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桂坊?
蘇禦聞言不由一怔,對于這個雪桂坊他也有所耳聞。
雪桂坊專門制作各種精美糕點。
據說第一任當家曾經是在宮中給皇帝妃子制作糕點,後來年邁出宮養老,在太安城定居,并将一身手藝傳給後人,後人創立雪桂坊,就這麽傳承了下來。
雪桂坊制作的糕點突出了一個字,貴,被達官顯貴笑談爲一兩銀子一兩糕。
不過雪桂坊所制作糕點的美味,也确實深受達官顯貴的追捧,能吃得起雪桂坊的糕點,也成了一種身份地位的象征。
像眼前這一盒桂花糕,怎麽也得五兩銀子。
蘇禦不禁有些詫異,孔驚鳴口中的雅姐姐什麽來頭?
這盒糕點,恐怕都足夠孔陽明和孔驚鳴數個月的開銷了吧。
有這麽有錢的親戚,孔陽明爲什麽還會過的如此窮困潦倒?
讓蘇禦詫異的是,剛剛還一臉和善的孔陽明,此刻聽到雅姐姐這三個字,臉色立即變得異常鐵青。
孔陽明沉聲說道:“驚鳴,爺爺不是和你說過嗎?這個雅姐姐來了,不得和她攀談,也不準收她任何禮物,你速速将這盒桂花糕還給她。“
這時蘇禦才猛然回過神來,這個孔驚鳴口中的雅姐姐,并沒有跟着孔驚鳴一同走進來。
如果是親戚關系,不應該鬧到連讓對方門都不給進的地步吧?
聽到孔陽明這句話,孔驚鳴臉上不禁有些不舍。
如果不是雅姐姐,他連雪桂坊的名字都不曾聽過。
孔驚鳴不由道:“爺爺,雅姐姐讓我帶話給你,說是想見伱一面,要不咱們就見她一面吧。”
“不見!”
孔陽明怒聲道:“驚鳴,爺爺告訴你,人活于世,必須要有骨氣,快去把這盒糕點還給她!否則你就别認我這個爺爺。”
見孔陽明如此動怒,孔驚鳴不由縮了縮脖子,乖乖的說道:“哦。”
旋即他歉意的看了蘇禦一眼,道:“蘇大哥,不好意思,我要聽爺爺的話,把這盒糕點還給雅姐姐,不能給你嘗嘗了。”
蘇禦摸了摸他的腦袋,笑道:“沒關系,明天如果我有空,給你帶一盒過來。”
聽到蘇禦這麽說,孔驚鳴眼睛一亮,重重的點了點頭,然後捧着糕點一路小跑了出去。
望着孔驚鳴遠去的背影,蘇禦勸道:“孔老,您消消氣,不知這位雅姐是什麽來頭,爲何你會如此動怒?”
“唉,小蘇,實在是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孔陽明明顯不想提關于這個雅姐的任何事情,讪笑道:“時辰也不早了,老夫也得生火做飯,你就先回去吧。”
蘇禦見狀,笑着點點頭,識趣的沒有繼續去追問,轉身就準備離開。
隻是就在這時,門外便傳來動靜。
一名身穿繁複服飾,頭戴鬥笠白紗遮面的女子,領着一名丫鬟徑直走了進來。
而在兩人身後,孔驚鳴則是一年焦急的跟了進來,想要攔住兩人。
“雅姐姐,爺爺不想見你,要不你們就回去吧。”孔驚鳴急聲勸道。
“驚鳴,這件事你不要管,雅姐姐和你爺爺說幾句話,馬上就會離開。”
戴着白紗鬥笠的女子脆生生的說着,繞過孔驚鳴,徑直走進了屋子。
女子從蘇禦身邊走過,微風拂來,一股如蘭似麝的幽香味直灌蘇禦鼻腔。
讓學習了一下午上古文字的蘇禦不禁精神一震,疲倦感瞬間一掃而空。
啧。
蘇禦心頭不由暗贊一聲。
雖然不知道頭戴白紗鬥笠的女子容貌如何,但光是身上這股體香就足以讓男人心猿意馬了。
蘇禦不由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來人穿着一身繁複服飾,上面紋繪了百花争奇鬥豔,美輪美奂,光是這織造的手藝,就能看出這身服飾價格不菲。
雖是被繁重服飾遮掩大半,但從她前凸後翹的曲線可以看出,此女擁有着不俗的曼妙身段。
“你來做什麽?”
見到此女,孔陽明臉色鐵青道:“老夫家不歡迎你,請速速離去,否則老夫就要不客氣了。”
“不客氣?”
頭戴白紗鬥笠的女子冷笑道:“你準備如何不客氣法?信不信本姑娘脫了衣服大喊一聲非禮,到時候你覺得官府是信你還是信我?”
孔陽明聞言,怒道:“你你.你個傷風敗俗的女人.”
說着,孔陽明便四處找武器,想要将其趕出去。
“哼,傷風敗俗又如何?”
女子冷笑道:“做我們這一行,哪還在乎這些?”
見到孔陽明拎着一根棍子上前準備驅趕,她立即趴下衣服,展露半個雪白香肩,然後大喊道:“非禮啊。”
孔陽明手上的動作陡然一滞,然後急忙去蒙住了孔驚鳴的眼睛,不停的說着:“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你還要不要臉?”
這時候,孔陽明撇過頭去,怒氣沖沖的說道。
他萬萬沒想到,這女人爲了達成目的,竟然如此不擇手段。
看到孔陽明氣急又拿她無可奈何的模樣,女人面紗下的俏臉不禁顯得有些得意。
“小姐。”
跟在她身後的丫鬟見蘇禦還在瞟着香肩看,不由提醒了一聲,眼神示意旁邊還有人,并拉了拉她褪下的衣裳。
這時女人才注意到,屋子裏還站着一名陌生男子。
而他的目光,正停留在自己白皙的香肩上。
“臭男人,看什麽看,信不信本姑娘挖了你的眼睛?”
女人嗓音清脆的罵罵咧咧,一邊忙不疊的将褪去的衣裳重新穿戴整齊。
剛才不是你自己脫得嗎?
我不看會不會顯得不夠尊重你?
蘇禦嘴角抽了抽,心頭腹诽不已。
對于眼前這個雷厲風行,作風大膽的女人,蘇禦也不禁有些好奇。
她究竟什麽來頭?
看她的穿着,想必身份不低。
隻是這太安城的富家小姐,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行事作風不應該會如此豪放吧?
“小蘇,你身爲鎮武衛,這種事你們不管管嗎?“
這時候孔陽明才想起屋子裏有一名鎮武衛,急忙說道:“此女擅闖民宅,小蘇,你身爲鎮武衛,理應保護百姓财産不受侵害,還不速速将其緝拿!”
蘇禦:“.”
像這種事情,哪輪得到他們鎮武衛去管?
真要管,那鎮武司得有四萬人才行。
“孔老,不是我不幫你,而是鎮武衛并不管這些瑣事啊。”蘇禦苦笑道。
孔陽明:“.”
女子見狀,面紗下的嘴也不由微微掀起一抹得意。
“那難道她擅自闖入老夫家中,老夫還拿她沒辦法不成?”孔陽明氣急敗環道。
你倒是可以拿棍子趕,隻要你不怕她喊非禮就行.
蘇禦心頭腹诽一聲,說道:“要不我先在這裏待一會兒,先看看她的來意,到時候我親自送她出去,如何?”
孔陽明聞言,吹胡子瞪眼道:“老夫和她沒有什麽好談的。”
“孔老,或許你不在乎錢,但是你現在一把年紀,難道就不在乎自己孫子驚鳴的前途了嗎?”
頭戴白紗的女子冷笑道:“他想成爲一名鎮武衛,如果你沒錢,他這輩子有機會成爲武者嗎?”
“哼!”
孔陽明淡淡道:“這就不勞你費心了,今日小蘇過來,向老夫讨教上古文字,并答應老夫,隻要老夫教他上古文字,他便會給予一斤血氣散作爲報酬。”
聽到孔陽明這句話,女人語氣不由一滞,然後詫異看了蘇禦一眼。
一斤血氣散價值上千兩銀子,花這麽多錢去學習上古文字?
這是錢多沒地方花了嗎?
不過經曆短暫的詫異後,她再次冷笑道:“就算他給你一斤血氣散作爲報酬又如何?”
“就算這一斤血氣散能讓驚鳴的血氣能達到九品的程度,後續他修煉需要的元晶從哪裏來?“
“隻要驚鳴沒有十八歲前凝聚武者氣旋,他就沒有機會成爲一名鎮武衛。”
“還是說,你準備就這麽耽誤他一輩子?”
孔陽明眼神掙紮了一瞬,然後搖了搖頭,淡淡道:“你不用再勸老夫了,驚鳴是否能成爲武者,那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當年我能作出那首詩,是因爲當年老夫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偶然作出了那首詩,現如今老夫早已經年邁,思緒枯竭,再也沒辦法作出像當年那樣的詩詞”
聽到孔陽明這句話,女人不由一怔,然後不甘心的說道:“我不需要你作出比那首詩更好的詩詞,哪怕是差一點我也能接受。”
“至于報酬你大可放心,我願出一千兩,如果你覺得少了,價格還可以談!“
孔陽明搖了搖頭,說道:“回去吧,就如你所說的一樣,到了老夫現如今這個年紀,早已經不在乎什麽臉面了,又豈會拿自己的孫兒前途開玩笑。”
女人聞言,雖是心有不甘,卻也隻能是領着丫鬟無奈的退去。
望着女人和丫鬟一同遠去的背影,直到兩人消失在門口,蘇禦不由問道:“孔老,這女人什麽來曆,她來此的目的又是什麽?”
孔老輕歎一聲,說道:“唉,這件事要從老夫年輕時說起.”
旋即孔老開始講述他年輕時發生的一些事迹。
當聽完孔陽明所所說的一切,蘇禦嘴角不由扯了扯。
原來在孔陽明年輕時,書生意氣的他爲心儀的姑娘作了一首詩,那首詩的名字叫醉伊人。
醉伊人在當時掀起了小範圍的轟動,然後有人就表示要出錢買下那首詩。
年輕時的孔陽明爲了娶心儀的姑娘,無奈之下,就将醉伊人賣出了一百兩的銀子。
然後孔陽明便用那一百兩銀子将心儀的姑娘娶回了家。
可就在這時,他發現自己所作的醉伊人最後卻流入青樓,并被改編成了一首曲子的詞,名字也被改成了醉胭脂。
而唱那首歌的姑娘胭脂,也在那段時間聲名大振,其名氣甚至一度蓋過當時教坊司的花魁。
在當時,胭脂被人們譽爲大魏第一名妓,其接客的價格甚至達到了空前的一千兩銀子一晚,還需要預約排隊.
當孔陽明從好友那裏得知此事後,差點被氣得背過氣去。
自己給夫人作的一首詩,因爲聘禮問題賣了也就賣了。
可最後這首詩卻被編成歌曲,成爲青樓女子給達官顯貴助興的曲目之一
這讓當時心高氣傲的孔陽明羞臊的連門都不敢出,因爲别人異樣的目光,讓他會覺得無地自容。
他讀聖賢書,甚至從未踏足過風月場所,又豈能忍受自己所作的詩成爲一名妓女擡高身價的籌碼?
這也導緻孔陽明在當時被人笑話了很長一段時間。
後來教坊司的花魁也曾登門拜訪,希望孔陽明能文思泉湧,再作出一首足以媲美醉胭脂的詩詞,甚至不惜以身相許。
但這些人卻全部被孔陽明直接轟了出去,并發誓再也不會作詩,就是爲了避免自己所作詩詞再度流露風月場所。
直到現在,孔陽明就算爲了孫子,想要作出媲美醉胭脂的詩詞,也已經無能爲力了。
他早已經過了那個書生意氣的年紀,再也沒辦法像年輕時那樣,作出一首能夠轟動一時的詩詞佳句。
也因爲醉胭脂一事,讓他一直對夫人心有愧疚,對風月場所的女子一直不太感冒。
蘇禦暗暗咋舌,原來那首在現如今還在被勾欄女子傳唱的醉胭脂,竟然是孔陽明所作.
一首醉胭脂,也讓當時那位名叫胭脂的青樓女子,一躍成爲大魏第一名妓。
由此可見在這信息并不發達的時代,一首詩能引發多麽大的能量。
胭脂姑娘或許并沒有教坊司的花魁姑娘漂亮,可那又如何?
當一個人的名氣足夠大,哪怕花魁擁有傾城之貌,也要黯然失色。
現在多年過去,當時和胭脂同一時期的教坊司花魁,可還有人記得?
可這麽多年過去,哪怕胭脂早已經年老色衰甚至是故去,但因爲這首詩,她的名字依然活在人們心中。
“那孔老是氣憤自己的詩詞價格賣低了,還是氣憤自己的詩詞被胭脂拿去改編了?”
蘇禦笑着道:“不管怎麽說,那首醉胭脂至少讓孔老娶回了心儀的姑娘,否則沒有那一百兩銀子,可能你心儀的姑娘會嫁爲他人婦,這樣一想,孔老應該慶幸才是啊。”
孔明陽聞言一怔,他倒是從來沒有在這個角度想過問題。
當時的他隻是一個家境貧寒的窮小子,而夫人卻出生殷實之家。
就如蘇禦所說,如果自己沒有那一百兩銀子,可能夫人真的會被老丈人嫁給他人。
如此一想,他多年的心結在此刻豁然開朗。
雖然自己失去了這首詩,但至少自己把心儀的姑娘娶回了家。
如果是因爲錢的問題,讓自己不能把心儀的姑娘娶回家,那這輩子才是真正的遺憾吧?
想到這裏,孔陽明輕笑道:“小蘇你所言不錯,當年用這首詩換那一百兩銀子,老夫并不虧,可惜,這些年老夫鼠目寸光,沒能看的長遠,計較于一些虛名和臉面,始終沒有去審視自己因爲這首詩所得到的一切。”
“那剛剛來尋你的姑娘,她是什麽人?”蘇禦不由問道。
“老夫也不知。”
孔陽明搖了搖頭,道:“她自稱小雅,再加上白紗遮面,從未以真面目示人,老夫也不知她來曆。”
想到剛剛那位女人在屋裏所作的一切,孔陽明便吹胡子瞪眼,冷哼道:“不過她既然是重金求詩,再加上性子放浪形骸,想必是風月場所的女子,想借一首詩擡高自身名氣”
說到這裏,孔陽明不由提醒道:“小蘇,這種女子你萬萬不可多加接觸,你剛剛也看到了,竟在大庭廣衆之下脫衣簡直……簡直是有辱斯文,若是娶回家中,祖宗都得被氣冒煙!”
露個肩就算有辱斯文了?
那你如果去到我前世所生活的地方,看着街上那些穿着齊AC小短褲的姑娘們,那簡直就是斯文掃地了。
我倒是覺得,這是時代的進步。
她們不穿,我去哪看?
蘇禦心頭腹诽一聲,笑着說道:“孔老所言極是,天色也不早了,那我明日再過來叨擾。”
看着蘇禦遠去的背影,孔陽明不由輕歎一聲,轉身望向屋子裏那塊被擦得一塵不染的香位,目光顯得有些怅然道:
“夫人,沒想到我多年的心結,今天終于解開了。”
“哪怕再重來一次,我也甯願拿那首醉伊人換成銀子娶你過門,而不是去換一個虛名和看不見的臉面。”
“能娶你爲妻,是我孔陽明一生之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