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淩風剛才走留難決，也隻是因爲夜深人靜，與周芷若獨處，頗爲暧昧；但直接就走，顯得自己做賊心虛，也對其不敬。
但見周芷若要說什麽積壓心底的話，眼神更是不對頭，卓淩風生怕她說出喜歡自己之類的言語，這才驚的要走，但聽了她的話，懸着的心，瞬間放回了肚裏。
周芷若微微出神，過了半晌，喃喃道：“移情别戀，移情别戀…”指尖在欄杆上來回撫摸，語氣幽幽：“若真有這麽一天，我一定會讓他後悔終身！”
卓淩風忽然朗聲大笑起來。
周芷若秀眉微挑，冷冷道：“這很好笑嗎？”
她此時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表情，冰冷木然，就像這世上所有人都欠了點她什麽似的。
卓淩風收斂笑容，喘了一口氣，道：“我算是明白了，你跟張兄弟真不是一路人，你們不在一起，或許是件好事！”
周芷若呆然半晌，神色一凄，道：“早知道你出身又好，武功又高，世上隻有伱想不想，沒有你辦不到的，所以永遠理解不了我這種小角色所思所想！
卓淩風見她兩眼通紅，玉容凄苦，轉頭看向天際，這渾圓的月亮就像是女子的素臉，美絕人寰，不由想起了任盈盈，幽幽一歎，頹然道：“你這話大錯特錯！
你覺得我武功高，好像就可以無所不能，其實我的煩惱比你更重更多，隻是你不了解罷了！”
說着看向周芷若：“我也知道你用情專一，希望一生一世一雙人！”
周芷若淡淡道：“怎麽？難道我的想法不對？你們男人若連這也做不到，憑什麽來惹我們？”
卓淩風笑了笑，道：“道理雖是不錯！
但男子好色、女子慕強乃是人之天性。
這世上一生一世隻愛一個女子，而對别的女子視若不見、絕不動心的男子，可謂鳳毛麟角，我就不在此列！
尤其你喜歡張教主，他若不是神功蓋世，一舉揚名天下知，若還是那個随時會死的張無忌，他在你心裏，能有這麽重的位置嗎？
而他本爲多情之人，心腸又軟，而且能在我們這種人面前出現，又能産生交集的女子，哪一個不是人間少有？
以他的性格，心裏喜歡一個，再喜歡一個，再正常不過。你或許有辦法，能讓他隻和你在一起，但若奢求他心裏隻有你一個，這本就是一種自尋煩惱！”
卓淩風擁有先知優勢，看待所有人都有先入爲主的觀念，不會如平常人那樣，靠着交往去斷定一個人，故而對周芷若的确大有惡感，自然避之不及。
但随着接觸越來越多，尤其在他與趙敏産生波折之時，她能自告奮勇，知音解語，無形之中，卓淩風對其惡感便少了幾分。隻要不關乎自己，那他還是願意幫一幫周芷若，不要讓其陷入原有的命運軌迹。
而他之所以不願去招惹女子，非是斷情絕欲，隻是他不能在世上随心所欲的停留，内心深處不願辜負女子真心，這才在感情問題上，不采取主動，還選擇逃避。
周芷若聽出了，這是真正的肺腑之言，美眸中閃過複雜的神色，好一會才沉聲道：“你說的我也都明白，但我若是得不到，那情願他恨我！“
卓淩風看着月亮，默默無語，心想：“她有了這種病态思想，我還能給她扭轉過來？
估計得是第二個李莫愁了。”
周芷若學他般盯着月亮，昂頭凝視了好半刻，才道：“所以趙敏竟然在明知你有妻子的情況下，還能趨之若鹜，甘之若怡，我實在想不通！”
卓淩風幹咳一聲道：“或許這就是豬油蒙了心的緣故吧！”
周芷若搖了搖頭道：“不是這樣，而是你有恃無恐！”
卓淩風眉頭微蹙：“這話就讓人難解了。”
周芷若猛然轉過身來，直視着他，正色道：“因爲你們男人在心裏天生看不起女子。你們男人妻妾成群，人人不但都能接受，或說他風流多情，或說他是有大本事，總之，女人越多，越是強大的一種象征。
而我們女子就得從一而終，若跟你們一樣，就會落一個淫娃蕩婦的名聲，爲人所不齒，爲衆所不容！
更甚者，好多人拿我們女子，就當一樣東西、一件貨物，可以随意許人。
所以你明明有妻子，也敢招惹趙敏！
張無忌同樣也敢見一個喜歡一個，這就是因爲你們在内心深處，不拿這事當作一件恥辱之事！
而趙敏出身蒙古貴族，她的父兄必然妻妾成群，所以對于你有妻子，二女同侍一夫的事早就司空見慣！
那麽，她隻要愛了，就不去考慮這些事！而以你見識之廣博，深知這一點！”
卓淩風聽的心跳加速，他明白，周芷若說的大有道理，但嘴上卻是若無其事的道：“你提到了男女認知的問題上，這是沒錯的。
這是一種社會現象，别說現在，就是再過幾千年，男女想要真正意義上的平等，也不可能，這絕對不是你我所能改變的！
所以我們隻能以當下來對待！”
周芷若點了點頭道：“所以，身爲女子，更要取得大成就，尤其在這江湖上，沒有本事，就不會被重視！”
尤其你們男人動不動就會來上一句，大丈夫何患無妻，那隻要我本事夠大，縱然有一天張無忌移情别戀，起碼我還能在他心中占個位置。
他的小丫鬟花容月貌，善解人意，他又與謝遜父子情深，現在的我，在他心裏，其實是可有可無的。
縱然我不能與他在一起，他或許隻會稍微痛苦一下，轉眼就能釋懷，我想來想去，都覺得心裏虧的慌！”
卓淩風皺眉道：“可你現在的想法，是爲了一個人的喜愛，而去努力。就像是被人牽着鼻子走，這又豈是你所當爲？”
周芷若素手一擺，搖了搖頭道：“不，我是爲了自己。我要被人敬重，至于愛情隻是随之而來之事罷了！”
卓淩風點了點頭道：“嗯，你要這樣說，倒是我認識的周芷若了！”
心想：“她骨子裏果然是個事業姓女性！”
周芷若看向卓淩風，微微一笑道：“那你呢？”
“我？”卓淩風愣了一下：“我怎麽了？”
周芷若白了他一眼，道：“趙敏身爲蒙古郡主，你又身爲丐幫幫主，日後必然不能兩全，你當如何？”
卓淩風心子發緊，輕輕閉上雙眼，良久歎道：“待我取出刀劍中的秘密，将其交給尊師與丐幫兄弟，我就會辭去丐幫幫主之位！”
周芷若大吃一驚道：“什麽？”
卓淩風也很是奇怪，爲何對周芷若說出這事。可能是聊到這裏了，也沒必要隐瞞了。
周芷若臉上露出一抹自嘲，苦笑道：“你還真是個情種！”
說到這裏，神色一正道：“你武功天下第一，又是丐幫幫主麾下十數萬弟子，男子漢大丈夫立身世上，若不成就一番功業，豈不可惜？
倘若天從人願，真的逐走鞑子，天下一切權柄盡握在手，那時呼風喚雨，何等威風，你竟然爲了一個女子就要放棄一切，呵呵……”
卓淩風心想：“好家夥，她果然是個有野心的女人，這話好像對原軌迹中的張無忌就說過。”
一念至此，幹笑一聲，撓了撓頭，道：“我算不上情種，隻是我與常人不同，去求功名富貴隻是害人害已。
而且我也沒有那麽大的能力，就一定能夠率領丐幫，做到無數仁人志士，都不能做到的事。
在這事上，我反而更看好張無忌，看好明教！”
周芷若見他神色，不知怎的，心中暗惱。她也不知是惱怒張無忌不能像他一樣，爲了自己放棄一切，還是嫉妒趙敏。
她想了想，兩眼神光閃閃道：“我師父讓我以後執掌峨眉，讓我務當光大本門。我知道我的一些想法與作爲，你内心極不認可，這才對我說了這麽多，想要扭轉我的想法。
那我想問你，你若找不到屠龍刀，你能不能指點我修習九陰真經上的武功？”
卓淩風心子一跳，笑着說：“我不會九陰神功！”
周芷若死死盯着他，雙眼一瞬不瞬道：“我師父早就對我說過，《九陰真經》最早是被全真祖師重陽真人所得，而且那位楊大姐在武當山上，明确說你會九陰真經，難道神雕大俠的後人，連這點眼力見，都沒有不成？”
卓淩風幹笑道：“不是，我的九陰真經學的不全，根本不會其中最精華的部分，我想教也無從教起！”
周芷若冷哼一聲：“那趙敏武功大有進境，難道學的不是九陰真經？”
“自然是九陰真經！”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笑語，笑聲入耳。
兩人回頭看去，趙敏出現在了艙門口，卓淩風有些心虛，力持鎮定，笑着道：“敏妹，你來啦！”
趙敏見他流露出尴尬的神情，笑道：“這話又有什麽不能說的，瞧把你爲難的。”
又轉眼看向周芷若，淡淡道：“隻是周姑娘，我是蒙古鞑子，你卻是峨眉高弟，乃是當世武林大派，難道除了九陰真經，就無法立身武林，光大門戶了嗎？”
周芷若心中微微有氣，玉容之上，卻瞧不出絲毫喜怒之色，但見她目挾霜刃，橫掃卓淩風一眼，淡然道：“卓幫主的武功，見者無人不服，你既然得了他的真傳，趁着夜下無人，小妹就來讨教一手！”
趙敏盈盈淺笑，美目滴溜溜掠過卓淩風，笑着說：“周姐姐既有此雅興，小妹無論輸赢都得奉陪了。”
周芷若淡然道：“卓夫人太擡舉了，小妹隻是請教武學，無論輸赢，請賢伉俪多多包涵，免得大家以後不好說話。“
趙敏眉開眼笑道：“咱們兩個動手，你還怕我家夫君幫手不成，來吧！”
話猶未巳，一晃身，一掌拍向周芷若心口。
兩人相隔丈許，趙敏一步跨過，而且周芷若站在船弦邊上，若是中招，非落入海中不可。
然而周芷若乃是滅絕師太高徒，功力尚淺，究已得了三分真傳，又得卓淩風多日指點，武功大有進境，勁随心動，身子一轉，仿如風中荷葉，讓過趙敏一拍。
與此同時，擰腰送手，素白手掌由袖内滑了出來，朝趙敏腰眼點去，哧的一聲，發出勁氣破風之聲。
趙敏以前武功本就不弱，又學了易筋鍛骨之術，内力也有進境，旋身飛轉，周芷若的指尖擦身而過，反手一掌向她掃出。
周芷若雙掌飛舞，以護全身。
然而趙敏武功雖然未必在周芷若之上，但應變之快不輸當世一流高手，這一掌看似随意，實則蘊有後招，故而一掌落空，想也不想，另掌又帶起一陣疾風，掃向周芷若胸腹。
周芷若冷哼一聲，右手揚起，拂向她脈門。趙敏笑道：“這是什麽功夫？”嘴上說話，但玉掌一翻，沉到周芷若攻來右手的下方，曲指反彈她脈門。
周芷若驚道：“彈指神通！”，縮手如電，再曲起手掌，以掌背反拍她的彈指。
趙敏笑道：“好眼力！”說話時，玉手微妙地擺動了幾下，似攻非攻，似守非守。
兩人往來全在方尺的窄小範圍内進行，既迅捷，又深合攻守之道，而且兩女美貌絕倫，體态婀娜，在這月光之下捉對兒争鬥，玉掌缤紛錯落，形神俱美，直讓卓淩風瞧的心曠神怡。
他武功雖高，對兩人的一招一式，心中均明，但對兩人這種精巧的過招方式，卻是大生興趣，自是瞧的目不轉睛。
兩女都是當世奇女子，一個不服一個，早就有心分個高低，奈何沒有機會。這時都同一心意，要趁卓淩風叫停前，制住對方。
故而動作淩厲，出手均快，一眨眼鬥了十餘招，不分勝負。
周芷若美目一凝，不悅道：“再接我這一招！”雙掌飄然揮出，左掌豎拍，右掌橫截。
卓淩風認得是峨眉絕學“四象掌”，生怕趙敏有失，凝神以待。
趙敏顯然毫不懼怕，瞬間拍出四掌，将對方兩掌化解，橫掌一拍，正迎上對方後招，二人掌力上下一交。
“蓬！“的一聲響，周芷若軀體一震，移後了半步，趙敏則給她震得向後退了一步。
卓淩風心道：“敏妹這招使得不壞，但内力比起周姑娘，卻有些差距！”
他看的清楚趙敏雖然出手飄忽，變招迅捷，内力比之周芷若卻頗是不濟，這絕非她修習幾天“易筋鍛骨章”就能超越。
趙敏多退了半步，又羞又怒，正想再出手，周芷若已嬌笑一聲，縱身上前，閃電般探手拍向趙敏肩頭。
趙敏一招失先，往後閃退，周芷若接連出掌，飛身縱起，雙掌直出。
無論怎樣，都要将其震下海，淋她一個落湯雞，出一口爲她所擒的惡氣。
趙敏駭然驚呼，咬牙瞪眼，但這時卻已退到了船邊，一腳直接踏空。
這一瞬間，她一腳在船，一腳踏空，身子大幅後仰，就像是一根被風吹折的枯草，
周芷若這是勢在必得的一招，沒留餘力，怎料會有這一出，登時撲了個空，自己反而向海裏竄去。
周芷若又驚又怒，眼看就要落海，忽感周身左右似乎塞滿了柔韌至極的物事，竟爾動彈不得，她知道這是卓淩風以一股無形氣勁将自己拉住。
可這等駭人聽聞的武功，實是聞所未聞，念轉未已，已經身不由己地向上飛起。
耳邊呼呼風響，她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弧，輕輕巧巧落在了甲闆上，但已經吓得花容失色。
與此同時，趙敏左腳勾住船舷，将身子去勢牢牢刹住，腳下雖已生根，身子仍向下落，她右掌猛揮，拍向船身。
砰的一聲，一借力，一股力道反推而來，整個人騰空而起，翻了一個跟鬥，輕飄飄落在了甲闆上。
這一手輕功起似驚雀，落如蝶栖，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直讓卓淩風都看的心曠神怡。
以他的能耐，自然不難做到這一手，但要像趙敏這般俯仰生姿，不失潇灑，那怎麽也是比不上的。
趙敏拍了拍手，笑盈盈地道：“周姑娘，還比不比了？”
周芷若眼裏閃爍火星，咬着嘴唇，一字一字道：“你果然奸猾透頂！”
趙敏咯咯一笑道：“這叫兵不厭詐！”
周芷若氣的俏臉發白，拂袖轉身，徑回艙裏去了。
卓淩風對趙敏趕緊一翹大拇指，贊道：“夫人鬥智不鬥力，實在是高！
周姑娘武功好，人又聰明，可遇上你，也隻能被你拿捏了，爲夫佩服萬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