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淩風光明磊落,從謝遜手中奪取屠龍刀,将之帶到英雄大會之事,他壓根沒有想瞞任何人。
以前之所以隐瞞謝遜行藏,隻是不想在正會未開之前,有人聞訊前來,尋仇報複。
他有言在先,既不能讓謝遜折了,又沒有資格化解冤仇,更不想爲他得罪那些報仇之人。
但如今天下英雄雲集,張無忌也到了,這謝遜的恩怨自然有他這個義兒料理擔待。
不管此時提出“屠龍刀”的人,是楊逍還是旁人,他都會将屠龍刀之事和盤托出。
卓淩風這一開口,頓使在場所有人心頭爲之一震,不約而同把目光投注到他的臉上。
要知“武林至尊,寶刀屠龍,号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争鋒”早就傳遍了天下。諸人無論是想長長見識,亦或是有心染指武林至尊之位,都對屠龍刀極爲眼熱。
但聽聞這刀落在卓淩風手上,都不禁心頭一跳。一則因爲卓淩風武學精深,單隻昨日他懾服波斯明教常勝王的身手,見者均是自愧不如。
二則他還不是勢單力薄,不僅背靠丐幫,還與峨眉派交情莫逆,武當派更是得他相救才得以保全,這刀落在他的手上,誰還敢去染指?
一時間群豪面面相觑,明明有一肚子疑問,卻誰也不敢搶先開口。
以免被人認爲他有奪屠龍刀之心,而卓淩風隻需來上一句,那就請閣下上台賜教。
那就大爲尴尬了。
上,打不過,自取其辱!
不上,一個怯戰而逃,更丢臉。
一時間,諾大的坪上竟然陷入了死寂,
趙敏星目流動,四顧群豪,眼見衆人都爲丈夫威勢震懾,似笑非笑。
掌缽龍頭打量了一下場中形勢,低聲對卓淩風道:“幫主,剛才那黑胡子乃是河間雙煞中的蔔泰,他與郝密武功極高,出手極辣,這兩人說不定要……”
卓淩風擺手笑道:“你放心吧!不管他是哪路人物,都是無妨。”
卓淩風雖知河間雙煞武功了得,原軌迹中與六位高手合力,打的三渡叫苦不疊,險些破了金剛伏魔圈,若非張無忌援手,三渡直接就完蛋了。
但他仍然神情鎮靜,與掌缽龍頭從容而談,畢竟此番大會主旨乃是抗元,任誰武功再高,未有定論之前,誰也不敢背負破壞英雄大會之責!
群豪怔視了卓淩風等一陣,一個身穿青葛長袍的中年漢子站起身來,抱拳對卓淩風說道:“卓幫主光明磊落,武功驚人,在下佩服。
隻怕已是天下第一,自然而然地是‘武林至尊’。依我說啊,這把刀不管在誰手中,都該交與你這位武林至尊。
然而卓幫主的武功,畢竟耳聞者多,眼見者少,況且天下之大,草莽間卧虎藏龍,不知隐伏着多少默默無聞的英雄好漢。
定然還有人不是那麽心服口服,所以誰若有意向卓幫主挑戰,就各憑手底玩藝見真章,若是真正的藝壓群雄,那大家群雄歸心,豈不是好?
如今大夥兒先議定了這節,免得事後争執。若誰不服,天下英雄群起而攻之。衆位意下如何?”
卓淩風聽了這話,眉頭微蹙,問道:“這人是誰。”
掌缽龍頭搖頭道:“屬下不知。”
趙敏低聲道:“這人不管是誰的人,但是居心不良。楊逍目的是讓人不将注意力放在謝遜身上,這才提出屠龍刀,而這人看似說的有理,實際上是想這英雄大會生亂!
畢竟風哥,你再是天下無敵,又豈能經的住車輪戰法?”
衆人也是交頭接耳,紛紛議論。
卓淩風本意是将這些散處各地、互不統屬的英雄豪傑聯成一起。
那時相互之間固然不會殘殺争鬥,無論是面對元廷搜剿還是舉事起義,都是大有裨益。隻是群雄向來各霸一方,誰也不肯服誰。
自己若應了這一茬,若真因武林至尊之名,反而毆殺一場,那就弄巧成拙了。
畢竟習武之人都是脾氣怪異,一般動起手來,實難把握輕重。
這時就聽司徒千鍾道:“那不是打擂台麽,我瞧有點兒大大的不妥。”
那青袍漢子冷然道:“有何不妥?依閣下之見,不比武,……要比酒量了?
哪一個千鍾不醉,哪一個醉而不死,便是武林至尊了?”
衆人轟然大笑,
有人怪聲說道:“這還比個什麽?這位武林至尊嘛,自然是‘醉不死’司徒先生!”
司徒千鍾斜過葫蘆,倒了一杯酒仰脖子喝了,一本正經地道:“不敢,不敢!要說到‘酒林至尊’,我‘醉不死’或許還有三分指望,至于‘武林至尊’哪,哈哈,不敢當啊,不敢當!”
又對那青袍漢子道:“閣下既提此議,武學上自有超凡入聖的造詣,在下眼拙,卻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那漢子冷冷地道:“在下是青海派葉長青,喝酒本事和裝醜角的玩藝,都不及閣下。”言下之意,自是說武功上的修爲,隻怕要比閣下強得多了。
司徒千鍾側頭想了半晌,說道:“青海派,沒聽見過。葉長青,嗯嗯,沒聽見過。”
衆人暗想:“這司徒老兒好大膽子,侮辱葉長青一人那也罷了,他竟敢侮辱青海一派,難道他身後有什麽強大的靠山?還是跟青海派有何解不開的仇怨?單憑這兩句話,青海派隻怕立時便要出手。”
隻有深知司徒千鍾平素爲人的,才知他孤身一人,并沒靠山,跟青海派也沒什麽梁子,隻是生性狂妄,喜歡口舌招擾,雖一生曾因此而吃了不少苦頭,卻始終改不了這脾氣。
葉長青心中殺機已起,臉上卻不動聲色,說道:“青海派與葉某原本藉藉無名,難怪閣下不知。閣下既說比武之議不妥,比灌黃湯嘛,閣下又是喝遍天下無敵手,那便如何是好,倒要請教。”
司徒千鍾道:“要說喝遍天下無敵手,此事談何容易,當真談何容易?想當年我在濟南府……”正要唠唠叨叨地說下去,
人叢中有人喝道:“醉不死,别在這兒發酒瘋啦,大夥兒沒空聽伱胡說八道。”
又有人道:“到底謝遜的事怎樣?屠龍刀的事怎樣?”
另有人道:“卓幫主,你是今日英雄大會的主人,叫咱們這麽幹耗着,算是怎麽一回子事?”衆人你一言,我一語,都是催司徒千鍾别再啰嗦,要卓淩風拿話出來。
這些人在人叢中紛紛呼喝,或遠或近,聲音來自四面八方。
司徒千鍾朗聲道:“江陵府黑風寨的鍾老大,你的黑沙掌雖然厲害,未必便及得上謝獅王的七傷拳。
鄱陽湖的水底金鳌侯兄弟,那謝獅王的武功水陸俱能,你别欺他不會水底功夫,何況人家還有一位紫衫龍王沒出面呢,嘿嘿,鳌魚豈是龍王之比?
青陽山的吳三郎,你是用劍的,便奪到屠龍刀,你又不會使,瞎起個什麽勁……”
這人說話瘋瘋癫癫,卻另有過人之能,相識既廣,耳音又是絕佳,從一片嘈雜的人聲之中,居然将一個個說話之人指名道姓地叫了出來,無一有誤。
群雄見他顯了這手功夫,卻也忍不住喝彩。
卓淩風待見他們議論了一陣,這才站起身來,說道:“關于屠龍刀,大家都知道,持了它就能号令天下,莫敢不從。
可是這把刀究竟爲何能使普天下群雄欽服?知曉其中奧秘之人可謂寥寥。
而且此刀出世以來,不知曾給它的主人惹下了多少殺身之禍。
大家耳熟能祥的就有武當俞三俠、張五俠,還有謝遜曾經在王盤山島緻使多人死傷,他自己卻也雙目失明,孤懸海外二十年不履中土,緻使與張教主父子分離!
今日我得了這屠龍刀,若是還要比武鬥毆,這大違我本意!”
他聲音平和,但内力深厚,開口說話将一切聲音盡數壓住,人人聽的清楚。衆人均覺他這幾句話頗含深意,似是不願比武。
葉長青冷冷道:“卓幫主莫非是怕折了名頭,就要大家夥默認你已成武林至尊的事實?”
卓淩風一皺眉頭,暗道:“全場之人六千人之衆,如果要真打了起來,勢非鬧的一塌糊塗不可,看來得将挑頭之人壓制下去,以鎮全場!”
言念及此,斜睨了葉長青一眼,道:“卓某雖非狂妄之人,但也不妄自菲薄。
這天下縱然卧虎藏龍,或許能有人勝我一招半式,但讓我在武功一道上,說出一個怕字,迄今爲止我還沒遇上!
閣下言辭鑿鑿,或許真如司徒老兄說的那樣,身懷驚人藝業,那就請上高台,卓某也不依靠丐幫實力,就與你單打獨鬥。
我們兩個就當着天下英雄來個以武決勝,以定屠龍刀歸屬,如何?”
話至此處,全場突然靜寂下來,數千雙眼睛又投在了葉長青身上。
葉長青一股濃濃血色湧上臉頰,眼底細微寒光若影若現。可這股狠厲之色來去極快,忽又見他呼出一口長氣,恢複冷靜。
他武功精深,實不在何太沖這等大派掌門之下,他還有兩位同門,與河間雙煞乃是一夥,原軌迹中曾經聯合幾位高手,組成八人隊伍,聯手夜探少林寺,險些弄死三渡。
然而卓淩風一句單打獨鬥,直讓葉長青望而卻步。
按照江湖規矩,其實不齒以衆淩寡,然而在所有人的概念裏,似卓淩風這等高手就該是被圍攻,方是正常的!
畢竟與之單打獨鬥,那就是自取其辱!
葉長青雖然身懷絕技,又如何敢接下這一陣?他想的卻是怎麽能讓卓淩風同意自己兄弟圍攻于他,正自思忖。
突然間人叢裏一個女子高聲叫道:“青海派的武功縱然有獨到之秘,難道就及得上昔日天下第一的全真教武功嗎?
就算卓幫主不用全真武功,隻用丐幫降龍十八掌,你又能接住幾掌?
這屠龍刀想要落在閣下手中,你恐怕再練上三十年才有一争之能,再不濟縱然給你拿了屠龍刀,天下英雄誰能服你?難道你真能做這武林至尊不成?”
這話突如其來,甚是蠻橫,特别是在青海派衆人耳中聽來,更是感覺刺耳。
卓淩風目光一轉,但見人群中走出一個老婦人,她滿頭白發,弓腰曲背,但雙目炯炯有神,一身粗布衣裙一塵不染。
身邊還跟着一個白發老頭,看起來一副老農打扮,但身形挺拔,卓淩風一瞧兩人,就覺他們武功不弱。
葉長青乃是青海派的大高手,當着天下各路群雄之前,被對方如此小看,而自己卻不知對方身份來曆,心中甚感愧忿。
但他乃見多識廣之人,在未弄清楚對方底細之前,不肯貿然發作,兩道目光投注在兩人臉上,一語不發。
這時一個短須戟張,又矮又胖的黃冠道人低聲說道:“師叔,這兩人乃是川北杜氏夫婦,與咱們玉真觀早有梁子未解!”
聽師侄這麽一說,葉長青當即冷哼一聲:“原來如此!”
那婆婆卻是不理,眼光直勾勾看着明教木棚,嘴上卻道:“卓幫主,老身易三娘,這是拙夫杜百當!”
那老頭雙手叉腰,也是冷冷瞧向明教木棚。
掌缽龍頭低聲道:“幫主,杜百當向以雙鈎威震川北,聽風辨器之術乃武林一絕,他妻子易三娘善使鏈子槍,武林中名聲不小!”
卓淩風淡淡一笑,抱拳道:“不知賢伉俪有何指教?”
易三娘道:“卓幫主,老身與拙夫早已是風燭殘年,今日得蒙參與此等盛會,也是機緣巧合,更是三生有幸!
而我夫婦苟延殘喘至今,爲的就是找到謝遜以報殺子之仇,别無所求!什麽武林至尊,這都是你們這些大人物應該操心的,而且這刀落在你這等人手裏,我想天下服者甚衆。”
說着環顧四周,朗聲道:“人貴自知,相信昨日到場的諸位英雄都明白,若與卓幫主此等人物争雄,乃是自不量力。
而我等絕不可中了楊逍此賊的奸謀,我們隻求殺了謝遜便可!”
她此言一出,不少人嘴上不說,心裏卻暗暗點頭。
這武林至尊雖然誘惑力大,但也不是人人都能接住的。
所謂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而且武林至尊,不能藝蓋當世,還算什麽至尊?
與謝遜有仇之人也當即醒悟,自己肯定争不來武林至尊,險些中了楊逍轉移矛盾的奸計!
隻聽嗡的一聲,四下裏罵聲如潮,哄然響起:“不錯,我等險些上了楊逍這狗賊的惡當!”
“先殺謝遜爲先父報仇!”
其實卓淩風被楊逍退出來擋災,根本不當回事,反而有些高興。
大家隻争屠龍刀,那麽不難将他們引到私仇爲小,抗元爲大的路上去。
然而遇上杜氏夫婦這種内心隻有報仇之念的人,不由暗暗歎息。
張無忌武功再強,也隻能吓住貪生怕死,有家有業的人。
這一動上手,打出真火來,或許就失控了。正要開口,就聽謝遜起身說道:“誰要找謝遜報仇,就請上台!”
他運上了獅子吼,說話聲音震的人耳際嗡嗡作響,也壓住了吵雜之聲。
這邊明教木棚中謝遜已經對張無忌說完了别來情由,聽到人人叫喝,以他的脾性,也不是躲着不敢面對的人。
謝遜話音一落,易三娘與杜百當飛身躍上高台,易三娘冷冷道:“謝遜,這就領死來吧!”
謝遜冷哼一聲,剛要邁出,卻被張無忌一把拉住,他方要開口,就聽葉長青冷冷道:“卓幫主,難道這擂台之上,也可以以多欺少嗎?”
他話音方落,四周蓦的聲音全無,坪内仿佛成了空地,衆人都是瞪大雙眼,盯着卓淩風。
人人都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倘若杜氏夫婦都能以二敵一!
那我們也可以以三敵一,或者以八敵一了,反正都是以多欺少嗎?
卓淩風豈能不知他的用意,徐徐道:“人之所以與禽獸不同,就是有同理心。
杜氏夫婦風燭殘年,這是要與謝遜了斷殺子之仇,你卻揪着人家以二敵一不放!
你是不是想說,他們都能以多欺少,那你也可以恃衆圍攻卓某,好奪取屠龍刀了?”
葉長青被他道破心曲,臉色紅了又白,略一默然,蓦地揚聲道:“無論如何,你朝令夕改,這樣的武林至尊,又怎叫天下英雄信服?”
隻聽嗡的一聲,四下裏議論紛紛。
卓淩風哈哈大笑,笑聲不但壓住了所有人吵雜之聲,笑聲中還不無嘲諷之意,一聲笑罷,淡淡道:“誰告訴你,我是武林至尊了?我若是武林至尊,大家何至于到現在都心思各異?
我想讓大家摒棄私仇,一緻對外,相信很多人都看出來了,可結果呢?
又是要各種報仇的,又是想當武林盟主的,最可笑的就是好多人,以爲得了一把屠龍刀,就是武林至尊!
卻爲何不看看現在的謝遜,他得了屠龍刀二十年,誰當他是武林至尊了?又何至于此?
但言語蒼白,信者不多,那我卓淩風就給所有人一個機會!”
說話之間,身軀忽然淩空而起,快捷無倫的向高台撲去。
他去勢如風,有如飛鳥旋空一般,轉了一轉,落在高台之上,目光電射,橫掃全場,冷冷道:“卓某就先行請教青海派絕技。葉長青,隻要是你青海派的人,可以不限人數,若赢了這一陣,本座就将屠龍刀雙手送上。
也讓大家夥親眼看着一個默默無聞的人,能否因爲這屠龍刀搖身一變而成武林至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