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仍在繼續的過程中,林主任以及他口中的陳洛都是直接把吳邪當作了孟棠的得意弟子看待。
一邊誇:“孟主任,看來你的團隊,除了龔醫生之外,很快就能再出一個成熟的手外科醫生了。”
“小吳今年還挺年輕吧?”
林彬一邊看,一邊不無羨慕地看向了吳邪。雖說他覺得自己當前的手術功底不會比吳邪差,可兩人相差的年紀,注定了兩人的上限格外不一樣。
孟棠此刻沒回話,而是在放手讓吳邪嘗試着處理遠端的清創時,他也在看吳邪的清創過程。
或許在外人看來,吳邪的清創操作目前隻是中規中矩,但是身爲手外科的教授,孟棠看到了很多人都沒注意到的細節——
比如說,吳邪在清理斷裂的肌腱時,會稍微進行打薄,但是不會把肌腱的表面層徹底打掉,而是會注意到一些微末的小血管。
比如說,吳邪在處理皮膚創面的時候,看起來隻是很粗糙地修剪了極少的部分,就像個新手一樣,不敢清創的樣子。
可孟棠知道,吳邪這是在與自己清創之後的近側端對應。
在處理肌腱的時候,注意到微末的小血管,這樣的細節,是他目前的學生小龔都沒能領會得到的,而與近側端的對應細節,這需要有一定的清創功底,才能得以實現。
能夠在做斷指再植的時候,會自發注意到很多細節,并且能夠發現更多的細節操作,這是認知域帶給孟棠身爲教授的一種水平和見識。
因此在孟棠看起來,現在的吳邪就屬于是操作手法與認知水平有參差,不平行。
吳邪在微細結構的處理上的理解要高出他的操作水準,這已經是在向更爲成熟的境界在進步了,若能再把自己的操作再規範一些,加以培養,絕對是個手外科的好苗子。
可惜啊,這個人和段宏的牽扯太深,不然說不得孟棠就要把吳邪變成自己的得意弟子。
上好的璞玉,絕對是可造之材。
吳邪在清創完成之後,孟棠本着對患者負責的态度,并未再繼續放手,雖然說目前吳邪可能可以在自己的指點下走完斷指再植全流程,但真正的功底還稍有欠缺。
于是孟棠就用克氏針接手完成了骨性對合與固定。
即便是斷指再植之中,骨折的治療仍然是複位、固定、康複。
而因爲是斷指,所以複位很簡單,固定也不難。
隻是,在固定結束之後,孟棠給了吳邪一個比較難的問題:“你覺得下一步該做什麽?縫合肌腱、縫合神經還是處理血管?”
“處理肌腱,然後再處理神經與血管吧?”吳邪根據之前孟棠給出的提示回答。
孟教授之前講過,如果離斷的時間長,則先處理血運,離斷的時間短,則先處理肌腱與神經,最後恢複血運。
“爲什麽?斷指再植的關鍵與核心,就是看血運是否通暢。”孟棠顯然不太滿足這麽簡單的回答。
吳邪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孟老師,是因爲肢體缺血壞死具有一定的時間窗嗎?”
這個問題太過于專業,超出了吳邪的知識儲備,但是,吳邪依舊是根據自己的知識儲備,給出了适當的理解。
孟棠笑了笑,心裏确定出了吳邪當前的水平。
開始操作與縫合肌腱,一邊回答:“斷指再植的關鍵是在于血運是否通暢,但是最終的歸宿在于斷指是否能夠存活。”
“血管縫合後,能良好恢複血運的關鍵在于血管床的打磨要合适,避免後續出現瘢痕卡壓,導緻血壓被壓迫,影響甚至直接導緻血管閉合,因此在時間充裕的情況下,需要後處理血管。”
“其二,手指血管的解剖位置決定了它的操作順序,如果不是必須先恢複血運以保證遠端的肢體活性,那麽它的處理順序就該後置。”
“第三,血管決定了是否能夠存活,但是神經的功能修複決定了存活是否有運動學意義。因此如果能夠徹底保證血運通暢且肢體存活的基礎上,先處理神經比較關鍵。”
“第四,斷指再植也好,斷肢再植也好,都是肢體的離斷到連續過程,這句話你可以慢慢去體會,不必現在就懂。”
孟棠借機,給吳邪指點了很多東西。
然後在吳邪的視野裏,這些話就變成了。
“學識點……”
“學識點……”
“學識點……”
四句話,六點的學識點。
哦不,應該最後一句話自己沒聽懂,所以就是前三句六點的學識點。
孟教授牛逼。
真可謂字字珠玑啊。
“謝謝孟老師。”提升六點學識點的同時,讓吳邪對斷肢再植術整體的理解增加,所以升級的經驗值上限變成了494!
吳邪繼續看孟棠教授的操作。
吳邪就發現,擁有專精級别斷指再植術和肌腱、神經縫合術的自己,在看孟棠教授的操作過程中,處處都是細節。
就比如,肌腱縫合的時候,吳邪知道,肌腱縫合的第一步關鍵就是能夠把肌腱縫對合起來,然後避免參差不齊,出現梯坎,這是熟練級别該達到的水平。
雖是熟練,但其實是斷指再植術的入門,真正的入門肌腱縫合,不适合在斷肢再植術裏面混,隻适合普通的肌腱斷裂。
然後再進一步,到他現在的專精,則是需要厘清一定的層次感,肌腱其實也有屬于自己的層次的。則是在術中就把握且修繕一些肌腱縫合術後的後遺症,識别部分功能受限的肌腱縫合,進行再處理。
而孟棠教授的操作,則是在縫合的過程中,似乎在保留原本解剖結構的同時,能夠對肌腱或者肌肉的墊子進行再修繕,這樣的認識和操作都更加高端,他隻能看出那麽一丢丢的端倪。
佩服的同時,眼睛裏都有光。
看得出來一些貓膩,卻不知道是什麽,怎麽做的,就是惘然,現在這個時間點,也還不适合問問題啊。
不過,吳邪本以爲自己是沒有機會操作的,可是。
在孟棠教授完成了大部分的操作之後,給吳邪留下了一條指固有動脈的縫合。
吳邪略錯愕地看向孟棠教授。
“來吧,沒事,指固有動脈一側吻合通暢,就可以提供遠端的血運,這一段給伱。”孟棠教授笑着對吳邪講,算是爲了減輕吳邪的心理壓力。
林主任等人都沒啥意見,且之前那個叫陳醫生的人已經問過了,那邊的患者目前龔醫生已經進行着處理,沒有生命危險,因此時間上也不着急。
吳邪聞言,就看着給自己留下來的中指桡側(外側)的指固有動脈,近遠側端都已經暴露出來,似乎就隻是等着他來縫合似的。
林主任也是很鼓勵的遞過來10-0的縫線。
針很小,持針器與鑷子同樣都很小。
不過,吳邪卻并沒有直接接過來,而是看了看中指靠桡側的指固有動脈,然後把靠近近側端,之前孟棠教授處理的那一邊的指固有動脈剪除了一截。
這般之後,他才開始清理外膜。
而看到這,那林主任的神色略顯得錯愕,手裏的縫針似乎是無所适從。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不錯不錯!”可看到了這裏,孟棠教授就笑了起來,心情大好。
他給吳邪留了個機會,同樣也留了個坑。
“緞帶征”是因血管牽拉或旋轉扭傷引起的血管失去正常彈性,變得松軟彎曲的體征。在斷指再植術,更加細緻性的原則處理上,這樣的血管段是必須要剪除的。
他發現了,就是特意留了下來,看吳邪能不能知道,如果吳邪拿起來就縫合,那麽不用想,吳邪肯定不知道。
但是吳邪如果自己去再次處理了自己這一邊的血管緞帶征的話,代表吳邪是真的在來求自己之前,下過功夫。
他現在的基本功,這是資質儲備和技術儲備,知道、辨别和處理緞帶征,這是态度儲備。
吳邪用鑷子提起吻合口周的外膜,如脫袖子一樣,将外膜拉出吻合口外,予以剪除,剪除後,可以看到外膜自然回縮到離吻合口緣2—3mm處……
然後孟棠教授就開始給林主任他們解釋,放下他們的心理戒備。
林主任和陳醫生兩人聞言就放下心來,林主任心裏大罵孟棠你個老頑童,嘴上卻笑着說:“孟教授的考試方法還是太有水平和深度。”
孟棠看了林主任一眼,不再多說話。
然後孟棠再繼續看吳邪後續的血管縫合操作時,依舊是中規中矩,能看,但也就那樣,考慮到吳邪的年紀,已經算是頗爲優秀。
比起自己的學生小龔稍差,可比起科室裏的一般博士要稍微強一點。
唉!
孟棠心裏略有發澀感。
手術結束後,後續的用藥,回病房的操作,屬于是林主任等人的事情,當然林主任雖然負責,可不用他親自去。
所以孟棠就再次直接帶着吳邪和林主任二人來到了那個斷肢再植的手術台上。
龔陽明才處理了骨折斷端。
這是前臂的斷肢,因此骨折的處理,可比斷指再植更加複雜了許多。
孟棠親自主刀一台小斷指縫合,會快速下台,在他意料之中。
“師父。”龔陽明看到有人到了對面,下意識喊了一聲。
隻是擡頭看了一眼後,發現孟棠旁邊站了一個特别熟悉的身影,而在看到他的時候,龔陽明就一眼認出了他。
“小,小吳?”龔陽明的語氣難以置信。
龔陽明現在是主治,可兩年前,他還隻是博士,博士三年級,即将爲自己的留院而努力,當時是龔陽明組上的跟幫總住院!
那時候,吳邪就到過組上,當時龔陽明才終于體會到了一把來自龍源師兄的辛酸,且他比龍源更加辛酸的就是,他沒有龍源那麽有天賦,所以被支配感,可謂是濃到了極緻。
“小吳跟着我們随便看看,繼續手術。”孟棠很快地就接手了手術操作,并且一邊做,一邊開始做起了講解。
因爲也知道了吳邪大概的水平啊,所以,他适當性地照顧了吳邪,把講解的水準,比起平時稍微降低了一些,所以也顯得更加唠叨。
吳邪靜靜旁聽,然後同時看着孟棠對龔陽明提出來的要求格外苛刻,内心也是一凜。
按照現在龔陽明這樣的水平都要被罵,那自己之前的縫合,其實按照孟棠教授的習性,早該噴了,隻是考慮到自己的年齡和遭遇,所以留了很多面子。
剛入門,驕傲和自己完全不相幹。
斷肢再植,手術的時間就久了。
一直到下午的八點,孟棠教授已經是口幹舌燥,但他還在認真且細緻地講解!在這個過程中,孟棠教授下了幾次台去喝水。
當然,在孟棠教授第一次下台之後,吳邪也下了台,特意去了下面的小賣部,買了幾瓶飲料給孟棠教授潤口。
……
或許是時間太晚,九點半,長達七個半小時的毀損前臂傷的斷肢再植術才終于結束!
然後孟棠也沒再啰嗦,直接帶着吳邪以及龔陽明去吃飯。
當然,飯是林主任安排的,本來要喝酒,吳邪也提議,不過孟棠教授的嗓子稍微有點受了傷,因此孟棠教授拒絕之後,所有人就沒再喝酒。
後來,龔陽明和孟棠教授還特意把吳邪送到了他所在的酒店,因爲順路,然後才回家。
雖然說,在手術室,在車上,吳邪已經給孟棠教授道謝了很多次,可在下車之後,入睡之前,吳邪還是給孟棠教授發了一條感謝的信息過去。
“學識點101!”
這就是孟棠教授長達半日,幾乎沒有休息的戰果!
增長了87點,如果算上保底的管床學識點,一天直接增加一百零七點。
很舒服,就是有點費教授,吳邪内心略有一種說不出的觸動,心裏計較着,可能除了老師要去給孟棠教授送點禮之外,自己明天也要再過去登門拜訪一趟……
吳邪下車之後。
孟棠就當着龔陽明的面,給吳邪的老師段宏教授打了電話,語氣蕭瑟:“唉!段主任!~”
“你這個學生啊?一言難盡啊!”
這一聲長歎,直接把駕駛位的龔陽明教授給搞懵逼了,當場點了個急刹車,還沒有停穩,才又踩油門溜了。
後面的駕駛位玻璃搖了下來。
傳來了很親切的問候聲。
“搞麽斯!~(幹嘛?)”
“闆馬日的!~(比你他麽的更加嚴重。)”
“十 N M G L B”
……
孟棠看了龔陽明一眼,接着說:“這樣的學生啊,帶不動,段主任,我覺得帶不動啊,要不你就别管了吧,太難了。”
龔陽明頓時翻了翻白眼。
卧槽,老師肯定是看上了吳邪,所以正在想方設法地讓段宏教授松口,然後他不幹人事。
段宏曾經爲了吳邪,去人事科、研究生部搞特殊化的事情,龔陽明知道,孟棠也知道,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段宏自己不松口。
現在同濟醫院沒有任何一個教授敢私下裏把吳邪給搶了,但是如果想辦法不講道德,比如有了錄音啥的,那就不必怕了……
這種事孟棠是幹得出來的。
龔陽明就說嘛,剛剛還和吳邪互捧得好好的,怎麽現在說變臉就變臉。
“段主任,我是怕你累着啊。帶不動,根本帶不動啊。”孟棠教授的語氣誇張且嚴肅。
“好吧?那就這樣。”孟棠教授挂斷了電話。
然後轉頭看了看窗外,抹了一把額頭。
“師父,段主任這還沒被騙到?”龔陽明直接開口問。
“這段主任就是中毒太深了。”
“我就是試一試,也沒真想過這樣的事情,畢竟啊,段教授和馮教授出自同一家門,說不定就真的打人了呢?”孟棠完全就是一副爲老不尊的樣子。
龔陽明就閉口不說話了。
……
吳邪還在考慮和斟酌該給孟棠送些什麽東西的時候,接到了來自段宏教授的電話。
“小吳,你今天是惹孟教授生氣了嗎?”段宏的聲音儒雅異常,非常平和,并沒有生氣的意思。
“啊?~師父,沒有啊?”
“剛剛還是孟教授和龔陽明哥送我回酒店的,有說有笑的啊?不會生氣吧?”吳邪一臉懵逼。
“那他和你說了些什麽?是不是你沒意識到?”段宏問。
吳邪則是頗爲隐晦地倒吸了一口氣,回說:“師父,沒說什麽比較隐晦的話呀,孟教授還問我願不願意去讀他的博士,應該?”
“不算?”
“是生氣吧?”吳邪自己都不敢肯定了,因爲他和孟棠又不熟悉,根本無法琢磨孟棠的脾氣。
“嘟嘟嘟!”吳邪說話間,發現自己的電話被挂了。
然後再打過去的時候,赫然是對方的電話已經在通話中。
……
某小區,客廳。
段宏一直再也撥不通孟棠的電話,就坐在那裏就開始罵街了。
正讀高中的段沁還從書房裏抱怨呢:“爸,你幹嘛?我在做題,你聲音小點可以嗎?”
她知道自己父親的脾氣一直很好。
不過段宏的老婆知道怎麽回事:“你去休息吧,别熬夜了,你爸今天心情不太好。”
“你那位孟叔叔又搞事情了……”
“龍大哥不是都不在漢市了嗎?”段沁覺得奇怪,走過來問。
龍源是段宏學生,平輩論。
“是另外一個哥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