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铮照鐵小壯後腦勺梆梆梆敲了三下,結果人家鐵小壯根本沒察覺。
這娃,他悟不了空啊!
“放心吧,叫我一聲舅父,我還特意帶你出來,真以爲隻是帶你耍?”範铮笑道。“真以爲我不知道你算盤不準麽?這不是伱要走的路,學習隻是長見識。”
鐵小壯瞬間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哎,沒心沒肺的皮猴子,就是好哄。
範铮還在考慮鐵小壯的前途,給不了确切答案,但一個吏身是絕對要保證的。
如果這都做不到,還混個什麽勁?
甚至,就連巫桑,範铮都有考慮。
性别不是問題,托平陽昭公主的福,大唐是有女性官員的,隻不過一般是佐官。
總不能說開國用了娘子軍,天下太平就把娘子軍的人全部冷落了吧?
堂屋中,一身常服的萬年令亓官植,與大腹便便的廖騰坐客位,範老石作陪,苦貞貞手忙腳亂地烹茶。
普通的茶确實比普通的酒便宜得多,但許多百姓并沒有養成飲茶的習慣,要不然苦貞貞也不會那麽生疏。
苦貞貞的和離,就是廖騰經手的,自然也不陌生,偶爾相互間還會搭話。
範老石的話不多,卻也和亓官植談得有來有往,不至于露怯。
“明府,廖翁,這是有事?”
範铮照鐵小壯肩頭拍一巴掌,鐵小壯蹦着找舅母讨零嘴吃了,這一點頗像當年的範铮。
落座,接過苦貞貞呈上的茶湯,範铮忍不住笑了。
苦貞貞倒不至于犯太低級的錯誤,就是沒把握好江米的份量,好好的茶湯煮濃了,倒像是粥。
味兒嘛,怎麽說呢,一個廚藝不錯的人,初制茶湯,基本能入口。
看着忐忑不安的苦貞貞,範铮開口:“初次烹制到這程度,勉強合格。記住,水有輕微的沸聲、小翻湧爲一沸,加鹽;壺邊湧水珠,爲二沸,自其中打出水,重新澆到湯中間;波浪翻滾是三沸,水煮老了,不能用。”
“第一煮,湯上黑色的水膜,味道不正,要打了出去。一升茶湯,隻宜分五碗,客人多了加爐子。”
範铮還想說用木炭煮,想想敦化坊獸炭作坊,閉嘴了。
不可能有免費的獸炭用,還矯情地買木炭。
兩種炭火燒出來的茶湯是有差異,但不是嘴太刁的人吃不出來。
亓官植聽得眉飛色舞:“不錯,不錯!這三沸之說,總在本官心頭萦繞,就是難以脫口而出。監察禦史是個雅士!”
亓官植顧左右而言他,廖騰隻能開口:“監察禦史可知道,阿史那結社爾九成宮犯駕一事?”
範铮僞作茫然:“不是斬了阿史那結社爾,将阿史那賀羅鹘流嶺南了麽?”
他可沒傻到将自己早有預料的話說出來,否則不死也得脫層皮,提醒樊勝他都是冒了很大的風險。
亓官植開口:“當年突厥被滅,部衆或走西域、或投薛延陀、或投大唐。朝中對安置突厥人有三種意見,一是安置于河南道兗州、豫州,填補人口空缺,散居各州縣,令他們改耕織……”
範铮還沒說話,範老石憤怒地一巴掌拍出,茶碗亂顫,茶案隐隐呻吟。
“這些狗東西!是嫌五胡之禍還不夠麽?”
亓官植歎了一聲:“二是中書令溫彥博提議,将他們安置黃河之畔,五原塞下,依舊讓他們維持原部、設,以遊牧爲生,不改風俗,讓他們成爲大唐的屏障。”
“三是秘書監魏征的建言,讓突厥人退回原地,黃河之南設郡縣、收納流民,謹防養虎爲患。”
“偏偏陛下采用了溫彥博之策,朔方、雲中盡納突厥。而今阿史那結社爾造反,陛下對突厥人的态度,會改變嗎?”
範家父子對視一眼,範铮謹慎地開口:“這個命題,太大了些,下官接不住哇!”
三策之中,第一策,不是蠢,就是壞。
二三策各有千秋,你不能說溫彥博的主張就一定壞了。
因爲,雲中、朔方到九原,草原、沙漠、戈壁交錯,并不适合大規模農耕,大唐占據的話,靡費是個很大的數字,還沒有多少收益。
魏征的主張,從疆域安全角度分析,是極有道理的,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範铮不願意說,是因爲揣測聖意,說出去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再說了,這種大事,關你區區五品附郭縣令啥事?
亓官植無奈:“本官确實與此事無關,可誰沒個三親六故的?有幾個窮親戚眼饞朔方的地。”
這就對了嘛,要不然你突兀地提起此事,很吓人的。
毗鄰毛素烏沙漠,朔方能不能種植?
答案是肯定的,貞觀元年起,夏州司馬劉蘭對割據朔方的梁師都發起騷擾,“頻選輕騎踐其禾稼”。
範铮微笑,閉目。
亓官植叉手辭行。
……
坊學新增班級,依舊是糜斐開蒙,坊中子弟九成。
青龍坊陳利儉,年齡并未超标,骨架頗大,差不多有鐵小壯的身量了。
陳利儉知道自己是破例招進來的,謹言慎行,不與任何人起沖突。
還有一名,是郦正義的娃兒,家眷總不能拒之門外吧?
就這,糜斐還婉拒了十餘個說情的人,不敢大肆招生。
本坊子弟,跟哪家都熟,就是戒尺打學生手心了,心疼的耶娘也隻能違心地說:“先生,瓜娃子不聽話,使勁抽!”
娃兒、妹娃子讀書,哪怕糜斐與郦正義不收束脩,靡費少得了?
這些學生的紙筆開銷,都是香坊掙錢供的!
大興善寺那一手,差點沒讓學生們的耶娘眼前一黑,生怕坊學辦不下去,或是要收取靡費了。
幸好,玄都觀全盤接了過去,買賣還更興旺了。
于是,敦化坊百姓在家燒香,不再念阿彌陀佛,改念無量壽福了。
範铮負手在新班級裏走了一圈,認出誰是哪家的娃兒,引得娃兒、妹娃子開心地笑了。
“再過幾年,輪到我家娃兒過來咯!”
陸甲生面容裏綻放着一絲得意。
範铮踢了陸甲生一腳,笑罵:“故意氣我是吧?婆娘身懷六甲了不起?”
陸甲生哈哈大笑:“就是了不起!嬸子都有點急了。”
後半句話,陸甲生刻意壓低了聲音。
範铮擺手一笑。
沒法,你跟現在的人講晚生育,等骨架發育完成,那是對牛彈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