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殿才是李世民自己的寝宮,北臨南海。
不是外海的南海,是太極宮裏的南海。
紫微的名頭太大,給哪個嫔妃也沒膽子住下。
這裏是李世民私人的小天地,啥時候要保養腰子了,就得往紫微殿幾天。
同時,一些隐秘的事情,也在這裏醞釀。
殿外富麗堂皇,殿内的風格迥異,除了沒有設幕(帳篷),其實與他當年爲天策上将時,在軍營的陳設差不多。
那張比較舒适的大床例外。
在這裏,侍候的内給使都是經過内谒者監精挑細選的,敵國出身不要,罪人之後不要,基本是當年饑荒、不得已噶一刀的可憐人。
整個紫微殿沒有宮女,一個都沒有。
虛射了一把三石強弓,李世民歎道:“難怪蜀漢劉先主感慨髀肉複生,朕才多久沒出征?觸感都消失大半了。”
張阿難輕笑:“十二年了,陛下除了秋獵,都沒怎麽動弓,要不然莒國公哪有機會戰野豬?也正好證明大唐國力鼎盛,無須勞動陛下親征。”
這說的是貞觀五年,李世民帶唐儉在洛陽打獵的舊事,五頭野豬,李世民箭射四頭,幸存的一頭唐儉拔劍而戰,李世民緩過手來,一劍斬殺。
要沒這情義,唐儉要受的懲治,可不是免實職那麽簡單。
至于禦駕親征,李世民還是想的,隻不過這些年基本在恢複國力、人口,緩緩吧。
李世民突然想到有趣的事,忍不住樂了:“張阿難,你說,有一天範铮的阿娘,與莒國夫人元氏會面,會是怎樣的場面?”
元鸾家與元氏家,多少有些淵源,是不是源自鮮卑拓跋氏那一支就不得而知了。
元姓是個多源頭姓氏,有源自商朝元銑的,有出自周朝姬氏的,也有鮮卑拓跋改漢姓的,後面還有避諱改姓的。
張阿難輕笑,并不接話。
一輛四馬拉着的赤質金飾安車,靜靜地停在紫微殿大門處。
内宮内仆局駕士控馬,内仆令居左,内仆丞居右,六名内谒者監寺人按刀護持。
安車,是皇後六車之一,臨幸而供。
所以,皇後來這裏的原因,是一清二楚了。
李世民大笑出殿,自安車上托着皇後腿彎抱下:“觀音婢可來了!”
長孫皇後面色如粉,輕輕哼了一聲:“二郎,輕一點呦。”
張阿難揮袖,内給使依序退下,張阿難最後出來,貼心地掩上殿門。
一番恩愛之後,李世民進入賢者模式,斟字酌句地開口:“朕欲讓豫章下嫁唐善識,觀音婢以爲如何?”
豫章公主并非長孫皇後所生,但生母下嫔早逝,一直是長孫皇後撫養,所以才需要問過長孫皇後。
當然,李世民如果不問,也能強制将豫章嫁了,與長孫皇後的夫妻情分就難免受影響了。
長孫皇後妩媚地哼了一聲:“唐儉性子倔強,唐善識倒還老實,将就吧。倒是城陽,才多大歲數,你就要她下嫁杜荷那個性子乖張的,還是不是親阿耶了?讓文安縣主下嫁不就得了?”
文安縣主是李元吉的六個女兒之一,倒是得了活命,不過是幽禁于掖庭之中。
身爲阿娘,長孫皇後多爲親生的妹娃子着想,縱然有點偏頗,也在情理之中。
李世民的笑容凝滞:“朕知道杜荷狂妄,并非良配,可朕需要安撫自克明薨後、隐隐覺得不安的杜曲,聯姻勢在必行。文安,呵呵,份量不足,就連其他庶女都不行啊!”
李世民還有話沒說,自從皇妹永嘉長公主與外甥楊豫之……之後,公主之名,漸漸遭人嫌棄,要不然杜荷敢蓄意鬧事,以求拒婚?
朕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啊!
“另外,你讓李乾祐關照範铮,本意是好的,就是容易讓人胡亂猜測,以後我們不這樣了啊。”
長孫皇後嘟起了嘴:“壞二郎,不理伱了!”
李世民自然能輕易抹平發妻的小脾氣,小聲地開口:“記得去敦化坊吃的荷葉雞嗎?嘿,她的娃兒,據說使得一手好算盤,震驚了民部與禦史台。”
長孫皇後扭了扭身子:“不會吧?她家娃兒,沒有十歲吧?”
李世民笑道:“九歲。據說,那一手算盤,是範铮教的。”
長孫皇後翻身,在李世民肩頭咬了一口,鼻孔裏哼哼:“壞二郎,肯定又打範铮的主意了。”
“還有一個你想不到的事,朕新從新豐折沖府調至左骁衛的翊府中郎将樊勝,居然是那樊大娘失散多年的阿弟!”
“呀,還真是喜事臨門呢!”
……
敦化坊,坊學内。
載譽而歸的甄邦,在同窗羨慕的眼神中,眉飛色舞地講起了一些趣聞。
涉及重要人物、皇城布局、翊衛值守,範铮事先交待過他,隻字不提。
但是,像吓死一名主事這種牛皮,可以吹上一年!
“哇,居然把壞人吓死了,厲害!”
反正,娃兒們的心思就那麽單純,壞人都該死。
還是甄行給甄邦降了溫:“這是郦先生在這段時間的講義,你趕緊學學,這幾天補上吧。”
甄邦瞬間如霜打的昆侖紫瓜,蔫了。
這世間,爲什麽要有補功課這種破事啊!
坊學裏響起快活的笑聲,同窗們被甄邦的巨大轉折逗樂了。
憑你再大本事,依舊逃不了功課。
他們卻不知道,未來,已經因爲甄邦出的這次風頭而改變了。
……
禦史台。
公房内,掌固烹茶,李乾祐陪着同樣着紫袍公服的國子監祭酒孔穎達叙話。
孔穎達面容端正,眉骨略突,五柳須,溫文爾雅,待人謙恭,言談極有分寸。
偏偏這個性格的孔穎達,對上叛逆的太子李承乾,勸谏卻越來越激烈。
範铮敬陪末座,接過茶湯,眼帶疑惑:“祭酒日理萬機,掌控六學,撥冗見下官,所爲何事?”
祭酒是國子監最高官員,相當于大唐主要官方學校的校長,六學相當于下面的各系。
之所以用“主要”二字,是因爲除了地方上的州學、縣學,還有東宮的崇文館可納二十名學生,門下省弘文館納學生三十人。
但這兩個館,學生都是顯貴之後,或者是皇親國戚。
孔穎達有些歉意:“本祭酒是想請你檢校算學博士。”
範铮難以置信地指着自己鼻子:“祭酒莫不是在消遣下官?下官非科舉出身,也沒正經讀過多少書,當博士能服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