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風清，頭頂樹葉飒飒作響，在這春日盎然的季節，趙敏卻如沉寂在冬日的樹木，沒了絲毫生命，與這滿眼生機的景象格格不入。
趙敏懂卓淩風的話，這就是再說，是自己的一片癡心打動了他，才讓他無法自拔，也讓他做出了，明知難有結果的選擇。
執子之手！
前塵往事齊齊湧上心頭，一一在腦海中流過，心下百感交集，這時她全然明白了卓淩風之前面對自己，爲何處處先知，可面對這個答案，趙敏也不知自己到底應該哭還是笑。
因爲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方是完美，也是應該。
可對于她來說，面前這個男人究竟有沒有想過？
趙敏纖長細密羽睫輕輕顫動，眉間微蹙，嘴唇微顫，幽幽道：“你若所言不虛，你憑借着無所不知的先知優勢，在那方世界做了好多事，改變了好多人的命運，從而有了你所謂的穿越。
你剛才還說，這本不是我這紹敏郡主應有之命運，那我本來的命運，又是怎樣的？是死在哪位武林高手手下了，還是嫁給别人了？”
卓淩風隻說了自己穿越到前兩個世界所幹的事，卻還未對她說起倚天世界的原來軌迹。
而今見她一幅毫無生氣的樣子，這與當初盈盈的反應大爲不同，隐隐覺得有些不妙，也不知這到底應不應該說，一時默然。
“怎麽？有些難以啓齒？”
趙敏雙手背負，探過螓首，櫻唇湊近他耳邊。
卓淩風越發覺得有些怪異了，說道：“敏敏……”
趙敏截口道：“這個稱呼你暫時别這麽叫了。”
卓淩風當即一愣。
趙敏與他四目相對，咬了咬下唇，冷不丁地道：“那位張大教主是不是很喜歡我，也對我很好，所以我也喜歡上了他？”
她終究心思敏銳，隻結合卓淩風以前的種種舉動與言行，再聽他乃是有着先知優勢的天外之人，便猜到了一些真相。
但她見過了張無忌，知曉其對周芷若、小昭都有情，足以說明是個多情種子，便以爲原軌迹中的張無忌也同樣喜歡自己。
卓淩風卻是詫異莫名，他根本沒想到趙敏直接能夠精确到張無忌頭上。
不禁心想：“她固然智謀過人，但也足以說明，我縱然出現在張無忌之前，還是沒能消除張無忌在她心中的優秀。”
就見趙敏眼神中光芒閃爍不定，臉色變得很是冷峻，直讓他有了初次見其身穿男裝，那種傲視一切、手握乾坤、雌雄莫辨的感覺。
隻見趙敏冷冷說道：“你之前對我的情意故作不知，又說張無忌多麽多麽的好。
我見他之後，果然是謙謙入玉的真君子，武功之高雖說有些誇大其實了，但也是被你這個在另外世界威震江湖的人，掩蓋了應有之光芒！
故而面對這種人的追求，本郡主的确會動心，而你又說是你這卑鄙無恥之人，偷了我的愛情，那麽我也不難猜出，張無忌就是與我攜手一生的人，是不是？”
卓淩風見趙敏說得如此直白，定定地望着她，心中也有莫大的委屈，一時間面色漲紅，卻又無法辯駁，不由低下了頭。
趙敏見他低頭不語，心知自己猜得不錯，呵呵一笑道：“這世上哪有什麽來日方長，時光飛逝、歲月如梭，不過是叫人抉擇罷了。
呵呵，這生活就是且憶、且念、且回味，且盼、且望、且從容。一半煙火、一半清歡；一半清醒、一半沉醉！”
卓淩風擡頭一看，就見趙敏一雙秀目灼灼閃亮，臉色更是冰冷滲人。眼裏不禁閃過幾分疑慮，滿是苦澀道：“你說的不錯，我有了一份或許人人都渴望的不世之奇緣，可我既有欣喜也有憂愁。
不論是别的什麽武林絕頂高手，還是我自己，随着經曆的越多，越是明白。
這人生沒有真正的萬事順心，所謂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也不過是叫人釋然罷了！
都隻是隻能且看、且想、且取舍；且走、且盼、且期待。
尤其人是感性動物，任他修爲再深，也都是一半成熟、一半稚嫩；一半理性，一半瘋狂。”
趙敏微微一笑，點頭道：“也罷，那你告訴我，若是沒有你，我跟我家人的命運與我大元的命運又是怎樣，至于你這番驚世駭俗的秘密，我一個字兒都不會洩漏。”
卓淩風面露尴尬，他覺得這話不該說了。
難道說趙敏叛國叛父，最終國滅父亡，她也被逼的隻能遠遁蒙古，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張無忌也陪她一起去了。
他總覺得這個結果有些殘忍。
趙敏冷笑道：“你連我趙敏喜歡張無忌這種事都不否認，難道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嗎？”
她突然面露苦笑，澀然道：“風哥，你胸懷似海，如今不願意說，肯定是結果不太好，但話都到了這一步，你讓我如何釋懷的了？”
卓淩風心想：“她說的也對，事到如今，她的命運軌迹已經變了，倒也沒有什麽不能說的了！”大生憐意，欲将她抱入懷裏，緩緩道來。
怎料趙敏心中酸苦，将他一推，喝道：“别碰我。”
卓淩風目有驚色，凝視趙敏半晌，臉上陣紅陣白，變幻數次，心想：“看來她是對我多少生出了幾分恨意了。”
趙敏見他神色大異，心中又是一疼，心想：“我幹什麽要這麽對他，爲什麽這麽對他？”她心中反複詢問自己，卻也不知爲何！
卓淩風歎了口氣，道：“趙姑娘，你還是不要問了，總之你現在的命運已經變了，那些都不重要，有時候糊塗反而是福！”
“糊塗是福？”趙敏眉頭一挑，怒道：“那你怎麽不讓我永遠糊裏糊塗下去？”
卓淩風歎了口氣，沒有作聲。
他這才發現，趙敏與任盈盈大爲不同。
任盈盈知道一切之後，反而是以一種好奇的心态聽故事。
但趙敏卻是實實在在的破防了！
趙敏此時卻心想：“他到底心中有我，這才會接受我，還是隻因爲可憐我？”
饒她聰明無比，面對愛情，卻思之不明，想之不通，走到樹下，倚樹而坐，又癡癡地想了一陣，喃喃道：“按照你所知道的，是不是明教與武林各大派化解冤仇，齊心合力反元，最終我們大元亡了？”
卓淩風嗯了一聲。
“張無忌居功至偉？”
趙敏幽幽地問。
“不錯！”
卓淩風豪不猶豫。
趙敏沉思半晌，搖頭道：“不對，不對！
按道理，你不出現，中原六大派一齊中了‘十香軟筋散’之毒，消息不該洩漏。
明教中有我的探子，我也會在玉門關口放下探子，明教中人一進關，我在暗處，他們在明處，我那綠柳山莊中什麽布置，你自己清楚。
而你是因爲有了某種先知，對我處處提防，可明教衆人則是不然。
張無忌再是武功蓋世，又得了‘見死不救’胡青牛的真傳，可他是仁義君子，我的混合迷藥防不勝防，我莊外還有大量蒙古騎兵，定能将明教那些首領一網打盡。我又怎會讓他們逃過一劫，最終導緻我大元覆滅？”
說着定定地凝視着卓淩風。
卓淩風轉身看着她，卻避開了她的目光，幽幽說道：“人生許多事情，都是不由自主的。
尤其你我面對愛情都鬼迷心竅，不光别人的話聽不進去，就連自己心裏的話，也聽不進去，就像你對我一樣，若真心要殺，自然不難，可若不想殺，當然也就殺不了了。”
趙敏變了臉色，急道：“你是說我見他第一面，就直接愛上了他，就爲了他，放棄了我多年堅持的理想與追求？”
卓淩風聽了這話，突然間腦中一片空白，如泥雕木塑般站在那裏，久久不言。
饒是他本就知道這個事實，可這時的他卻深切意識到了，自己的确不如張無忌合她眼緣。
畢竟趙敏見自己第一面時，玄冥二老就上場了，若是自己武功不濟，那麽隻有死路一條。
誠然，自己也殺了趙敏手下很多人。
但人家明知張無忌将會與自己爲敵，卻在見他第一面後，就送了定情信物，将之禮送而去，這終究是自己無法比拟的。
趙敏見他伫立不動，雖看不見他的表情，也知他心裏吃味，問道：“你這是心裏不快，覺得我見他第一面就不忍殺他，你比不上他了？”
卓淩風苦澀一笑，說道：“我不得不承認你跟張無忌更适合。你對他一往情深，不惜叛國逆父，他爲了你，甘願放棄唾手可得的皇帝之位，我又如何能比。”
“你這是什麽話？”
趙敏心湧狂怒：“那我對你，就是瞎了眼了？”
趙敏見他到現在還嘴硬，隻說不如張無忌适合，卻不說不如，明顯還是想要兩全，而這是自己絕不允許的。
卓淩風隻覺千言萬語，齊湧喉間，一時間也不知說些什麽才好。
他自然已經意識到了，趙敏對自己的感情已經有了變化。
趙敏笑了一下，低聲道：“那是不是，我又看在張無忌的面上，放棄了對付少林武當，更是将六大派的那群死硬分子一個沒殺，給了張無忌救人的機會？”
聲音說得雖大，吐字已是混濁不清，足見她心中很是激蕩。
卓淩風搖了搖頭：“少林你派人去打了，張真人也被偷襲成功了，但湊巧張無忌與明教高手到了。
你便來了個單打獨鬥，阿二、阿三均被張無忌打殘，你想要乘機收手，讓張無忌答應你幾件事。
結果你瞅見自己送給張無忌的定情信物，被他戴在了那個婢女小昭頭上，醋意大發，便叫嚣着讓方東白将張無忌胳膊砍了，呵呵，可惜方東白反而被張無忌砍了胳膊！
結果你很守承諾，就要離開，張無忌要黑玉斷續膏，不讓你走，結果被玄冥二老擊傷，
楊逍韋一笑也被打傷，你帶人下了武當山，後來你又親自上武當山給張無忌以書寄情，他才知道，你在綠柳莊送給他的錦盒與珠花裏早就有了黑玉斷續膏與七蟲七花膏的解藥配置。
後面的，也不用我再說了。”
趙敏臉色蒼白，她聽得又氣又怒，胸中大痛。她着實不敢相信，自己手下三大高手都被打殘，玄冥二老将張無忌楊逍他們打傷，自己還能帶着手下走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這麽講信義。
但這話從卓淩風嘴裏說出來，讓她以往的思念、委屈、傷心以及知道他明明洞察一切，卻一直瞞着自己，直到自己無法自拔，才說出來真相，就是讓自己做選擇的憤怒。
這種種情緒蓦然之間都化成了一股怨恨，怒聲道：“你這樣說話，是想告訴我，我愛張無忌勝過愛你，如此，便應該去找張無忌，續起我們該有的前緣，是不是？”
卓淩風也是氣往上沖，霍然轉身，盯着趙敏道：“你把我瞧得太小了！我縱然不及張無忌那般更适合你，但在我決定要跟你在一起時，我就絕不可能放手！”
趙敏望着他，眼神複雜難明，忽地起身，幽幽道：“你說的好聽，那你爲何不在剛認識我時，就對我說出實情？
現在對我說這些，是不是吃準了我心軟，這才存心欺負我？”
她心中凄苦已極，她原以爲隻要放棄一切，與卓淩風的心牢牢結在一起，天下再沒什麽人、什麽力道能将兩人拆散。
可這時才知道，無論自己做什麽，都是想當然了。
那她苦苦追求的一切，又算什麽？
好像就是一個笑話？
而且卓淩風因爲有着先知優勢，一切洞明，無論自己做什麽，他都是在以一種俯瞰的姿态，瞧着自己的所做所爲，也一定會以那個所謂不同世界的張無忌趙敏做對比。
她隻要想到這一出，一顆心瞬間就沉到了無底深淵。
卓淩風心知她這會思緒泛濫，口不擇言，自己這份先知優勢，除了會對自己最親近的人透漏，又豈會對旁人言說其中端倪？
這種事實真相，一旦透露出去，一定會給自己帶來無窮禍患。
再不确定她的心意之前，又怎能對她直接明言？但見她眼中淚花泛濫，心中一疼，上前兩步，想要将她攬在懷裏，細細分說。
可趙敏又身形一閃，躲開了他。
卓淩風自不生氣，語氣一緩，柔聲道：“敏敏，我對你說這些，隻是想告訴你，一花一世界的道理。
據我猜測，這大千世界無窮無盡，所以這世上有無數個卓淩風，也有無數個張無忌，更有無數個趙敏，還有這世上很多人皆是如此。
隻是我因爲奇緣，才覺醒了别的世界靈識，融二爲一，從而能夠擁有先知優勢。
但我面前的趙敏，是我愛的不能放手，要娶做妻子的趙敏。
你與那個爲了張無忌叛國逆父，父亡沙場，縱然心有傷痛，卻已情深難掩，無法回頭的趙敏，不是一個人，你明白嗎？”
趙敏面色數變，眼淚潸然順着臉頰滾落，叫道：“好，你既然愛我，也知道我大元要滅，那有你不多，沒你也不少。
不如索性卸了丐幫幫主之位，什麽江山誰屬，武林名望，統統不要了！
你我天涯海角，隐居深山，到沒人認識的地方，去過一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