但孔穎達認爲,範铮年輕,其實真屈從一兩次也無傷大雅。
暫時不用坐衙的谕令,雖然有點不太合适,卻有利于皇帝冷卻情緒,所以沒人多事。
長孫無忌是允諾過範铮,爲他解一次圍,可前提是範铮主動請托,而不是他熱臉貼冷屁股。
我,趙國公,長孫無忌,不要顔面嗎?
然後,問題就真的成了問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