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吳邪脫下手套，反折疊後内套，然後丢進黃色垃圾桶裏，一邊叫龍源。
他知道龍源現在的心情不太好，便繼續開口解釋：“師兄，這些關節複位都是相對比較簡單的，不是那種可疑有附加損傷的。”
龍源深呼吸了一口，冷靜下來心情後才說：“你給我說句實話，我進去手術這段時間，你到底接診幾個病人？”
醫學不是兒戲，所有醫院的急診科就沒有流水線這一套。
醫院裏流水線性質的就隻有實驗室檢查和輔助檢查，放在病人身上，都是單人單治。
可到了吳邪這裏，好家夥——
排隊一起做手法複位，你當伱是在開複位的party呢？
吳邪内心稍苦澀：“師兄，從你們進去之後，我一共接診了有十一個病人，其中四個骨折，四個骨折病人裏面兩個開放性骨折，一個複雜的粉碎性骨折。現在已經安置到了病房住院。”
“另外一個簡單骨折的病人，我做了複位和石膏外固定，他不是本地人，暫時安置去了中醫科住院。”
“其餘九個病人裏面，有一個是有關節脫位合并骨折的，我也處理完之後，臨時安置到了中醫科。另外的八個脫位病人裏面。”
“四個肩關節脫位，一個髋關節脫位，一個腕關節脫位、肘關節脫位、跟骰關節脫位還有一個是指間關節脫位。”
“肩關節脫位患者裏面，有一個患者的關節脫位很複雜，需要嚴格确診，因此我建議她家屬送去了縣醫院處理，另外那個跟骰關節脫位，我覺得自己處理不來，也建議了轉院。”
“其他的關節脫位病人，則是都進行了手法複位。”
“但是師兄您也知道，除去你做手術的這個病人之外，十一個病人，從急診接診到現在，隻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是間斷時間來的，所以我隻能先作初步診斷，排查可疑的胸腹部和頭顱損傷之後，才敢去确診……”
吳邪解釋得很詳細。
他沒辦法啊，病人是陸續來的，不是一起排着隊同時到達，他不能在短時間内批量查看每一個患者的生命體征等情況。
也就是說，他必須在看上一個病人的間隙，抽空去看下一個病人，然後病人再去檢查，而且檢查完成之後，他要評估到底是否可以複位，給出治療的選擇和意見。
同時還要接診新的急診患者，那麽在這樣的情況下，把已經确診、已經心裏盤算好了治療方式的病人暫時丢在一邊。
先緊着新進、不知道是否有生命危險，是否有潛在疾病的病人的任務，挪到前面來。
先排查生命危險，然後再去處理症狀，這肯定沒問題啊。
這麽一堆積，可不就演變成了現在這樣排隊的現象了麽？
龍源聽了吳邪的解釋，覺得有點蛋疼，首診負責制，這是醫療系統的原則，其實啊，不管是急診病人還是什麽病人，進到醫院裏來之後，你就必須要負責到底。
像吳邪這樣，看了一半，打發病人就走，然後繼續看，統一安排複位的行爲，是有點不負責的。
可客觀情況就是，鎮醫院的體量太小了，基本上接診的能力實在有限。
因爲那個要命的病人，外科所有人都撲了上去，内科也來了人，這樣的結果就是，急診診室這邊就隻有吳邪一個人頂起來，病房裏就隻有郭黎巷頂住。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沒人你怎麽搞嘛。
“行吧？既然都處理了，那麽複位後的平片，就要好好地評估，負責到底。”龍源歎了一口氣，也不是追責，隻是爲了敲打吳邪一下。
吳邪先點頭說好，然後說：“師兄，我問過了跟車醫生，他們說這次的車禍基本都是骨科的病人，沒有特别嚴重的内髒損傷，這是好事。”
“可這樣的問題就是，縣裏面的醫院爆滿，再沒床位，而這種病人，其他鎮醫院去了之後，那邊的醫生還不敢緊急處理，所以還是要往縣裏面送。”
“縣裏面也送不進去，我們科室的病床量也有限，我也就隻能作一個初步的處理，後續的複查，還是建議了他們去縣裏面。”
“就這，還隻是個開頭呢！”
“十幾分鍾之前，陳院長還接到了電話，問我們醫院還能不能接診一批從其他鎮轉過來的簡單脫位和骨折患者。當時病人量太多，我就給拒絕了。”
龍源心想，這一個宣縣，整個加起來的病人服務量還趕不上一個同濟醫院的骨科，這接診體量也未免太少了。
就這些病人，如果放在同濟醫院，五個科室，一百多号人，可能一個小時不到，就能都“吃掉”，這到了宣縣，一個縣都忙不過來，也是沒誰了。
這讓龍源感覺到了一種束手束腳的感覺，不過，吳邪能夠一個人接診這麽多病人量，這讓他想起來，在創傷外科的一位前輩，目前是一位教授。
他之前在做總住院的時候，就是骨科急診的克星，一個人一個晚上的巅峰是做了三十個手法複位，技術相當高。
吳邪現在既然能夠在一個小時内接診十幾個，這技術，相比之下，他可能還要把吳邪的水平往上擡一點！
“走吧，我們去看一下複位的情況。”龍源不再糾結，而是想要最穩重地給吳邪兜底好。
其實所有人都以爲，複位之後的複查結果評審，隻是一個程序，但其實不然，觀察複位後的情況到底妥不妥當，才是評估一個人水平的真實體現。
吳邪再進門之後，就一一打發着複位好的人去做檢查啊，不能先打石膏或者其他固定。
沒打之前，還能爲自己留下更改的餘地，如果直接打了，如果再複位的話，那麽之前的石膏塑形就不匹配，就廢了，浪費病人的錢。
因此，複位後的固定，最好是在複查之後再打上去！
兩人走進到診室，裏面的人七嘴八舌在讨論。
“今天可算是漲了見識哈，以前都隻聽說，來了醫院裏就要一大堆的檢查，然後住院，沒想到還真能看到在短視頻裏面看到的馬上複位，也不打針吃藥手術這樣的場面。”
“對，可能我們都比較片面吧，以爲隻有老中醫在搞手法複位。都認爲西醫就隻是做手術。”
“……”
正讨論的時候，看到吳邪和龍源進來，靠近門口的人就和吳邪打招呼：“吳醫生，我們這個，還要去複查一下嗎？”
“對，都要先去複查，這樣評估出來的結果才能更加放心。”吳邪的目光真摯。
心裏卻在想，可不能小瞧了複查結果，之前龍源接診的那個難複性關節脫位，若是沒有複查這一步，直接讓病人走了，那麻煩就大了。
複查，評估複查結果，雖然重要，但過程卻不複雜。
主要評估複位後效果的方式有這麽幾種。
第一，看症狀是否緩解。
第二，看畸形是否消失。
第三，看關節脫位複位後的主動和被動活動是否恢複。
第四，則是看平片上的關節是否已經在位，是否有軟組織卡壓或者假性複位，如果都沒有的話，就證明是高質量的複位。
第五，則是看有無複位過程中的并發症，比如說骨折啊之類的。
龍源看片子，吳邪則負責做複位後的查體，看主被動活動這些……
龍源的閱片功力，是要高于吳邪的，因此，龍源可以看得到，吳邪處理過後的病人啊，不僅是畸形消失，活動度恢複，這一批複位的這四個病人。
竟然一個病人都沒有‘附加症’！
什麽叫‘附加症’呢，就是複位後，既定大概率存在的并發症。
一般而言，複位的時候，會出現關節腔内的軟組織輕微撕裂，滲血，或者是有撞擊之後的水腫信号等情況，這是關節脫位手法複位初學者，最容易搞出來的。
這些症狀雖然無傷大雅，經過休養都會恢複。
而且這些症狀，比如說滲血之類的，如果功力不到的骨科醫師根本就看不出來。
可龍源沒找到這些新手常犯錯誤，難就證明吳邪在整個診治過程中，不僅是手法複位做得好，在進行手法複位适應征的時候，也是評估得極爲準确的。
可疑有附加症的，或者是明顯附加症的，那都是屬于手法複位的相對适應征，是需要你好好琢磨之後，才選擇是否要進行手法複位的，也是手術複位的相對适應征，處于臨界點。
這都能代表着吳邪的複位水平和基本功。
龍源沒找到這些，所以在内心裏準備給吳邪教學和講解的“大幹一場”心思給收斂掉了，全程化爲了看客。
這些病人雖然是外地的，在這裏沒親戚，可病房沒床位，他們也隻能找個小賓館或者酒店去休息，不能一直待在醫院，因此就都一一被吳邪打發了。
出醫院的時候，他們也紛紛道謝，都是獨自走出去，并沒有家屬陪伴。
這就是在外地受傷的可憐之處，當然，他們能夠遇到吳邪，也是一種幸運。
吳邪目送他們離開之後，吳邪再次走回，進了診室裏後，就說：“師兄，之前幾個病人的術前和術後檢查的片子，也可以在閱片系統裏面調閱得到，咱們一起？”
龍源這會兒站起來在聳肩膀，拉伸着懶腰，沒好氣地說：“行了，裝逼到了一定火候就别繼續裝了，你以爲我查你作業呢？”
吳邪當時就回說：“師兄，我不是這個意思。”
龍源不會以爲自己是想裝逼吧？我隻是讓你看一眼啊。
“我知道，調查取樣也不是看全部啊，你能把這幾個做好，即便有一兩個做得不那麽完美，也夠用了，人生沒必要追求絕對的完美。”
“稍有無暇，才有前進的動力，這也是生活的意義。”
“生活在于不完美與完美之間，甚至更加痛苦的人，才會享受到更大的快樂，也可以更加簡單。”龍源開始叭叭起來——
喏，閑下來的龍源病又犯了。
“師兄，那個病人怎麽樣？”吳邪關切之前進手術室的那個病人。
“應該還行，我出來的時候手術已經可以收尾了。”
“要說這一次的車禍事件還是巧啊，沒有胸腹部那種大型損傷的病人，也沒有特别要命的奧。”龍源感歎完人生，又開始活動關節，然後對吳邪如此說。
滿臉的閑情逸緻，仿佛是事後佛。
吳邪趁機就拍了一記馬屁：“我們醫院肯定比不上師父那邊啊，這樣的病人也救不過來。”
“當然這麽簡單的病人對師兄您來講是不過瘾的。”
龍源略偏頭，仔細打量吳邪：“我覺得你是在诽謗我欸。”
“真的沒有，師兄，我真是這麽想的，你看啊。醫學的原則就是先救命，再治病。可其實，我們學習的過程，是反着來的，是先學治病，再學救命。”
“要我現在的水平去救命，我可不敢。”吳邪的态度相當老實，可說出來的話，卻有一種把教科書讀透了的意思。
言談舉止之中，出于教材又脫離于教材。
“嘿，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麽比喻，不愧是别人口中的學神呀。”龍源低聲嘀咕。
“嗯？”吳邪略有不解。
“算了，繼續等吧，我覺得，應該還有不少的脫位或者簡單的骨折周轉過來，你今天晚上有得忙了。”龍源微微放松，然後說：“我上去休息室睡一覺啊。”
然後往診室外走：“TM的我覺得我自己有點賤骨頭，總住院和主治期間，睡科室裏睡多了，還認床了。除了自己的窩，其他地方都睡不着。”
“就覺得醫院裏的這味兒對還是咋的，在休息室裏睡得極好。”
龍源自嘲般的解釋吳邪并沒有笑，反而有一種心疼和歉意。
因爲他，段宏教授少要了人，結果自己一蹶不振的後果就是，龍源師兄除了要做好他的本分，也要把自己那一部分事情承擔起來，這就是破格的代價。
于老師段宏而言，也是自己選擇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
縣醫院，急診科。
曹冠群說：“啥？中西醫結合醫院還能接病人？”
“真的假的，鄧主任，這可不好開玩笑啊，我記得之前是送那邊有十幾個病人了，他們那邊就十幾張床。”叫鄧主任的人，是縣裏面衛生健康委員會的領導，除了主管這次事故搶救工作的縣長之外。
整體協調和安排病人周轉的，就是鄧主任了，其實也就是鄧主任清楚本縣内的不同醫院服務能力。
“曹院長，這件事我怎麽可能騙你呢？我也是剛剛接到了不少鎮醫院的求助電話，這才試探性地打了中西醫醫院陳仙河的電話，他如此說的。”鄧邛略有不悅地回。
“曹院長，你那邊到底能不能運轉過來，如果可以的話，我就去問中醫院了，現在時間很緊急，我們越快把這一批受傷的旅客歸置完畢越好，大家都早些去休息。”
這樣的事情怎麽可能開玩笑嘛，你他麽以爲我是幹嘛的，一天沒事就和你開玩笑嗎？
“不不不，鄧主任，我隻是覺得驚訝。”
“這樣啊，我們這邊有一批輕症患者，等不及了，可骨科的人手的确不夠啊，一下子湧來了三四十個病人，還有不少開放性骨折的，我們把普外科的人都送去了手術室，仍然夠嗆。”
“手術都排到了明天早上，如果中西醫醫院那邊可以安排的話，我就送一批病人過去？”
“鄧主任，您也知道，我們接診的病人，要先緊着手術病人啊。”曹冠群趕緊回話。
“好，你選着一批輕微的患者送過去，不要太多啊，人家前身就是鎮醫院，體量也較爲有限，别出岔子！”鄧邛告誡了一聲，就挂斷了電話。
這一次，在現場既然沒死人，那麽最好是最後所有人都能被盡快地妥善處置。
沙鎮那邊的複位水平，他一直心裏有底，之前是有熊老中醫頂起來，他可以放心大膽送，現在看來，好像沙鎮的關節脫位和跌打損傷病人的處理能力，也是非常不錯啊。
……
曹冠群然後就找到了創傷外科的主任林培元，林培元這會兒滿頭大汗。
醫院裏所有的手術室全開，所有的主治都單獨上了一個手術間，他則是在不同的手術間裏來回跑，做一些關鍵性的操作，争取及時地把所有開放性骨折的病人以及可能有血管損傷的病人都處理掉。
醫院裏沒有血管外科，骨科就是血管外科，這一次的車禍都是骨科患者，他和李主任兩個人的頭都大了。
而且急診科那邊還有一批關節脫位的患者，現在竟然沒人能去解決。
先急診後慢診，這是醫療原則沒錯，但就怕病人不耐煩，到時候搞事情！
曹冠群把這件事給林培元一說，正在打外固定支架的林培元一愣。
回頭說：“你講麽子？（什麽？）”
“中西醫結合醫院，他們那邊還有空床，他們不是收了十幾個病人嗎？怎麽還能收？”林培元醉了！
中西醫結合醫院，一個科，十五張床，一個手術間，那麽多病人，他們怎麽搞得過來嘛。
“這的确是這樣的，是健康委的鄧邛主任打電話過來協調的，說是我們這邊的脫位病人如果不能及時解決的話，可以送過去。”
“他們那裏，簡單的骨折和關節脫位，都是手法複位解決的，後續我們把控好複查和複診的質量關卡。”曹冠群如此說着，看向林培元的目光還仍帶着閃爍。
他沒明言，但是心裏也記得清楚，林培元曾經把一個從同濟醫院引進的研究生，給送走了，而且字還是他曹冠群簽的。
現在宣縣中西結合醫院的外科之所以能夠搞得這麽好，一定程度上就與這個人有關。
之前在同濟醫院要修改對口支援單位時，他心裏就有過不爽利，這回的事故，一個二級醫院的接診速度，似乎都快超過人民醫院了，這讓他心裏沒由有點發苦啊。
這都是榮譽和政績啊，如果不是吳邪走了，這些都該是人民醫院的！
所以，曹冠群還是覺得林培元有點太心急了，不夠成熟穩重。
“那行吧，曹院長，我馬上安排一個人出去對接一下，建議一些輕症病人去中西醫醫院吧。就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同意。”林培元震驚了幾秒鍾之後，心态和語氣慢慢放平穩了下來。
“好，你來安排，我去交接。這一場硬戰，你們骨科還是表現極爲不錯的。”事情已經發生，不可能再回頭。
曹冠群也沒有借機敲打，隻是把這顆種子繼續埋進了心底。
……
中醫院，桂中碩接到了自己院長打來的電話之後，嘴角抽搐！
宣縣中西醫結合醫院，他可是記憶深刻。
林培元那一句真專業的離譜，也是他今年來，最不想聽到的話。
可沒想到，他們醫院一直以來往外宣傳和主打的複位優勢，現在自己醫院沒争取到，反而是被宣縣中西醫結合醫院的外科幹走了。
與此同時，在旁邊的科室副主任劉農華則建議：“桂主任，既然如此的話，不如就把科室裏的那兩個病人也一并送過去呗。”
“這兩個病人複位之後，本就！”
“你瘋了吧？”
“手法複位失敗是手術适應征，在現在這個時候，你把這個病人往其他醫院送，劉農華，你心裏能不能想一點靠譜的事情。”
“沒複位成功就是沒複位成功，即便是宣縣中西醫醫院給我們挖坑，也得認你知道吧！”桂中碩開始罵人了。
這劉農華想的什麽，一個病人是從宣縣中西醫醫院轉來的，就是故意坑害我們醫院，你被迫害妄想症吧，别人既然評估得出來不能複位，我們評估可以，但是失敗了，你要從技術層面找原因。
雖然說，在每一次的大型事故之後，區域内都會統計和追溯病人周轉後的診治情況，比如說手術率、保守治療失敗率等。
可這些數據是否優秀，絕對不是靠着手段搞出來的。
“桂主任，我不是這個意思！”劉農華的眼神閃爍。
“如果連缺點都不敢正視和面對，那麽就也沒什麽優點。”
“走，下去手術室，繼續手術吧，把沒來得及處理的那三個病人轉下去，其他病人，耐心解釋一下，有些脫位，本來就是手法複位處理不了的。”桂中碩說完，就領着劉農華走了出去。
他不放心劉農華去安排，自己去親自挑選那些人能夠轉出去，然後才往手術室趕去。
……
宣縣中西醫結合醫院裏，吳邪離開了急診診室，回到了病房裏，對在急診科值班的王黃龍說等會兒有病人後，就直接送病房裏，他也得歇一下了。
手術室裏正在手術，可他是值班醫生，不能離開病房去參與，就顯得頗有遺憾！
可，吳邪剛到醫院的醫生辦公室裏後，就看到，醫生辦公室裏，不知道何時走進來了一個人，還是一個穿着長裙，不是穿着白大褂的姑娘，正認真地盯着在架病曆看。
吳邪若不是往辦公室裏瞥一眼，估計絕對直接進休息室了。
看到這倩影之後，吳邪就又退了幾步，用辦公室門口的免洗手消毒液搓了搓手，走了進去：“老同學，你什麽時候來的醫院？”
唐玥玮隻是用餘光掃了吳邪一眼：“就在你看急診的時候！”
“外面警報聲大，睡不着，就想着過來看看周一的擇期手術病人。”作爲專業的麻醉醫生，術前的麻醉訪視是很重要的。
唐玥玮一本正經地這麽想。
“嗯，周一是安排了兩台手術，但都是簡單的骨折。我之前看了一下，好像沒啥特殊的。”吳邪搓了搓手，然後往四處一看，問：“我們鎮裏面的奶茶店營業時間蠻晚，要不一起喝點東西？”
“晚上就不喝了吧，容易長胖。”唐玥玮坐得筆直地說，隻是右手已經放下了鼠标。
“那行，我喊對面的小賣部送兩瓶水過來。”吳邪說着就已經開始在微信上發信息了。
唐玥玮的眼皮微妙地跳動了兩下，略有些失落。
眼神含着糾結，心裏暗暗說，眼前的這個吳邪與之前的吳邪略有不同，他沒那麽懂女孩的心思，也沒下過功夫。
沒奶茶喝也罷，唐玥玮便轉移話題問：“今天你值班，接診了不少病人呀？我剛看到下面還在排隊，是發生了事故？”
“輕症車禍，聽說是骨科全責？”吳邪編輯着信息，開着玩笑回。
“骨科全責？”唐玥玮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沒接住吳邪的梗。
“奧，就是基本都是跌打損傷，歸我們骨科管，大多都是簡單骨折和脫位，開放性損傷的病人都極少。”
“這樣挺好，就是挺費手。”吳邪說完，放下手機，開始活動腕關節、肘關節和肩關節。
做手法複位，看起來簡單，但是每個病人都要持續用力，肌肉長時間處于持續收縮狀态，會很疲憊，且因爲需要持續用力，有氧無法足夠供能，很多能量供應都是無氧糖酵解，此刻還有大量的乳酸堆積。
“是還蠻好，就是把你師兄吓到了奧。”唐玥玮輕聲帶笑，稍微捂住了嘴，算是告訴了吳邪自己是啥時候來的醫院。
吳邪這會兒雙手叉腰，略帶驕傲地說：“這不沒辦法嘛，科室裏的空床就這麽點，時刻都怕下一個急診病人會有生命危險必須住院或者手術。”
“本着這個原則，也隻能把他們留在門診處理作爲終點了。”吳邪笑了笑，然後扭動了兩下腰，在唐玥玮面前坐下，雙眼平靜地打量了她幾秒鍾後，把目光才回到了電腦上。
“我先建立一下模闆，今天住院進來了幾個病人，大病曆的模闆都沒時間建立。”吳邪這麽解釋，說明自己現在稍微有點忙，并不是不想和你聊天。
“建了，你們科室的那個郭醫生在進手術室之前，所有的模闆都建了，而且還寫了一個大病曆。”唐玥玮知道，首次病程記錄就是大病曆，如果住院八小時内無法完成的話，而且就連模闆都沒有。
那就是五級病曆，五級病曆可不是好事，是會追責的。
吳邪确定了一遍：“那挺好，我可以稍微閑下來了。”
“不好意思啊老同學，今天本該陪你四處走走逛逛的，可今天值班，而且事情還不少，都沒來得及發信息問一下。”
唐玥玮上下打量吳邪：“你的确是夠忙的。”
“哦，對了，剛剛下了手術的那個急診手術，之前郭醫生的補液量不夠，補液速度也不夠，現在的心率有點快，你可能要喊下護士用雙通道加速補液。”唐玥玮說。
她其實來就是想幫忙下的，畢竟吳邪上下跑，總有顧不過來的，她來哪裏是術前麻醉巡查，就是看看這裏的急診醫囑處理是否妥當。
麻醉科醫師專業型碩士并入規培期間，對急診搶救、ICU相關業務極爲熟悉，可以說每個麻醉醫生都必然是較好的ICU和急診科的醫生，才能以備不時之需，爲手術病人保駕護航。
“是嘛，我看看生命體征。”
“高壓99，心率113，血氧97%，是循環血量不夠啊！我出去一下啊。”
“謝謝你，唐玥玮。”吳邪趁機改了老同學的稱呼。
“随手的事。”唐玥玮可不會說自己是來幫忙的，但她知道，現在自己可能要稍微主動些許，畢竟這個大男孩也有點熟悉的影子了。
吳邪去與徐蓉講要在靜脈通道之外再加一組靜脈用藥時，徐蓉的臉色就很黑，沒好氣說：“要接這麽多管子嗎？”
“都有了靜脈通道了還要靜脈滴注？”
“嗯。需要的，不然的話，我們今天晚上都得關注她的心率了。”吳邪耐心解釋。
術後的巡視之所以重要，就是要認真分析患者的生命體征，這個病人入院時就接近休克，是動脈大出血，現在高壓升了起來，但是心率加快，絕對是循環血量不足。
除了補晶體和膠體，他還要問下血庫有沒有血，也得稍微來點，才能保持心率降下來，否則的話，一直高速心率，對患者不是好事，自己不放心。
“那行吧，我去。”徐蓉的語氣和狀态都不太好。
吳邪聽出了徐蓉心裏的氣憤，咧嘴一笑。
“謝謝老同學。”
徐蓉沒回話，口罩遮住了表情，背對着吳邪隻開始準備靜脈注射的東西，吳邪也隻能轉身離開……
在吳邪走後，徐蓉的動作才稍微慢下來，然後微微偏頭，抿了抿嘴。
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她剛剛再一次看到了那個吳邪的老同學，甚至有一瞬間，她都有點理解吳邪的抉擇……
吳邪回去後，一邊和唐玥玮聊天，問起唐玥玮父母的事情，然後開始繼續自己追查今天新入院病人的最新一次生命體征。
急診病人一定要多次追查，避免誤診發生意外。
“我爸媽送我回來的，懶得再多開一間房了。明天中午他們回去。”唐玥玮給吳邪解釋。
吳邪聞言，稍微頓了頓點擊鼠标的動作：“要不明天你叫叔叔阿姨我們一起吃個飯？明天我就下了值班，帶你去另一家飯館。”
唐玥玮微微偏頭，正要打量吳邪的表情和眼神的時候，吳邪電話響了起來。
吳邪快速接通，然後就往辦公室外走了去：“從隔壁鄉衛生院轉過來了急診病人，應該是脫位的，我去接診一下……”
唐玥玮就回了一聲好，然後再特别仔細地看過了周一要手術病人的術前檢查後，唐玥玮才收拾了自己的小筆記本，裝進手提包，往宿舍方向走。
得回去了呀。
到了急診時，吳邪叫住了她，讓她拿了一瓶水，然後就又匆匆往診室裏走去，傳來病人一陣輕聲地痛苦呻吟，然後就是一聲格外舒緩的哎唷聲，雖然是在哎唷，卻從語氣就能聽得出來很是舒服。
唐玥玮一笑，輕聲說：“記憶雖然丢失，但是資質還在，還是可以再次登先……”
又是一個多小時，吳邪才停止了忙碌。
而在把再陸陸續續轉來的八九個病人都處理好之後，吳邪的額頭布滿了細汗。
而後，在把最後一個病人的複位做完，打發他去做檢查的時候，一個與吳邪同齡的家屬，打開了一瓶東方樹葉的茶飲，遞了過來：“醫生，辛苦了。”
“之前因爲慣性思維，可能對您态度不好，給你道個歉。”他遞過來的飲料是自己剛買的。
“謝謝！”吳邪也沒推辭，接過飲料，飲了一口。
玩笑說：“隻怪兄弟我長得太帥，看起來不太像成熟穩重的那種醫生，是吧。”
“我靠！”這話把給他飲料的那個青年給逗得翻了翻白眼。
但這麽接地氣且不見外的回答，卻是拉近了二人的距離，認真打量吳邪兩眼：“兄弟也是夠騷的啊。不過這性格我喜歡。”
“我差點你是我室友之一，整了容。”
“開個玩笑，哥，時間太晚了，不然容易睡着，等下嫂子來了之後，應該再打個石膏，你們就可以去找個地方歇息了。”吳邪這才回複了一本正經。
“謝謝，醫生你也早點歇息。”他微微抱拳。
又是半個小時之後，吳邪把所有病人的複查結果都看完，并且一一打石膏固定的固定，打前臂吊帶的打吊帶，陸續地再把病人都送走之後。
也就知道，估計這一批車禍患者，不會再來沙鎮了，即便再有急診，那也是‘野生’急診患者，自己也得好好去休息一下了。
一個半小時，接診、治療了十一個病人，收治住院兩人，其他九個則是都進行了手法處理。
也是累得夠嗆，到了轉日的淩晨之後。
吳邪拿着幾瓶引流，兩瓶礦泉水往樓上走，路過護士站的時候，看到徐蓉在那裏趴着休憩，就輕輕地放下了一瓶徐蓉較爲喜歡的娃哈哈，然後才把飲料和水都丢進了辦公室裏，一一排好，等下如果有人來科室，就能直接喝。
他得回休息室裏養神一會兒。
可正要出辦公室門的時候，吳邪突然步履一僵。
認真地看了一下自己的面闆。
“主管床位：5！（學識點增益：5點/日）”
“主管病人：5.（學識點增益：14點/日）”
今天所有的床位都住滿了，盧俊銀老婆的表姐邢芳離開之後，住滿病人的學識點增益從18點降至13點，新晉的病人大多是一到兩點。
剛剛是13點。
可現在，突然閃起了+1!
這代表了什麽，這代表有個病人的病情在惡化，本來或許是1點，現在變成了兩點，本來是兩點，現在或許成了三點。
而且大概率可能是自己剛剛收治住院的患者之一。
13床和15床！
吳邪自己分管的病人，大多是感染病人，今天住院的病人大多都不是感染患者，因此盡量避開，實在沒辦法，最後收進來的就隻能挪在自己的床位上。
在這樣的刺激之下，吳邪哪裏還有心情去睡覺啊，趕緊就直接沖向了13-15床。
13-15床是女性病房，最開始住進來的就是張春梅，但是張春梅這兩天的狀态變好了，學識點的增益都降至1點，應該沒啥特殊的。
13床，是一個阿姨，發生車禍時，她把腳杵在了前座位上，突然刹車而後側翻之後，是踝關節粉碎性骨折的，是閉合性骨折，所以就也被轉了下來。
15床，則是一個30歲的青年女性，沒有正式家屬，是被同行的，沒有受傷的閨蜜送來，如今她的閨蜜正在假寐。
也是骨折，不過她的骨折之前考慮的是坐骨簡單骨折，她的後續治療就是躺着休養，并無特殊，吳邪記得她住院手續辦好之後，學識點的增益，就是加一。
吳邪進來後就解釋：“阿姨，姐，剛剛你們也看到了，下面的病人太多，所以我之前給你們做的查體都是簡單查體，這下下面的病人都已經回去了，但是你們的病情稍微複雜，所以按照規定，也是爲了放心，我就來給你們再做個比較系統的檢查。”
“打擾你們休息了啊？”
再一次趕緊給兩人做了一個體格檢查。
然後就發現，這15床的下腹部有些僵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