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炭作坊裏,陸甲生喝罵聲不斷。
然而,依舊有人不拿他當回事。
原因很簡單,欺新。
陸甲生這個坊正,沒有範铮的兇惡,不會動不動就一棗木短棍砸過來,相對就要好說話得多。
人善人欺嘛,漢子婆娘們開始偷奸耍滑,很正常。
都是街坊鄰居,叔伯兄弟、嬸子嫂子,你能咋地?
罵就罵呗,又少不得一文錢,都老臉厚皮了,随便罵。
何況,你陸甲生還不是獸炭作坊的東家。
範铮站到獸炭作坊門外,淡淡地開口:“陸甲生,你也太仁慈了些。記住,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到誰,誰倒黴。”
“這段時間,幹活賣力的,每人再加五文一天。偷奸耍滑、死皮賴臉的,明天不用來了,獸炭作坊養不起耶耶。”
“記住,陸甲生的話,就是我的話!”
又打又拉,獸炭作坊立刻分成兩批人。
老實幹活的人暗暗慶幸,幸虧沒跟着胡來。
前面那些油滑的,趕緊向陸甲生認錯、求情,表示再也不敢了。
開玩笑,十五到二十文一天的活,穩定且就在家門口,是那麽好找的?
陸甲生的處置倒是可圈可點,除名一人,其餘人以觀後效。
這麽說吧,陸甲生就是底氣不足,不敢像範铮那樣肆意處置,水平還是有點的。
值得一提的是,當初操家夥跟範铮出去幹仗的人,沒有一個摻和進來的。
處理完獸炭作坊的事,陸甲生走了出來,摘下口罩,甕聲甕氣地開口:“還想着坊正是什麽好活,結果煩得要死!現在才知道,伱爲什麽動不動就一棍子。”
當然是棍子說話更輕松了!
庶仆的事,範铮也跟陸甲生抱怨了一下。
倒是不求三個庶仆滿額呢,好歹來一個可靠的吧?
難不成,本官上衙,還得自己牽驢侍候?
“我家二郎今年成丁了,恰好可以補一個。”陸甲生舉賢不避親。
這年頭講究多子多福,生個老二老三什麽的,太正常了,人程咬金家半支足球隊呢,反倒是範铮這樣的獨苗才不正常。
陸甲生的弟弟叫陸乙生,如果還有三郎四郎,那應該叫丙生、丁生,挺省心的取名方式,簡單實用接地氣。
陸乙生與陸甲生面容相似,性格要腼腆一些,倒是個可信的人物。
有一個庶仆就不錯了,範铮也沒奢望三個都配齊。
倒不是奢望省那兩文錢,關鍵是甯缺勿濫,因爲身邊的人惹出禍端的也不是沒有。
陸甲生斟酌了一下:“其實,還有個人可以用,就是不知道你是否忌憚。”
陸甲生推薦的人物,确實超出範铮的預料,居然是孫九。
孫九這個人物吧,論打鬥是絕對的渣,但人家眼力好。
别的不說,僅判斷出東宮親衛,就足以說明他的用處。
至于他的某些癖好,不禍害人就行,範铮還沒霸道到要管天管地管空氣的地步。
油滑是一定的,但孫九大方向沒出錯,用實際行動證明,他的心還是向着本坊的。
兩個人都是陸甲生推薦的,自然由陸甲生找來。
倒不是範铮走不了這幾步路,是要讓陸乙生、孫九知道鹽打哪兒鹹,是誰在後頭爲他們出力,誰又爲他們承擔了連帶責任。
當然,連好歹都分不清楚的人,隻能打哪兒來,回哪兒去。
孫九端端正正地紮了個發髻,戴上了幞頭,一襲洗得蒼白的圓領袍居然沒一點褶子,滿面的皺紋也仿佛少了一半,眉眼裏洋溢着濃濃的喜氣。
“禦史與坊正這是照顧小人哩!小人身子雖然不成器,眼力還好使,當與陸二郎勠力同心,不丢禦史的顔面。”
老江湖的嘴皮子就是利索,馬屁拍得到位。
呵呵,幾乎沒什麽勞力的孫九,日子過得本就艱難,當上庶仆,别的不說,範铮得管他兩頓吧?
就是全都胡餅也不錯啊!
陸乙生始終臉嫩,憋了半天,紅着臉說:“我也一樣。”
張翼德,是你麽?
陸乙生的目的與孫九不同,他是爲了長見識。
兄長跟着範铮,拿着獸炭作坊的份子,混上了坊正,他爲什麽不行?
範铮糾正了一下:“以後完整稱呼我監察禦史。”
裹行,這個後綴僅限于官場的正式場合,其他場合稱裹行就容易翻臉了。
就像後世,你在公開場合,稱呼在某單位做事的表兄弟“臨時工”,你覺得人家會有好臉色不?
侍禦史、殿中侍禦史、監察禦史,倒也能省稱禦史,隻是讓人聽上去有拉虎皮做大旗的嫌疑,範铮不屑爲之。
……
淩晨四點,被人從熱乎乎的被窩裏拽出來是一種什麽體驗?
“阿娘,才五更半啊!”
範铮嘟囔着,眼皮都睜不開。
不敢耍臉色,絕對不敢。
不說此時的道德問題,就是這小身闆,也沒有跟阿娘耍橫的資本啊!
(前面認知有誤,五更是指淩晨三到五點,五點開坊門無誤。)
“趕緊的!要是點卯遲了,換我們那陣,要掉腦袋的!”
熱汗巾呼到臉上,濕熱的感覺讓範铮恢複了一點意識。
感謝這個時代,天黑就睡,一更始,也就是十九點就躺下,睡眠時間基本是夠了。
汗巾這東西,百搭,可洗臉、洗手,還能紮發髻,白居易認證的。
戴上獬豸冠,穿上青袍、麻鞋、白襪。
感謝品級不夠,再上去,還得弄曲領與蔽膝。
武德年定的官鞋是烏皮履,到貞觀年間,因爲馬周的建言,增加了麻鞋一項。
否則,你想想,以太極殿的熱法,群臣再穿着捂得嚴實的烏皮履,那家夥,十裏飄香哇。
官服上,還應該有裝飾品,三品以上飾玉,五品以上飾金,七品以上飾銀。
可是,你告訴我,八品、九品官員飾天然黃銅礦石(鍮石)是個什麽鬼?
還不如不飾呢。
院門打開,孫九、陸乙生已經垂手而立,身上都收拾得幹幹淨淨的。
孫九與陸乙生的區别,看孫九腰間的葫蘆就知道了。
陸乙生的生活經驗,就是一片空白。
牽驢、挂鞍,孫九的動作流暢,一看就是行家裏手。
五更末,聽到街鼓時,陸甲生打開了坊門。
正史上,街鼓是馬周建言而設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