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身倚自腳,抱着葫蘆痛飲的司徒千鍾蓦然大喝一聲,人已飛身上了高台。
他這一聲沉喝仿佛洪鍾大呂,直讓滿場駭異,均想這老兒内力竟然如此了得,以前倒是小瞧他了,喧嚷立即消逝,一片靜寂。
張無忌、周芷若也都掉頭向他望去。
卓淩風含笑問道:“老爺子有何見教?”
司徒千鍾左手仍然托着葫蘆,右手一抹嘴,醉眼迷離,笑着道:“見教不敢當,隻是有些話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說罷,複又抱壺痛飲。
卓淩風眉頭微微一蹙,道:“老爺子隻要不說醉話,在下洗耳恭聽!”
司徒千種身形一轉,面對群豪揚言道:“今日盛會,既然名之爲天下英雄大會,顧名思義,武林盟主這一席位應由天下英雄‘共推’而來,絕不能以個人‘禮讓’而得,卓幫主,以爲如何?”
卓淩風點頭道:“話雖不錯,但卓某既然不做丐幫之主了,是我卓淩風自己,難道我推舉張教主爲武林盟主,有什麽不應該?”
他言辭堂皇,理由光明正大。
有些人不禁心想,是啊,人家都不做丐幫之主了,口中說的也是卓淩風推舉張無忌爲武林盟主,這又怎麽了?
誰還能強讓人做幫主不成?
卓淩風着實是有些累了,他不是衆望所歸之人,也不是治國平天下之才。
他繼任丐幫幫主之位,爲丐幫争的臉面也夠了,原軌迹中的他們不也聽命于明教了。
所以卓淩風眼見勢不由人,便想就此卸任,也爲自己活上一活!
他總不能一直爲了别人的看法,去走自己的人生路。
司徒千鍾卻是搖了搖頭,冷笑一聲道:“卓幫主,這天下英雄不是傻子,你這以退爲進之計并不高明!”
卓淩風微微一愣,狐疑道:“以退爲進?”
又哈哈一笑,道:“難爲閣下喝了這麽多酒,還能用出三十六計,我還真是小看了!”
司徒千鍾将葫蘆嘴子湊到嘴邊。一氣連喝好幾大口,然後以手背一拭嘴唇,道:“卓幫主待客之酒雖然很是醇洌,想要教我老頭兒醉倒,恐怕得還要個三五十缸才行。
你小看我不要緊,隻要不惱羞成怒,摘了小老兒這喝酒的家夥就行!”
卓淩風朗然一笑道:“卓某雖不敢說量大如海,但也絕非小肚雞腸之人。
隻要你不是滿口胡沁,意圖擾亂大會,卓某都能容得,談什麽惱羞成怒!”
司徒千鍾笑道:“其實這場英雄大會,雖然是以商議抗元爲主,但大家夥嘴上是這麽說,實際上卻是心思不一。
有人見到謝遜,想要殺之複仇,比如夏老哥、杜氏夫婦他們。有的是想在天下英雄面前一展身手,揚名立萬,比如青海派葉長青等人。
有的則是來瞧瞧熱鬧,希望各家各派大顯身手,一飽眼福,比如小老兒。
還有的就是真正心存大義,想要驅逐鞑虜,還我河山。”
衆人聽了這話,都心下佩服司徒千鍾醉眼朦胧,心如明鏡。因爲他們每個人的想法都被言重了,自動對号入座了。
司徒千鍾喝了一口酒,又接着道:“這一節卓幫主自然看的清楚,所以初始之時,就定下了,讓大家夥有怨報怨,由各大派首腦共證的提議。
其目的想使想要殺謝遜報仇之人,能有一個門路發洩怨恨,但又深知張教主爲人秉性,他必然要替義父接陣,可他仁義過人,從而讓大家動刀使劍之時又不傷人性命,不但可以降低肅殺氣氛,也能以怨報德,聚攬人心。”
卓淩風含笑不語。
周芷若冷冷一笑,道:“隻怕未必!”
司徒千鍾睨了她一眼,道:“結果有居心叵測之人多次阻撓,讓一個武林盟主之位,遲遲定不下人選。
其實也不能怪這些人,昔日英雄大會丐幫洪七公幫主武功精湛,爲人俠義,德高望重,普天下無人與之能争,那是衆望所歸。
但今日場上卻沒有這樣一個人!
也可以說全天下都沒有一個人能夠讓所有人信服,就連武當張真人親臨也不行,第一個瞧不上他的,就是少林寺了。
少林寺除了空見大師這個神僧之名當之無愧,其他神僧都是心胸狹隘,徒有虛名,别說那些空字輩老僧,恐怕有渡字輩的前輩耆老也忘不了張真人曾經出身少林的事實,更被說圓字輩以下的和尚了。”
衆人不禁點頭,張三豐德高望重,武功超凡,但少林寺作爲天下第一大門派,那是抵死不認這個門派棄徒的,昔日少林三神僧在武當山上,就要挑戰與他,可爲明證。
就連武當七俠聽了這話心裏不爽,卻也都默默無言,無法駁斥。
司徒千鍾又接着道:“這天下門派以少林、武當、峨眉、昆侖、華山、崆峒爲尊。
不過今日少林派空聞方丈不在,他們又是佛門弟子,武林争名倒是熱衷,反元起義就不見得了。畢竟昔日郭大俠号召抗蒙之時,他們也不曾參與。古老傳說,隻有無色禅師跟着神雕大俠燒了燒糧草而已。
所以這個武林盟主誰當,他們都是無所謂的,這空如老兒就屬于被人當刀使的馬前卒而已!
這武當派又與明教張教主關系非淺,聽說最近殷六俠還娶了楊左使的女兒,雙方親上加親,這武當派自然是支持明教張教主了。
峨眉派與卓幫主關系親近,大家都知道,而且滅絕師太師兄、親兄、愛徒都喪在明教手下,以老師太的脾性忍到現在沒對謝遜拔劍,都是看在卓幫主面上,目的自然是想支持他先當上武林盟主了。
華山派傳承不凡,可因爲前掌門鮮于通卑鄙無恥,不修德性,始亂終棄,殘殺同門,作法自斃,喪生在光明頂上!
使得門派名聲盡毀,派中幾位長老雖然參會,卻不敢發表意見,生怕引得冤家揶揄。
昆侖派更是與武林盟主強有力的争奪者卓幫主、張教主都大有嫌隙,鐵琴先生與太上掌門何夫人雖然大節不虧,但心眼都不是特别大,他們今日此來,不搗亂都不錯了,又怎能推舉他們二人爲武林盟主?
至于崆峒派嗎?……”
崆峒派唐文亮站起身來,道:“我崆峒派明人不說暗話,我等佩服張教主大仁大義,以德報怨的胸懷,慢說他武功當世獨步,縱然他不及某些人,我等也願支持他,就不用伱這老酒鬼在這裏說嘴了!”
群豪聽了司徒千鍾的話,有些人氣的渾身發抖,比如何太沖夫婦,但他從少林武當峨眉都編排下來了,人家都沒說話,爲了保持風範,自不好發作。
崆峒派生怕他再說出什麽不好的事來,唐文亮直接自己表明立場。
群雄也均知唐文亮感激張無忌當日在光明頂上接骨、萬安寺中救命的恩德,對此也不意外!
畢竟誰都喜歡知恩圖報的人!
明教五散人之一的彭瑩玉笑着對楊逍等人說道:“這唐老三倒識大體,看來崆峒派今天幫咱們幫定啦!”
司徒千鍾卻是眼睛一斜道:“唐三先生何必要堵我老酒鬼的嘴?
難道我不說,天下英雄就不知道崆峒派的七傷拳殺人不見血。
少林寺空見神僧,不也死在七傷拳之下麽?我司徒酒鬼這幾根老骨頭,如何是空見神僧之比,你不要我說話,給我來上幾記七傷拳,我不就閉嘴了?”
饒是崆峒五老知道這老家夥嘴裏沒好話,這才急忙打斷,怎料他還是這樣,直接被氣的吹胡子瞪眼,但也無人出口與他辯駁。
群雄均想:“這老酒鬼出口便傷人,今天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這種人在江湖上打滾,居然給他混到這大把年紀還不死,倒也是奇事一樁。”
卓淩風也是佩服這老家夥,含笑點頭道:“司徒先生看的明白,卓某佩服,正是出于此心,卓……”
司徒千鍾一擺手道:“正是卓幫主看出你與張教主各有擁趸,勢均力敵,除非以武定高低,否則難有定論!
但你又心有顧慮,覺得自己身爲東道,一旦親自下場争奪,那麽人人皆可争!”
說着擡手一指周芷若道:“可你心中極爲懼怕這位周女俠那句:死的道理小,活的道理大!”
群雄瞬間嘩然,你言我語,他們很多人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隻見卓淩風神色自若地哈哈一笑,道:“尊駕不必說了,是卓某私心作祟,以緻……”
司徒千鍾連連搖頭,道:“你并非私心作祟,而是公心太大。
你生怕有人要義大義之名,向你這位蒙古夫人尋仇,你身爲人夫,又豈能不挺身相護?
但你身爲丐幫幫主,卓夫人卻是蒙古郡主,你身份幹系太大,一旦出手,生怕這群豪之中還隐伏着别有用心之人,他們肯定會借機出來挑唆,說你色迷心竅,情令智昏,身爲漢人,卻心向蒙古,爲了蒙古妖女與漢人爲敵,所以這次英雄大會抗元是假,是要讓元廷一舉而殲是實。
更甚者,這個消息有一半是真的,在場群豪人人心知肚明,屆時難免有人懷疑你之用心,一旦引發混戰,人人殺出火來,誰也控制不住!
如此不但讓英雄大會徹底泡湯,還玷污了丐幫數百年來的美名,你就成爲了天下大罪人,死了也對不起祖宗!
所以你先要卸任丐幫幫主之位,也不争這武林盟主,既是再給自己做心裏預設,也是再告訴群豪,倘若有人敢向你夫人尋仇,你卓淩風必然不依,那時出手護妻,必不容情!”
他這番話仿佛巨錘一般擊在了卓淩風、趙敏、周芷若,乃至于丐幫衆人的心坎上。
一時間人人心思各異。
他們總算理解了卓淩風爲何不争了。
卓淩風的确有這樣的想法,一旦有人對趙敏發難,按照武林規矩,自己未必顧得住。
不講規矩,那就給人口實,必然落入彀中。
卓淩風苦笑道:“司徒老爺子,我的身份注定了我不能因爲兒女私情耽誤大事,
但我的心性又注定了,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辜負于妻子。
故而卓某實在不能去争武林盟主,而我的能力與心性也不是成就大業之人。
錯又錯在卓某事急倉促,未能及時交待清楚,以緻……”
司徒千鍾搖頭打斷道:“你錯不在這裏!”
卓淩風道:“那在何處?”
司徒千鍾道:“錯在卓幫主你不敢擔當!但在某些方面你擔當的又太過頭了!”
卓淩風劍眉微蹙,道:“卓某願聞其詳!”
司徒千鍾将葫蘆嘴子湊到嘴邊,一氣連喝好幾大口,然後以手背一拭嘴唇,神色一正,字字如敲金擊玉般道:“古語說得好,如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爲!”
衆人皆是一凜,他們都知道司徒千鍾雖說說話刻薄,但從不無的放矢。
卓淩風莫非做了什麽有違俠義之事!
卓淩風神情一變,冷聲道:“我做了什麽,能讓閣下這樣說?”
司徒千鍾猛然側目,目光直射在周芷若面上,冷哼一聲,道:“這位周姑娘以前乃是溫柔似水的女子,如今戾氣深重,動辄取人性命,與她往日爲人大不相符。
她要挑戰少林空如,雖說空如卑鄙,暗藏毒針,可他畢竟行迹不顯,你爲何在兩人尚未交手之時,就對空如出手,如他所言,你罔顧武林大會的規矩,你将天下英雄緻于何處?”
司徒千鍾詞鋒銳利,大有咄咄逼人之勢,衆人佩服之餘,也都替他捏了一把汗,這是真的膽肥不知死啊!
可卓淩風卻毫不動怒,反而心平氣和地道:“卓某早已表明心迹,我與峨眉淵源甚深,又身爲東主,豈能讓心懷陰謀者得逞?
這跟天下英雄有何關系?”
司徒千鍾沉聲道:“卓幫主這話可就言不由衷了!
你與這位周女俠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小老兒不得而知。
但你肯定做了對不起人家的事,但又不敢擔當,惹得她将一股子怒氣全發洩在旁人身上,就連與她交情不淺的張大教主都是深受其害。
他剛才那副表情,就差明說,芷若,你究竟是爲什麽了?
可他自己處處留情是實,昔日在光明頂上就和那位名叫小昭的姑娘卿卿我我,又挺身受了峨眉周姑娘一劍,群雄有目共睹。
怎料今日我等才知,他之前還答應娶一個叫殷離的丫頭爲妻,這種種事由,任他張教主有一肚子疑問,卻也問不出口。
再聽到漢水恩義一刀兩斷,那種仿佛五雷轟頂的感覺,呵呵。
張教主武功雖高,哪裏懂得女兒家一旦移情别戀時的狠心與決絕啊?”
張無忌被他直接道破心曲,面紅耳赤,尴尬的仿佛想從地底鑽進去,等英雄大會結束再出來。
群雄卻是哈哈大笑,覺得這司徒千鍾不住地插科打诨,而且不分對象,使會場平添不少笑聲,減卻了不少暗中潛伏的戾氣。
周芷若聽了最後一句,卻是柳眉一豎,俏臉生寒,斥喝道:“你找死!”
呼的一掌,直向司徒千鍾腦門擊去,她羞憤出手,自然迅捷如風。
張無忌忙叫:“不可!”橫裏疾伸右手,拿向周芷若手臂肘間關節。
他出手奇快,疾如電奔,全場都不禁爲之心弦一震。
然而周芷若習得九陰真經後,神明心照,反應極快,手掌微縮,屈指彈向他掌心。
但張無忌身懷絕學,又得張三豐指點了太極神功,這幾個月在海上航行,無事就與楊逍韋一笑等人切磋讨論武學,武功也是大有進步,遠非光明頂、武當山之時。
周芷若勁力一出,張無忌便已變招,中指也彈了過去,兩人均是彈指神通。
然而周芷若手掌一翻,避開指力,肘尖向前,頂向張無忌小腹。
張無忌很是駭異,手臂一沉,快如閃電,周芷若肘尖正好撞上,反覺半身一熱。
與此同時,周芷若右掌已出,張無忌舉手封架,啪的一聲,二人兩掌相交。
這是九陽神功與九陰神功問世以來的,第一次對決。
周芷若修習的“九陰神功”,也就是原來九陰真經中的梵文總綱,最高境界也是陰陽互濟,與九陽神功并無高下之分。
然而周芷若畢竟修習日短,修爲淺薄,也未能大成,與張無忌手掌一交,隻覺一股熾流沿着掌心直沖而來,不自禁渾身陡震,連退三步。刹那間,白玉般的雙頰湧起一抹豔紅。
張無忌卻是挺秀如峰,身子毫不晃動,但他對于周芷若,怎麽也不會全力出手,内力并未運足,也被一股柔和之力撞的氣血翻騰。
兩人招式精微,勁力奇絕,出手之快,驚如雷電交擊,外行隻當兩人推搡,内行人卻看得目眩神馳,但也不由心下凜然。
張無忌之能,衆所周知,任誰也萬萬想不到,周芷若竟然能與張無忌這等一等一的高手拆招而不落下風,簡直思之極恐。
張無忌心中大起波瀾,他的武功本來遠在周芷若之上,可方才一番交手,二人竟然有并駕齊驅之勢,對方内力柔和陰韌,絕非峨眉派内功,威能貌似不在自己九陽神功之下,若非自己内力在對方之上,隻論招式,她隐隐然還略有勝之。
但見周芷若眼中射出厲芒,喝道:“張無忌,你真要鐵了心與我作對了?”
她爲了張無忌,沒找過謝遜麻煩,其實就是違背師父恩義了,怎料這家夥還幫外人。
她可沒想過自己才說了一刀兩斷的話。
張無忌卻是臉色大變,心中暗叫糟糕,謝遜也說了周芷若在靈蛇島上對他所爲之事,顯然對自己是記了情分的。
一時被問得答不上話來,遲遲艾艾地道:“周姑娘,你現在武功這麽高了,不該随意就殺人,這樣對峨眉派名聲也不好!”
說着又看向卓淩風道:“是吧,卓幫主?”
張無忌若不出手,卓淩風也會出手阻止周芷若傷害司徒千鍾,所以見張無忌将自己推出來分擔這“瘋女子”的怒火,當下也不做掩飾,颔首道:“不錯!惱羞成怒,有失名門正派風範,又談何發揚光大,領袖群倫?”
周芷若聽她拿師父的話點自己,霎時面無血色,口唇哆嗦,卻說不出話來。
這時場下的夏胄站起來指着周芷若憤然道:“武林中雖說力強者勝,卻也走不過一個‘理’字。
你峨嵋派号稱是俠義道名門正派,縱然滅絕師太心狠手辣,劍底卻也不誅無罪之人。
這位司徒兄弟雖然口頭上尖酸刻薄些,但哪句話說的不是實情?
而且他生性滑稽,心地卻甚仁厚,一生之中,從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之事。今日天下英雄在此,可有哪一位能說他幹過何等惡行?”
群雄盡皆默然。
夏胄正氣凜然,大踏步走上三步,說道:“豈知你周芷若花容月貌,卻是心如蛇蠍,動辄取人性命,滅絕師太若不清理門戶,峨嵋派自此将爲天下英雄所不齒,今後還想在江湖上立足麽?”
群雄與峨嵋弟子數千道目光,一齊望向滅絕師太。
滅絕師太本來雙眼微眯,這時緩緩起身,右手伸出,靜玄師太将一柄配劍交在了她手上。
她雙眼猛睜,一雙刺人心魄的目光緩緩掃過群雄。
人人均是駭然,也不知她要做什麽,是清理門戶,還是要殺夏胄。
卓淩風深知滅絕師太清理周芷若這個門戶,根本不可能,她怕是要……
就在這緊張萬分之時,司徒千鍾忽地笑道:“周女俠,你心中之病,難道以爲殺了我,旁人都看不出來了嗎?
你剛才不也對張教主說了,不要拿天下英雄都當三歲孩子。
你的武功雖說出類拔萃,但也未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包括令師滅絕師太也是如此。
可你憑什麽在這裏目中無人,想對誰動手就對誰動手,還不就是靠着卓幫主與張教主與你有交,他們兩個都行事不檢,對你各自有愧,所以對你打罵不得,這天下英雄縱然武功有高于你的,瞧在這兩人面上,誰都奈何你不得嗎?
畢竟這空如老和尚不就是明證?
若非卓幫主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他豈會容你在這裏耀武揚威?”
群雄瞬間将目光投向了卓淩風。
饒是卓淩風定力過人,辯才超群,在這事上也是無話可說。
他雖然隻觸碰了周芷若的身子,看到了她衣服打濕後的樣子,在他的概念裏,這不是什麽事。
可在這個時代,就是壞了女子清白,他隻能無言以對,要說對不起人家,的确算是。
周芷若也是想到當日窘态,面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沉聲喝道:“還有嗎?”
司徒千鍾呵呵一笑道:“周姑娘,小老兒告訴你與卓幫主一句,所謂誤入邪徒之輩,大都因爲萌生貪念,奉勸兩位凡事多細想。
不要仗着自己武功高,就肆意妄爲,殊不知越是這樣,目的越難達到,最終隻是徒留遺憾罷了!”
周芷若不禁怔立當場,她貪嗎?
她的确是貪!
她以前既想要愛人,還想要武林雄名!
現在愛人無望,她要武林雄名,但她還要報複!
報複不到卓淩風身上,她就要報複趙敏。
若不是她,自己又豈能變成現在這樣?
因爲她了解卓淩風爲人,若非趙敏,他怎麽也該對自己負責!
縱然他不會負責,但若無趙敏,她有勇氣表露自己心意,也有勇氣向師父道明當日過程,讓她替自己做主。
直到現在,她也沒對師父說過,當日的囧事。
哪怕向天下英雄道出卓淩風摸了自己身體,看了自己身體的事實,可現在呢?
她若這樣做了,豈不是顯得自己上趕着給人做小,那不光是丢盡了自己與師父的顔面,也丢光了峨眉派的臉面。
所以她這一腔怨恨都記在了趙敏頭上。
卓淩風被司徒千鍾的貪心之言,說的也是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司徒老爺子應該是醉了,說了些胡話,這就請回陣去吧!”
他見這人心直口快,卻見事通明,不想他在這裏說下去,惹的人人惱恨,最終送了性命。
怎料司徒千鍾面色一沉,道:“卓幫主休要混淆視聽,小老兒喝酒是真,卻從不說‘醉話’。
小老兒生平屈理不出頭,隻要一出頭就絕不會輸理。哪怕惹的什麽人不高興,送了性命也是無懼,你就不要爲我擔心了!”
群雄對此早都看出來,從英雄大會召開,他先後得罪了少林派、丐幫、明教、青海派、崆峒派、峨眉派,你說這種人怕死,那就是個笑話了!
卓淩風笑了一笑道:“那閣下就請便吧!”語罷,轉身就要下台。
誰知司徒千鍾卻是悠悠道:“早知道小老兒言中卓幫主心病,我就不該直言不諱了!”
卓淩風眉頭微蹙,停步回身道:“請尊駕将話說清楚一點,何謂我之心病?”
司徒千鍾呵呵一笑道:“你和這位周姑娘哪個不是貪心不足?
此番英雄大會一波三折,直到現在未有定論,難道不是皆因你貪心而起?這不是你的心病?”
卓淩風涵養再深,至此也無法容忍,沉着臉道:“你倒是說說,卓某有何貪心?”
司徒千鍾聳肩一笑,狀極輕松,複又面對台下,揚聲道:“小老兒生平别的本事沒有,就是消息靈通!”
群雄都不禁點頭,就沖他适才隻憑聲音,就能辨認出哪家哪派的人物以及武功路數,說他消息不靈通,那也沒人信!
司徒千鍾接着道:“小老兒據實奉告各位英雄,我們在這裏召開英雄大會,人家元廷汝陽王率領麾下,也正厲兵秣馬。
就想等着我們爲了這武林至尊之名,打得血流成河,再将我們一股而殲哪!
而卓幫主身爲丐幫幫主,消息何等靈通,豈能不知自家嶽父心裏想什麽?
所以他一直試圖控制大會走向,不想大家起幹戈,給了外敵可乘之機!然而随着事态發展,他發覺自己控制不住大會走向了!”
群雄瞬間議論紛紛。
司徒千鍾喝了一口酒道:“卓幫主心裏苦啊,他自己既不想做漢奸,又不想直面汝陽王,讓小嬌妻爲難,可他背負着丐幫衆兄弟的期望,隻能先硬着頭皮上,将抗元之事的章程定下來!
然而又出現了周姑娘這個變數,任卓幫主願意以自飲淫媚之酒以證周姑娘清白。他又豈能懂的一個女子妒忌之心,那該有多可怕?
卓幫主現在看出周姑娘心懷利刃,生怕戰端一開,自己身爲東道,不能插手恩怨。
咱們的周女俠以昔日峨眉被擒之辱,向他的愛妻叫陣,了斷恩怨。
屆時昔日被囚的六大派中,必然有人呼應,那時其中别有用心之人,想瞧二女相争之人必然山呼海嘯,絕非個人所能阻止。
然而周女俠的武功大家都看到了,竟然能與張教主此等高手平分秋色,卓幫主自己神功無敵,可這位趙敏郡主又不能懷有他這般武功,他若不插手,豈不是陷妻子于危險之中?”
群雄瞬間了然,難怪卓淩風退了。
他是看的太過清楚,所以是真的怕了。
司徒千鍾笑了笑道:“肯定有人想着,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周姑娘!
呵呵,他爲人如何大家心知肚明,全真教、丐幫與峨眉派都是淵源極深,隻要不是無知小兒都知道。
他自己更是對人家周姑娘虧心,所以面對這份隐患,根本不能剪除,所以隻能選擇逃避,好力推張教主成就武林盟主之位。
如此,不論是面對汝陽王大軍來襲,還是周姑娘的利劍所向,皆能遊刃有餘!”
群雄不禁點頭。
的确,周芷若這個女子,的确是卓淩風無法解決的。
司徒千鍾又瞥了一眼卓淩風,淡淡道:“卓幫主,你爲人重情重義,忍辱含恥的功夫更是到家,隻是你與周姑娘縱然沒有男女之事發生,但難道沒有肌膚之親嗎?”
霎時間,周芷若面色通紅,如染蔻丹。
卓淩風臉色陰沉道:“我隻是爲她運功逼毒,當日我妻子也在場,這算什麽肌膚之親?”
司徒千鍾口氣益轉強硬,道:“事實俱在,休要巧辯!你運功逼毒,沒有身體接觸?這不算肌膚之親?”
卓淩風心念一轉,面露一絲苦笑,道:“當日事急從權,我總不能看着她毒發而死!
今日群豪彙聚,爲的乃是抗元大事,又豈是争論什麽男女之事!”
司徒千鍾不因他轉移話題,而就此罷休,反而咄咄逼人,道:“一個姑娘家的清白之名比不上卓幫主自身榮名,這不奇怪!”
卓淩風涵養再深,臉上已然顯出愠怒之色,面罩寒霜,冷聲道:“依尊駕之見,此事當如何處置才好?”
司徒千鍾道:“你若是個男人,就該早早向滅絕師太提親,給人家一個交代!
對,你肯定想着自己已經有了郡主娘娘,人家周姑娘還與張教主關系非淺,你與張教主還是好朋友,似你卓淩風這般這種大人物,豈能行此不當之事?
可你将人家周姑娘一個女兒家的體面放在哪裏了?”
說着複又面對台下,高聲道:“你可敢當着天下英雄,說上一句,你對周姑娘從未有過逾禮之事,所謂逼毒隻是隔空施爲,并未觸碰到人家小腹,背心、手臂這些要穴部位?
小老兒武功及不上你,但爲人逼毒之時,内力控制必然要精确到極緻,既不能傷害到對方經脈,又要将毒素排出,你不以心眼觀之髒腑經脈,如何保持安全?”
舉座群豪瞬間震驚難禁。
對啊,這還不算肌膚之親,難道睡了才算嗎?
瞬間所有人都理解周芷若了。
這不就是遇人不淑嗎?
張無忌是個多情種子,到處沾花惹草!
卓淩風則是個摸了不負責的主!
這兩人還在這裏召開什麽英雄大會!
我不給你添堵,那還真是怪了!
隻是苦了那些惹着周芷若的人了,他們全成了她的出氣簍子。
卓淩風早就被說的呆住了。
周芷若更是沒想到,這老兒真是個敢說話的,自己剛才要是将他殺了,那還真是可惜了。
司徒千鍾幽幽一歎道:“卓幫主,這話我也無需問了,你也無需說了。
但你既想心存民族大義,還想兼顧夫妻情義,更想要顧全朋友之義,你的心貪是不貪?”
卓淩風籲出一口長氣,點了點頭道:“老爺子所言極是,在下确是貪心不足,是我錯了!”
司徒千鍾冷哼一聲,道:“但這份貪心隻能說你品格高遠,還不是你的錯!
你真正錯的,就是人家周姑娘怒斥張教主之言,你們這些大人物,自以爲自己無所不能,将女人當作物件!
你什麽都考慮到了,爲什麽不站在周姑娘的角度,替她想想?
人家被你逼毒,幾乎身子被看遍了,你卻甩手沒個交代了,還拿人家當個外人看,生怕招惹上人家,呵呵……
怎麽?滅絕師太這輩子青燈古佛了?她的徒兒也就該這樣了?
還是說真的讓人家張大教主接了這攤子?”
此語一出,全場震動,這司徒千鍾真是語劍話刀,鋒利至極。
不少人低聲道:“我看這老家夥今日是不想活着走出英雄大會了!”
有人則道:“今日英雄大會再過一百年,也不會有人忘了酒鬼司徒千鍾這個名号了!”
“不錯!日後再有英雄大會,豈能不提他這老兒是怎麽怒斥揶揄全天下的?”
“是啊,雖死猶生,我輩楷模啊!”
衆人議論聲中,隻聽司徒千鍾又道:“你卓幫主對于周姑娘沒有任何擔當,讓她鬧出這許多事來,可你對于這天下英雄大會,卻大有唯我獨尊之勢。
一句推舉張教主爲武林盟主,其實就是在暗示你既能左右盟主的歸屬,也就可以左右整個武林走向,這天下英雄的意見根本不重要,這難道不是真正的以退爲進?
你看似謙和,骨子裏卻是傲氣淩雲,這一讓,可謂讓的不可一世,讓的趾高氣揚!
生怕所有人不明白,今日這場英雄大會,你卓淩風才是真正的無冕之王!
大家以爲然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