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聽了最後幾句話，芳心不由一震。
趙敏昔日擒住周芷若之後，的确詢問過她與張無忌之間的事。但當時是爲了對付明教，好從她這個能夠劍刺張無忌的人口中，更深了解拯救明教的大救星，好對其定計捉拿。
可周芷若此時這樣說，倒顯得自己對卓淩風心思不純了。
言下之意，那就是你我都一樣。
群雄之中有人眼中有驚訝、有憐憫，也有幸災樂禍、竊喜嘲弄。
反正看大人物的笑話，這就是人性的通病，也是人性之惡。
話題人物身份地位越高，人人越是喜聞樂見。
畢竟卓淩風、張無忌、趙敏、周芷若這種人都可謂天之驕子，受人尊崇喜歡的同時，也免不了惡意與嫉妒，絕對不是天下所有人對他們就是一個态度。
爲何卓淩風與周芷若的流言甚嚣塵上，但若是将對象換成别人，絕對沒幾個人理會。
卓淩風豈有聽不懂周芷若此言之理，目中精光閃爍，冷冷道：“當初是滅絕師太穿針引線，将我送上丐幫幫主之位，有鑒于此。我也聽從她的懇求，授你正功，實指望你能受前賢感召，誰知你還是愚頑不化！
看來這一切都是天意，根本非人力所能挽回，卓某也不再逆天行事了。”
此語一出，如同夏日焦雷。
非但使張無忌一驚，在坐群豪也爲之一駭，看來卓淩風真要動手了。
卓淩風說罷正欲飛身躍出，他決定了，不打死周芷若，也得将她的九陰内力化掉，有本事你就自己重新練回來。
忽覺右手衣袖被人拉住，回頭一看，趙敏目光沉靜，說道：“夫君，這是我的事！”
卓淩風道：“此事因我而起，應該自我而終。”
趙敏溫言道：“她處處想與我争，奈何曾經爲我所擒，她在我面前，一直直不起身來。
縱然沒有你，她難道就不與我不争了嗎？
今日就讓我與她做個了斷吧！”
卓淩風知道這倒是不假，原軌迹中，兩人就是對頭，明争暗鬥不停，微一猶豫道：“可是……”
趙敏笑道：“在夫君面前，我本不該輕出狂言，今日冒昧說一句，我一向我行我素，生平向不服人。
她是峨眉高徒，我十幾年武功也不是白饒，至于你教她的本事，我也會。我若不應戰，倒顯得真被她比下去了，我一輩子都會不爽快！”
群雄中有不少人向他們頻頻注目，竊竊私語。卓淩風内心不安，趙敏卻談笑風生，一如既往。
丐幫衆人見趙敏性格高傲，豪氣逼人，果然非同凡俗。
卓淩風胸中憋悶難言，像是堵了什麽。
他其實也明白，趙敏性情剛毅，不讓須眉，與周芷若的高傲有異曲同工之效，當着天下英雄，她豈能甘願躲在自己身後？
若真的要靠自己解決周芷若，世人自會有個答案，趙敏就是不如周芷若，而這也是她絕不能容忍的。
周芷若聽了趙敏這話，一點螓首：“蒙古人中有你這般女子，不枉我爲你所擒！”
冷冷道：“今日你我較技，着重公道。郡主娘娘既也有此雄心，那就上台賜教吧！”
身形一轉，面對群豪朗聲道：“我與卓幫主恩怨交織，但又與紹敏郡主仇怨交雜。
這恩仇之事本就難言，今日願與她一較短長，刀劍相向，死傷不論。
一戰而斷所有恩怨情仇，諸位，小女子此議，有沒有道理？”
她說這話時，心裏已有算計，知道趙敏與六大派有仇，群雄中的仇人比謝遜還多。隻是這些人不願意冒着風險去得罪卓淩風，但要說真的對趙敏毫無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隻要有自己出頭，他們必然響應，再有一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必會雲集高呼，形成大勢。
卓淩風再是武功蓋世，又豈可違逆大勢？
再者趙敏也不是一個縮在人後不敢面對的女子。
果然，生命固然可貴，可是武林中人卻将死傷二字，看成家常便飯，尤其還是兩大美女過招，舉座群豪複又大聲喝彩鼓掌。
有些人更是嫉妒，心想：“卓淩風不識好歹，周姑娘九天之上的人兒，一片癡心他不領受，偏偏攀龍附鳳、奢求郡主，如今鬧得這般下場，也算咎由自取！”
他們自己雖然不能得趙敏、周芷若這等女子的芳心，但對這一幕卻是打心底裏感到快意。
卓淩風頓時氣沖牛鬥，面如寒霜，猛一拂袖，從趙敏手裏掙脫出來，怎料張無忌聽了周芷若這話，也是變了臉色，一躍上前，攔住周芷若，澀聲道：“周姑娘，何至于此！”
他以爲周芷若隻是想要與趙敏分勝負，自己沒能勸住，還對卓淩風表示歉意，怎料她竟然說出這等決絕的話來，這不就是二人存一的意思。
這可是再尋死！
他非常清楚，周芷若縱能殺了趙敏，卓淩風又豈能放過她？
周芷若雙目像兩支冷箭似地，瞪在張無忌臉上，冷叱道：“你走開！”
張無忌目光注視在她的臉上，搖頭說道：“在下雖是一介草莽，也不懂情之一物，究竟是何？但我卻知緣分二字，勉強不來！”
周芷若面有愠色，突地身軀往前一竄，暴喝道：“我看你是找死！”
叱聲中，五指成抓向張無忌心窩上抓去。
她形如鬼魅，九陰白骨爪更是詭異至極，張無忌更沒料到其突然出手，可他神功非凡，一遇危險，本能之下，施展絕頂輕功，退出一丈有餘。
忽聽“嘶”地一聲，張無忌那件白色法袍竟然被她一爪撕爛。
周芷若并沒有停止攻擊，如影随形，裙裏腿又疾速無比地，向張無忌腳踝掃去。
張無忌躍起一丈有餘，堪堪躲過這直奔要害的一腳，但也不禁大駭，心道：“卓大哥造就出芷若如此厲害的武功，恐怕萬萬沒想到，将來會被用來對付他吧？”
動念間，一個筋鬥翻了出去，落在了高台外圍。
兩人這一下兔起鹘落、風行草偃，當真技藝通神，群雄滿心都是佩服之情。也理解了，卓淩風爲何不顧顔面要自己上場了。
實在是周芷若這個女人太過厲害！
周芷若逼退張無忌，并未再次進招，杏眼圓睜，臉色一沉，叱道：“張無忌，我告訴你，我周芷若與趙敏之事，不是爲了争風吃醋！”
“你不要以爲隻有你們男人才會有傲骨雄心，我也明着告訴你，今日要麽我死，要麽我就落發爲尼！
男女之情，自此與我無緣，你若再敢說這話，就是羞辱我，你我就是不死不休之仇！”
張無忌望着她，心中好生無奈：“我還不是爲了你麽？”想着微微歎氣，看向了卓淩風。
周芷若目光向群豪冷冷一掃，道：“各位！我與趙敏該死嗎？”
趙敏是蒙古人，因她而死的武林人士不少，可她卻比趙敏殺的人更多，群雄中有人壯着膽子，答道：“你們都該死！”
周芷若淡淡道：“那就請諸位看看今天到底是我殺人，還是人殺我！
總之我們無論誰死，對這天下都是好事！”
語氣平淡已極，仿佛無論誰被殺，就像被削了一根蘿蔔般，不算一回事。
趙敏咯咯嬌笑道：“沒想到周大姑娘竟說出這種話來，真是好笑！既如此，究竟鹿死誰手，你我手上分高下吧！”
卓淩風略皺眉頭，說道：“敏妹……”
趙敏不待她把話說完，喟然一歎道：“甯爲太平犬，不爲亂世人！”
她眼神中意味深長：“你既然心懷蒼生，這場英雄大會關乎你們漢家氣運，你處置她易，善後實難。
你身爲丐幫之主，與我蒙古誓不兩立，大義所在，你焉能犯衆怒？
何況群雄中怨恨我者更甚謝遜。
謝遜身爲漢人，又是明教法王，尚且甘受侮辱，化解仇怨，他實際上就是爲了讓明教好得人心，目的就是爲了反抗我們蒙古！
而我這個蒙古人解決恩怨，哪能這麽容易？我又不願意如他一般，遭受旁人白眼與侮辱，你若強行插手，固然對我極盡愛重，卻讓這英雄大會的規矩形同虛設！
那麽在這種大會下所商議的任何事都難以服衆。你一直以來想要驅逐我們蒙古人的追求，又算什麽？
今日唯有我來親自面對，才是上策！”
趙敏笑得如百合初放，卓淩風心中卻是說不出的一種滋味。
卓淩風見她處處都爲自己着想，自己卻是欠她良多，一時間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心緒萬千，念頭亂轉：“我若真的因爲敏妹這個蒙古人對周芷若動手，必然會讓群雄心生不服，好不容易促成大勢，若因個人這兒女私情而廢？”
他一念至此，眼巴巴望着趙敏，隻盼她不要答應出戰。
他想反正自己已經不做武林盟主了，也不做丐幫幫主了，我們就縮上一縮，讓周芷若在這裏耀武揚威，又有何礙？
趙敏見她癡癡地望着自己，知道他心意，微微一笑，梨渦又現，當即舉步出列，說道：“周姑娘武功精妙，叫人欽佩，趙敏不才，情願領教高招。”
話聲一落，兩臂倏張，“嗖”地飄出木棚。
這種罕見的身法矯若遊龍，其速絕倫，掠過數丈，接着腳下一點，纖腰一擰，人已騰空而起，羅帶輕飄，人影翻翺，宛如彩鳳展翅，流星趕月般落在高台上，望着周芷若似笑非笑。
衆人見了趙敏的輕妙身法，不禁一呆。
他們都知道趙敏敢于迎戰，武功絕對不低，但卻未料到竟有如此火候？
以張無忌之能都是暗贊不已，心想：“怪不得太師父常說，武功一道，學無止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這門輕功精妙之處不在“梯雲縱”之下，應該也是卓大哥所授。看來我想要勝過他，真如太師父所言，非要好好再下幾年苦功不可！”
隔了半晌，群雄轟雷般的彩聲才響了起來。
這兩女并立，可謂吸足了眼球，不光是她們的武功出類拔萃，單隻姿色便足以讓所有人發自肺腑的喝彩。
就見趙敏明豔嬌媚，猶如鮮花初綻，燦若玫瑰，豔麗不可方物，一身紅衣，雍容華貴，端嚴之緻，令人肅然起敬，不敢逼視，可謂絕代之佳人。
周芷若姿容如玉，秀若芝蘭，清麗皎潔，不染點塵，一身淡墨衣裙，通體若有淡淡光芒，攬盡天下秀色，冰雪出塵之姿中帶有威嚴儀态，真如谪凡之仙子。
兩女縱然容貌各異，氣質迥然，但是互相掩映之下，豔者越豔，清者越清，掩盡天下麗色，各有一種驚心動魄之美，群雄無不爲人贊歎。
這數千道目光投注在趙敏周芷若身上，兩姝卻若無所覺一般，互相凝視對方，默默相對。
範遙向張無忌問道：“教主，依你之見，這兩位孰高孰低？”
張無忌不表示意見，隻是澀然一笑。
因爲他眼角微瞟，就見卓淩風一臉愁容，顯然在他心裏，趙敏勝的幾率不大。
但他又覺得單論身法，趙敏絕不在周芷若之下，至于内力、武功，他沒見過趙敏出手，也不能準确判斷。
周颠卻是大叫道：“以我看，周姑娘必勝。”
範遙顧念舊主，問道：“何以見得？”
周颠道：“你看卓幫主那副擔心的樣子，這兩人都是他教出來的，自家夫人若是行，他又怕個什麽？”
張無忌與範遙低聲交談，周颠這幾句話卻十分響亮，谷中倒有一大半人都聽到了，各人的眼光一齊望到明教的木棚來。
司徒千鍾卻搖了搖頭道：“周老弟，你還是不懂啊。”
周颠道：“老子什麽不懂？你倒是說說看？
難道卓幫主嘴上說的絕情，心裏也擔心周姑娘不成？”
群雄又都看向卓淩風。
卓淩風心無旁鹜，隻是盯着兩女，但心頭沉重，仿佛壓着千鈞巨石。
因爲他覺得周芷若眉間的戾氣似又濃重了幾分，那麽一旦趙敏真的不敵，他也顧不得什麽規矩，必要出手。
總不能真的讓她命喪在周芷若手下，故而一刻也不放松，哪有心思聽别人說什麽。
司徒千鍾不置可否地道：“你看着就知道了！”
周颠道：“老子不看我也知道！”
彭瑩玉道：“颠兄，你别說話了，好好看不成嗎？”
周颠怒道：“那你爲什麽要說話？”
彭瑩玉笑了笑，不再說話，知道跟他糾纏下去，争上一兩個時辰也不希奇，還是乘早收口，來的幹淨。
周颠道：“你怎麽不說話了？”
彭瑩玉一指高台，道：“你看卓夫人拔出兵刃了！”
隻見趙敏手中已經執了一柄晶光閃亮不足二尺的短劍。
周芷若也将手中銀鞭緩緩伸出，就勢一抖，台上立刻出現一道光圈，冷冷道：“你我也算知根知底，這就出手吧！”
趙敏自恃得了卓淩風真傳，卻也不敢托大，左手劍決一引，開戶見式，淡淡道：“小妹候教！”
周芷若雙眉一蹙，目光向台下卓淩風一瞥，微微一笑道：“卓幫主對我畢竟有授藝之德，小妹不敢僭越，還是你先請吧！”
她話音剛落，趙敏輕叱一聲，晶光乍起，銀芒頓現，手中短劍斜劃半弧，電光火石之間她已然欺到周芷若左側。
趙敏心思敏銳，先發出手，這是一個絕對有利的攻擊位置，腳尖方一踏實，劍尖猛然上翹，直向周芷若咽喉挑去，左側劍決随勢指向對方太陽穴。
她劍指并用，一招二式，可說既狠且辣。
周芷若輕笑一聲，腳下輕點，騰空而起，使趙敏那淩厲的一劍一指雙雙走空。
但這種騰空閃避的身法看似漂亮，但落在武學行家眼中，可謂冒險，無不爲她捏了一把冷汗。
畢竟人人想法不同，在群雄眼中，都是希望周芷若赢的。
這無關其他，就是民族之分！
趙敏出手奇快，短劍平掃，以削周芷若左腿，快速無論。
群豪之中，武功稍低的，已然失聲驚呼。
不料周芷若纖腰一擰，上升之勢陡然一變，身子一轉一傾，竟平斜地朝趙敏左肩上空滑過。
但趙敏仿佛自然料到，左手刷的一聲，腰間另一柄短劍瞬間刺出。
周芷若抖腕一振，一團白光在晨曦中宛如一條銀龍，龍頭連擺，飄如無物，卷蕩之間，繞過短劍，向趙敏面門點來。
趙敏見鞭勢古怪，不敢逞強，左劍回收，沉腕一壓，“叭”地一串脆響，銀光白芒一觸即分。
周芷若一個旋躍，已輕巧落地，與趙敏還是面對面，趙敏也是急退三步。
原來周芷若這條軟鞭全長五丈，世上兵刃之中，決無如此勢若龍蛇的奇長之物，而鞭尾更布滿尖刺倒鈎，施展開來，更加縱躍之勢，可遠及七八丈。
而且這條長鞭也可中握，對敵之時長短随意變化，忽長忽短，叫人難測虛實。
趙敏雖然也會白蟒鞭法，但仍然不敢輕忽。
周芷若皺了皺眉，軟鞭輕抖，收回手中，左手抓住鞭梢，徐徐道：“我倒是小看你了！”
她與趙敏雖然得卓淩風同時教授武功，但她從小是以峨眉正宗内功打的根底，覺得自己肯定比趙敏内力更深，但剛才兵刃交觸，她便明白，自己不見得就能勝過趙敏。而且趙敏在劍術上的修爲也并不亞于自己。
趙敏也是心高氣傲之輩，心道：“你也太小視我了，今天若不與你一戰，你還真以爲我不如你！”。
展顔一笑，道：“周姊姊武功驚人，拙夫實在是太過擔心小妹吃虧，否則你我早就可以一決勝負了！”
周芷若恍然大悟：“卓淩風關心則亂，他是不希望趙敏有任何受到傷害的可能，所以才一直力下阻止！”
繼而又心生怒意，當下銀牙一咬，嬌叱道：“他的擔心肯定不錯！”
抖動手腕，軟鞭盤空一旋，嘯如龍吟，猛一振腕，長鞭飄忽曲折，纏向趙敏咽喉。
趙敏擰腰低頭，幾束長發随鞭飛起，不見她擡腳，忽地越過丈餘，長身抖腕，劍光電閃，暴出滿天劍花，直向周芷若刺去。
周芷若一看她的劍勢，正是九陰真經中的劍法，冷笑一聲，右腕暗運真力，軟鞭靈動如蛇，纏向趙敏雙腿。(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