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主任,我也是沒辦法了,這才不得不答應。希望沒給你造成麻煩吧?”吳邪覺得自己的業務能力還是有待提升。
今天去跑幾個會診,結果卻被其他外科的一些主任,推到了要吳邪做一台感染患者手術的教學手術的地步。
而且這些主任都頗爲熱情,且早有準備,提前就與醫院的醫務科打好了招呼。
吳邪會診時,把用藥等分析得頭頭是道之後,才知道,他們如今要考慮的,不是如何預防感染的問題,而是讓吳邪教會他們如何解決已經發生的感染這個問題。
并且啊,這些人不要臉得很,提前把很多東西都準備好了,隻等吳邪入坑。
骨科的傅前進主任一旦同意,病人就可以随時到醫院裏來。
嗯,是從市内某家民營醫院找的感染病人,且感染的部位就是骨科術後。
傅前進也無話可說:“人家都不要臉了,咱們還能怎麽辦呢?”
“你手沒事吧?如果不方便的話,我請周曉檸教授過來幫個忙。”
一群不要臉的老主任,特意給吳邪挖坑,且醫院爲了降低院内的感染率和治愈率,也是同意了這樣的提法,吳邪能怎麽辦?
吳邪搖頭:“不用的,傅主任,我的手已經差不多了。”
“應該不會給科室帶來麻煩吧,這是從外院轉來的病人。”
“但手續都是齊全的。”吳邪這麽解釋。
傅前進點頭就說:“沒事,我去找他們收學費就是了。這一群人,我是真沒想到他們能這麽不要臉——”
到了手術室,病人已經被麻醉醫生麻醉在了手術台上,因手術的範圍比較廣,打了全麻。
不過吳邪到手術台旁,就看到,患者的右下肢,自大腿處到小腿足踝以上,一條條手術疤痕切口,如婉轉遊龍似的,引流管的進水及出水管埋入皮膚。
這是新鮮的手術切口,還有老的手術疤痕,黑黢黢的!
如同幾條龐大的蜈蚣攀附,看得人稍微有點觸目驚心。
這時,黃耀龍帶着關雲和曹志遠兩人正準備拔引流管,并且完成清創前的消毒操作。
除了黃耀龍和關雲曹志遠,另有一人,則是民營醫院的骨科醫師,好像也是個副主任醫師。
吳邪與傅前進同時上台。
“全主任,你之前講,這個患者的引流管,分别是放在了哪些區域?”吳邪有些不太記得清楚,也或許是之前的全紅興沒描述清楚。
“大腿、小腿側方。大腿處是走股四頭肌間隙,小腿則是走胫骨間隙。”全紅興還是比較專業地給出了回複。
“吳醫生,這有問題嗎?”
吳邪搖了搖頭:“我就随口問問。”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吳邪自然不會說明心裏的實話的,有問題,但又沒問題,隻是各自的認知層面,有所不同而已。
吳邪站在了主操位,各自戴好了雙層手套後,便說:“巡回老師,咱們醫院應該有那種運動醫學的大鹽水袋吧,這個患者沖洗需要的水量比較多,伱要去取幾袋過來吧,免得到時候開生理鹽水沖洗的時候,把你們的手給搞髒了。”
小瓶生理鹽水就五百毫升,大的沖洗液有三千,可以同時連接多袋,很方便。
重症感染的手術,徹底清創與徹底的腔隙沖洗,格外重要。
傅前進生怕巡回覺得吳邪眼生,馬上重複說:“巡回,去拿沖洗槍和沖洗管過來,我之前都沒想到。”
巡回很快給了回應。
這時候,很多外科的人都過來看,不給吳邪足夠的面子是不可以的,是要丢人的。
在巡回準備這些東西的時候,吳邪已經是帶着人開始了暴露的工作,創面有點大,這可以說是吳邪做手術以來,最大的創面了。
自股骨近端到胫骨的遠端,手術切口長達整條下肢,估計縫合起來,都得按照兩個小時來計算……
之前就有手術切口,吳邪也就沒再開辟其他的口子,而是沿着原手術入路往下探。
這個過程,完全就沒有什麽比較出彩的地方,打開原來的切口,也就是剪開縫線,暴露過程,中規中矩,做不出來什麽花樣。
這樣的操作,讓他們覺得,這吳邪的水平就這樣麽?
這貌似有點對不住他現在在醫院内的名氣啊?
而且,在口子暴露之後,吳邪仍然是按部就班地完成着清創的操作,清創,無非就是切開壞死組織及感染後的肌肉表層的腐爛組織,刮開,徹底切除,這是最基本的原則,并沒有什麽可看的。
再加上有沖洗槍的沖洗,多次稀釋絡合碘的浸泡,重新露出來的創面,也不出奇,吳邪的手術速度也不快,差不多在一個小時的時候,才完成了表層的清創,屬于正常的手術節奏。
看到這,全紅興就說:“吳醫生,現在可以關閉切口了吧?我看差不多該清創的部位,都已經清理好了啊。”
吳邪卻搖了搖頭:“全主任,暫時還不急着關,這隻是最基本的清創,還有一些潛伏的腔隙,咱們還沒打開,如果留下來不予處理的話,患者術後再發感染的幾率,還是會更高的。”
“這台手術還才開始。”吳邪回。
病例,就是最好的老師!
吳邪現在的外科感染病學的理念是藥療派。
全紅興聞言,稍微有點尴尬,但還是選擇了尊重吳邪的選擇。
隻是很好奇,接下來,吳邪還要做些什麽。
不過,緊接着,全紅興就發現,吳邪從大腿的近側開始,開始把股四頭肌的肌肉條狀走行,漫不經心地撥了開,并且,還用鈍性的止血鉗,在不斷地挑動着什麽。
這是在單條肌肉上操作,這是要幹啥?
但很快,吳邪手下的操作野,就給了全紅興回答,隻見吳邪不經意間,就暴露開了一個不知道什麽腔隙似的,裏面米粒大小的乳白色液體,浮現在了衆人的視野面前。
人體的正常結構中,沒有乳白色。
肌肉是紅色,即便是腐化的肌肉,也大多是死魚白,而不是乳白,脂肪是淡黃色,壞死的脂肪組織是那種幹白。
乳白,一般是感染組織破壞了正常組織的結構後,乳化形成的。
這吳邪也能找到?
“吳醫生,這個地方還有膿腫腔隙,一般情況下,很難發現啊?”全紅興的表情開始凝重起來。
他雖然是民營醫院的醫師,但是副主任醫師的職稱卻是在的。
不要小看這一點米粒大小的感染竈存在,它的存在,再給五天的時間,就可以把之前所有清理掉的感染竈重新填滿,這不是危言聳聽!
全紅興的背後,已經是滲出來了微微的細汗!
如果不是吳邪發現這樣的感染竈,恐怕術後,這一次的清創效果?
“是很難發現,不過我術前有認真地看過患者的核磁,覺得差不多是在這個地方有一個水腫信号來着。”吳邪給出了合理的解釋。
是的,核磁上面,給出來的信息量很多,多到一般人很難完全讀懂。
不過這并難不倒擁有專家級核磁閱片術的吳邪。
“啊!~~~”全紅興覺得稍微有點尴尬。
一衆人也是紛紛好奇地往閱片器方向移動。
核磁上發現的,我怎麽沒看到?
這是全紅興第一次覺得,吳邪原來可以這麽恐怖。
不過,這還沒完,緊接着,吳邪又稍微往下面移開了一段距離,再次用止血鉗,剝離出來了第二個,足足有小指指甲大小的乳狀物。
雖然乳白色,但是卻是如紅色,裏面暗藏着白色的粘稠物,甚至還結了痂。
吳邪将其取出,在眼前觀察了一陣:“這東西,還有包膜啊?送一個細菌培養吧,我估計啊,這個患者存在多種細菌感染,是有不同的菌源體。”
這會兒,全紅興等人的頭皮都開始麻了。
在此之前,他們都是覺得,這個手術的操作,應該是已經完全走完了。
吳邪還能夠找到第一個感染竈,那可能是運氣加實力,但是這個感染竈的存在,卻是狠狠地在他們的頭頂上敲了一記警鍾。
或許,感染之所以會反複,并不是偶然事件,而是實力不濟的必然事件!
隻是,這樣隐蔽的感染竈,吳邪究竟是如何發現的?
全紅興的眼神與手術台外站着的民大醫院的其他主任們相互交織,從對方的眼神裏都看出來了疑惑和震驚。全紅興是患者的主管主任醫師,他可沒這些功夫來質疑,而是在後怕與反思。
自己之前以爲的,已經是盡了的全力,到底是不是全力?
這麽多次的感染,莫非是自己的能力不行?
可是,像這樣隐蔽的感染竈,到底該如何發現?
“吳醫生,這也是通過核磁看出來的麽?”不懂就問,大不了把自己剝開得更加徹底一點,承認自己的不足,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因爲全紅興非常清楚,如果自己在骨科的創傷外科領域還算是無知的話,那麽全國至少百分之九十的醫生都是門外漢了。
隻能是吳邪太過于離譜了。
“是。核磁上我們能讀取到的信息,其實很多,如果全主任有興趣的話,下次我們還可以探讨一下,或者是這台手術結束後,咱們再做一個閱片的複盤。”吳邪并沒有驕傲地回說。
閱片的第一種境界,就是不看片子,隻看報告,大部分的住院醫師就是這樣做的。
第二種境界,就是能夠看出來專科的問題,屬于是影像科的醫生看不出來,專科醫生可以看出來的那種境界,脫離報告,隻看平片。這就是不做一個片子醫生的起步。
第三種境界,是能夠看出來部分的解剖結構,通過解剖結構,完整地讀取專科的疾病、異變以及不正常的地方,結合臨床去推測該有的疾病。這是隻有很多教授才有的實力。
那再往上的話,就是更深一層了,可以通過核磁,完整地讀取上面的所有内容,相當于是把患者的下肢完全剖開在醫生的面前,不斷地在腦子裏剝離重組。
病竈、正常結構、損傷的大小,都能夠完全地讀取出來。
這并不是那種打印的平片能夠做到的,核磁上的微細層面,能夠完整的顯示到微細血管結構,但這很費時間,很費腦細胞,這種程度的閱片,隻有全球頂級的影像科大佬和專科的大佬才能夠達到。
所以,這也不能怪全紅興等人,一個地級市醫院的主任,你讓他們需要有這樣精深的實力,那是有點強人爲難。
有這樣的能力的人,也不會隻待在地級市醫院裏。
“謝謝吳醫生!”全紅興毫不猶豫地回。
現在的手術室裏所有人,壓力最大的就是全紅興了,他是病人的主管主任。
本來身爲民營醫院的主任,就頗爲沒地位,但全紅興很想證明自己的專業沒問題。
隻是,吳邪卻一次又一次地被吳邪擊潰了防禦,道心稍微有點松動。
到現在,他不得不服氣,仿若一個小孩一般地站在吳邪面前。
這就是絕對的實力,沒有任何技巧可言,而且吳邪也不是爲了敲打他,隻是實事求是。
“這個也送一下細菌培養。”吳邪說。
巡回護士也是發現了手術台上的不對勁,因此,她很快就又叫來了一個幫手,這台手術,自己一個人,可能應付不過來。
本以爲,這就即将接近了尾聲。
可是,全紅興等人還是輕視了吳邪的變态程度,或者是輕視了這個患者的感染嚴重程度。
十二個隐藏的感染竈,被吳邪從各個地方一一翻找而出,出手精準,好不拖沓,出手必然有所收獲,大小不一。
“吳醫生,這還有嗎?”正在虔誠拉鈎和不斷觀摩學習的黃耀龍,語氣很是尊敬地問。
這是吳邪第一次在黃耀龍面前,表現出來這種來自上級醫師的壓迫力!
這台手術,隻是清創縫合。
住院醫師就可以開展,隻是各自的實力不一樣。
但是,吳邪卻是在這個最基礎的領域,給了他沉痛一擊!
仿佛是在給他宣洩,來自吳邪時代的統治力。
“沒有了,這種腔隙内的感染竈,差不多已經清理完畢了,不過,應該在關節與骨面的骨膜裏面,還有一些小的感染竈,這個數量還不少,我們得好好地找一找。”
“今天估計得待在手術室到晚上很晚。”吳邪很無奈地說。
“還有?很多?”全紅興爲自己的無知而絕望。
但是,吳邪的話,不可能是假的啊,之前這麽多的感染病竈重新被探出,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也不是特别多吧,就是清理起來,特别麻煩,把這些東西都清理幹淨之後,才算是徹底的清創。”
“術後的話,需要聯用抗生素,然後再加以持續的沖洗引流,才能夠最大程度地預防感染的複發,但也無法達到絕對的避免。”
“感染這個東西,太讨厭。”
“藥物很重要,清創也很重要,藥物要抵達感染竈,更加重要。”吳邪說。
這個感染病例,比之前吳邪遇到的都要有意思。
甚至吳邪都不知道這些非創傷外科的主任,究竟是怎麽找來的這個病例。
而全紅興又是怎麽造就的這麽一個比較特殊的病例。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既然遇見了,且醫院和傅前進都同意的情況下,吳邪當然要處理。
不然的話,這樣的病人,如果不是自己的話,恐怕很快就會走入到截肢這一步去。
然而,吳邪還是比較謹慎地說:“各位主任,其他外科專科的理論,我沒有你們這麽專業,但是我覺得,感染的存在,這樣隐蔽的腔隙内膿腫竈,是很大的影響因素。”
“其實在換藥時,偶爾也能發現這樣的膿腫竈,對其進行局部的請創,也很重要。”
“這就是預防性抗感染的一種思路。預防性抗感染的這麽一條理念,不僅僅隻是在于抗生素種類的更改上,在術中,也會有所體現。”
“如果隻是寄托于用藥預防性抗感染,那麽這樣的預防感染思路,就是相對比較狹隘的。至少于骨科的病種,我是這麽理解的。”
“靜脈用藥、局部用藥、微動清創,使得藥物抵達關鍵部位發生抗感染效果,這是我目前比較喜歡與尊崇的一種理念。”
“而在這些之後,若是在治療時,那麽精準的診斷,細菌菌種的判别,則又是更加重要的一種因素。”
“之前,我在宣縣中西醫醫院時,還沒有……”吳邪這麽說着,就忽然戛然而止。
他覺得,自己這麽說有點不合适,自己還年輕,其實說往事來裝逼并不合适。
聽到吳邪話到一半就結束,可能普外科的一位主任也理解了吳邪的意思,就道:“吳醫生,你繼續說,沒關系。”
“我們其實也很好奇,你之前在下級醫院,到底是怎麽開展抗感染治療的。”
條件更加簡陋時,吳邪仍能把很多複雜地感染治療好,這也是一種本事。且是所有人都好奇的本事。
吳邪這才慢慢說明:“推敲,慢慢琢磨,先找準感染的迹象,推斷它究竟屬于杆菌還是球菌,然後确定好了大範圍後,經驗性的使用敏感抗生素……”
“但其實這樣,并不好,并不值得推廣,隻是權宜之計,我們現在的單位就很好,細菌培養和藥敏結果回報及時,一個普通的鏡檢,就能大概确定細菌菌種的身份種類。”
“總能找到有對應效果的抗生素予以局部使用……”吳邪緩緩地說着,一邊操作,把抗生素化開在生理鹽水内,給衆人表演究竟該如何局部使用……
仿佛在說,我無敵,所以你們随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