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範铮身後的馬車,拉着沙米、軟兒梨、栀子面、荞麥,以及許多臘制的牛羊驢肉,杜笙霞撫着顯懷的肚子,眸子裏盡是笑意。
大唐不許屠牛的禁令,你也得看是在什麽地方,有牧區的隴右,當然會相應調整政令。
老泰山杜侃的臉有點黑,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哼了一聲,扭頭看天了。
陸乙生配合苦貞貞,将一袋袋東西放到廂房裏,趕着馬車,把範铮分給他與孫九的特産拉回家,之後還要還驿所的馬匹。
範铮挨個與耶娘、嶽丈、嶽母、舅兄見禮,眉開眼笑地攙着杜笙霞,倒讓杜侃不好發作了。
入屋,落座,苦貞貞奉上茶湯、點心,嶽母隻管與元鸾拉家常。
範铮樂呵呵地扯出毛毯,一人發了一塊。
當然,在唐朝的名稱不是這個,毼(hé)布這個詞聽說過沒?
杜笙霞喜滋滋地蓋在腿上:“哎呀,真熱乎。我想嘗嘗沙米的味道。”
範铮趕緊教苦貞貞做法。
簡單的,是讓小叫驢拉磨,沙米面加上小麥面混合,做湯餅、蒸餅、胡餅,熬糊糊,雖然累一些,好歹當天能吃到。
複雜的涼粉,則是幹淨的稭稈泡兩三天清水,反複清除其中的黃水,再将泡了三四個時辰的沙米在稭稈中揉搓,沙米的面漿融于水後,再以輕紗過濾,然後入鍋小火慢熬,需時常攪拌,待成糊狀,再倒入器皿中冷卻,半個時辰左右冷凝成青灰色的塊狀,然後可以切割成細條,按自己的口味加佐料,軟嫩爽滑。
至于其他做法,卻需要苦貞貞探索了。
幸好範铮會加錢。
杜侃看到範铮爲自家妹娃子上心,面色緩和一些,鼻孔裏悶哼一聲:“這女婿,是翅膀硬了,誰的賬都不買。怎麽着,你是打算學強項令吧?”
耶娘的目光立即投了過來,倒是杜笙霞無所謂地擺手:“哎呀,沒事咯,最多不當這個區區八品官。”
杜侃咳咳幾聲,好不容易憋住了内傷。
女生外向,古人誠不欺我。
區區八品官,你是嘲笑阿耶官小嗎?
元鸾的眼神銳利如刀:“兔崽子,皇帝讓伱幹嘛,你照做不就完了嗎?反正那個問事遲早要死,就是讓他擔了全部責任又咋地?你就不知道,自己的前程危險?”
範铮歎息:“阿娘所說,我都知道,無非就是媚上一次,臉面丢了,撿回來再洗洗就是。可是,這心中,塊磊難消啊!阿娘,有一天你看到自己娃兒媚上欺下、行事全無骨氣時,會是什麽想法?”
元鸾被噎了一下:“可是……”
範老石一聲輕喝:“好了!大郎有自己的主意,婆娘家家的,管好家裏就成,外面是漢子的事!”
範铮爲之咋舌,阿耶這是雄起了!
元鸾果斷閉嘴,眼裏有點悻悻然。
親家都是這個态度,還能說什麽?杜侃帶着家人,搖頭離去,倒是杜官保臨行前給隐晦地給範铮豎了個大拇指。
在他尚未被世俗完全污染之前,是非的标準,還是很明确的。
杜笙霞眨着眼睛,長長的睫毛閃動,不算太美麗的容貌,卻綻放出讓範铮舒心的笑容:“所以,你現在是不用去衙門點卯、坐衙,有時間陪我了?咯咯,這可太好了。陛下真是個大好人!”
不知道李世民聽了這句話,會是什麽反應,反正範铮是哭笑不得。
也是,帶薪回家養老,這不好麽?
範铮還以爲苦貞貞會弄湯餅呢,結果是豆沙餡的蒸餅。
豆沙一般是用紅豆所制。
注意,這個紅豆,通常是指豆科豌豆屬的紅豆,也叫赤豆。
豆科相思子屬的紅豆,産于流求、嶺南、雲南,隻能爲飾品、打擊樂器,嚴禁食用,會吃死人的,咀嚼吞服半粒即中毒。
蒸餅較往日香、鮮、外軟内韌、香糯可口。
當然,這也是第一次嘗味,味覺特别靈敏,吃多了就不會覺得那麽驚豔了。
《本草綱目》記載,沙米種子“氣味甘,平,無毒。主治益氣輕身,久服,不饑,堅筋骨,能步行”,可見是個好東西。
沙米還是隴右一帶,重要的救荒食物。
但沙蓬的人工馴化,直到後世都沒完成,隻能采收野生的沙米,産量就是個無解的難題。
夜晚,安歇。
範铮的耳朵動了動,隐約聽到阿娘的聲音,什麽想造反之類的,一概聽不懂。
阿耶,雄起之路,悠遠漫長啊!
……
陸甲生的小肚腩腆起,肩頭撞了撞範铮:“咋?聽說你連皇帝都惹了?趕緊的,拿一塊毼布賄賂本坊正,免得本坊正落井下石。”
這當然是玩笑話,但交情不夠,說這話會反目成仇的。
毼布本來就準備了陸甲生的一塊,隻不過當時陸乙生忙着拉吃食回家,沒顧得上拿。
範铮瞅了眼陸甲生的肚腩,伸手拍了拍,取笑道:“咋?你婆娘的肚子消下去了,你的肚子又大起來了?幾個月了?”
他家婆娘在範铮去涼州的時候生産了,母子平安,滿月酒都是範老石張羅的。
陸甲生惆怅地歎息:“遙想去年,我也是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啊!結果,給婆娘張羅的膳食,她隻吃一嘴就不吃了,我能怎麽辦?吃呗。”
範铮的笑容一滞,才想到自己很可能要步陸甲生後塵,八塊腹肌練成一塊了。
難怪有人說,婆娘懷孕漢子肥。
“獸炭的買賣,有點難做了,今年入行的作坊不少,怕是得另謀良策。對了,麻山那厮回來了,坊内的産業,恐怕要大力防着他。”
陸甲生也撓頭,攤上那麽個潑皮無賴,産業要防着他使壞,還要花費精力盯着他,累。
但是,不能将他逐出敦化坊,也沒法一了百了啊!
範铮眼裏閃過厲芒。
當初麻山誣告之事,範铮可是深深記在心頭的。
範铮,從來不是什麽聖人。
“過兩天,你買一車石膏粉、一車生石灰放獸炭作坊裏,多準備一些篩網,我得空去看看,能不能整一點小玩意兒。”
陸甲生伸手接過毼布,笑眯眯地回應:“反正作坊你占大頭,你說了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