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淩風一直在想原軌迹中的趙敏,是如何對待張無忌的。卻忽略了一個根本問題。
張無忌乃是張三豐的親徒孫,阿三與張無忌有父母之仇,阿二又廢了殷梨亭。
趙敏能讓張無忌出出氣,别說廢了他們,縱然死了,爲了自己的愛情,她也舍得。
可卓淩風與阿三沒仇,與武當派又沒關系。趙敏心裏想的是,你應該看在我對你多番讓步的情況下,不說投桃報李,多少也得給我點情面,最起碼也不能當着我的面,出手這麽重!
你這樣做,無形中就是沒拿我趙敏當人看!
卓淩風生平自負,又因對趙敏先入爲主,心中陷入了誤區,與趙敏所想南轅北轍。饒他聰明一世,又怎知自己心中這個奸猾透頂的女子所思所想。
心中思忖之時,突聽張三豐捋須含笑道:“小郡主,這位金剛門人一身絕頂的外家神功,這‘大力金剛指’斷人手足,廢人武功,他剛才顯是全力施爲,任誰都不敢輕忽,
卓少俠武功雖高,可急切之間,亦無法拿捏力道火候,這才将他打成這樣!
試想,卓少俠一旦有所留手,被他逮住破綻,現在被廢的就是他了,這又該作何解釋?”
趙敏眉頭微蹙,沉吟道:“不會吧,這裏幾百雙眼睛看得真真切切,卓少俠他是有意爲之!說人家不配爲人?”
她手下一聽,連道:“不錯,不錯。”
張三豐微微一笑,道:“依老道看,卓少俠也有被罵急的緣故。
阿三不修口德,要給卓少俠當爺爺,試想,郡主娘娘若跟卓少俠是一家人,你是否能容忍?”
“呸!”
趙敏俏臉漲紅,怒目相向,罵道:“誰跟他是一家人了?你個老不死的一大把年紀,胡說什麽!”
張三豐成名幾十年,就被人罵做“老不死”,罵了幾十年,自是不蘊不惱。
俞岱岩怒道:“我師父說的難道不對?有人要給你當爺爺,以你這等狠毒的性子,你恐怕得殺人不可!卓少俠隻是廢了他,這已經很輕了!”
趙敏一時語塞,倘若真有人敢自稱自己爺爺,自己非殺了他不可。但還是強自說道:“卓兄今日過後,乃武林間最負盛譽之人,你還想驅除我們,這等氣量狹窄,縱然不怕天下英雄恥笑,又如何能成天下大事?”
卓淩風哈哈一笑道:“我被人恥笑也好,不能驅除胡虜也罷,這不都是你最希望的嗎?
你這麽關心我,難道還能助我一臂之力不成?”
“你想的美?”趙敏又氣又恨。
她向來遇事冷靜,唯獨見了卓淩風,立馬心浮氣躁、陣腳大亂,俏臉如染胭脂,雙眼直要噴出火來。
阿二見趙敏又流露出小女兒的神情,自己兄弟的仇還沒報呢!
連忙躬身道:“主人,何必與他們做口舌之争,卓淩風不識好歹,待小人将其斃了,以儆效尤!”
卓淩風一聲冷哼,很是不屑。
趙敏定一定神,也是一聲冷哼,看着卓淩風,緩緩說道:“這次點到即止!”
卓淩風冷笑道:“說拳腳無眼的是你,點到即止的也是你,呵呵……”
趙敏冷冷道:“那黑玉斷續膏你要不要了?你若再将我的人打成這樣,我可反悔了。”
衆人聞言,無不變色,卓淩風心頭也是一震,厲聲道:“你真的不講信義?”
趙敏妙目流盼,笑道:“哪兒話?聖人雲:人若無信,不知其可。”
瞥他一眼,見他面色緩和,又細聲細氣地道:“但聖人又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都将女子與小人做類了,我可是真正的女子!”
此話一出,衆人哭笑不得。
這言下之意,就是小人都不講信義,女子自然也就可以不講信義,這是聖人說的,所以也不違道義。
卓淩風雙眉一軒,便欲動怒,趙敏又道:“看起來你是不服氣,聖人說的話了。”
卓淩風的氣還沒上頭,便無影無蹤了,心想:“這女子再聰明,可武學見識畢竟淺薄,阿二内力深厚,一旦交手,哪有什麽點到即止!我就順着她,又有何妨!”苦笑道:“我服氣的很!”
說着看向阿二,一伸手道:“來來來,阿二,隻要你勝了,我卓淩風任殺任剮,決無怨言。你也可以給你師弟報仇了。”
阿二跟阿三師出同門,此次若不能報仇,此行無功而返不說,隻怕後患無窮。一聽這話,冷然說道:“既如此,那就接招吧!”
身子一晃,直向卓淩風身前欺去,右手前推,左手上舉,一招舉火燒天式起手。
火工頭陀初以燒火爲業,武學中有新創招式便以此爲據,然他掌力勢如驚蛟騰龍,所過之處,人人衣袍爲之動、須發爲之飛。
衆人無不詫異,但覺此人掌力之渾厚,生平未見。
卓淩風見他掌力未到,已感覺一股滾滾強勁的内力洶湧而來,頓感氣息微窒,心下一驚:“此人内力竟如此渾厚,不可大意!”
施展“七星掌”中的一招“移星換鬥”,一股極爲柔和的勁力,直接迎了上去。
兩股掌力相碰,隻聽空氣中“噗噗”之聲,響個不停。
卓淩風手臂一麻,退了一步,心想:“就憑這一掌之力,這世上能安穩接住的恐怕不超十個!”
阿二身子晃了一晃,但下盤凝穩,雙足如釘子釘在地上。
但他也覺對方内勁柔和綿密,讓自己雄厚掌力竟有一種沒處受力的感覺,當下大驚,暗想這是什麽武功,竟如此怪異。他念轉未完,大喝一聲,又一掌疾劈過來。
卓淩風心頭微生凜駭,暗道:“此人如此神勇,實是少聞少見,他功力并不高過于我,出的也是如此硬掌,怎生一瞬之間,竟又這等猛沖而上。
此等高手爲元廷賣命,必須得廢了!
隻是怎麽廢,還得講究點方法!
不然惹急了趙敏,她肯定會怒了。”
阿二眼見卓淩風與師弟過招,知道對方不可小觑,心想一旦讓他施展出身法,隻怕對己不利,要速戰速決,當下專心緻志,雙手似開山大斧一般向卓淩風緩緩劈去,威勢驚人。
卓淩風卻每接一掌,就後退兩步,旋而向前邁上一步,又一掌劈出。
就這樣,兩人噼啪以硬打硬,過了五六招,打的罡風四溢,離近之人面如刀割。隻看得全場個個心頭大震,暗道:“這等蠻打硬拼,實是未聞未見之事……”
卓淩風眼見阿二凝立如山,輕捷不如阿三,但沉穩有過,每一掌都來勢兇猛,自己不施展“蛤蟆功”“大伏魔拳”這等剛猛之功,硬接他這雷霆般的轟擊,既不合全真武功的奧義,更非武當派武學精義。故而每接一掌,乘着後退一步之時,便将阿二的掌力給卸了。
然而在這一刻,卓淩風十分清楚了,縱然自己恢複全部功力,也絕對比不過九陽神功大成的張無忌,内力深厚了。
天下武學分爲兩道,一則如全真教、武當派,講究由内而外,這便是内家功。
講究打坐調運内息,搬運周天,打通竅穴經脈,增強内力,所以也叫靜功。
二則便是外功,講究由外而内。以套路招式帶動内息,生出内力、增強内力。
其中之大成者如南宋末年五絕之一,“北丐”洪七公,他一生隻練外功,卻由外而内自成一家,外功、内力俱臻爐火純青之境。故而這種功法,也叫動功。
火工頭陀是從少林寺中偷學的武藝。少林内功練到最高境界,與九陽神功都難分高下。而九陽神功有天下内功皆不脫藩籬之譽,足見少林寺立派千年,并非浪得虛名!
可惜拳腳兵刃固可偷學,内功一道卻講究體内氣息運行,便眼睜睜地從早到晚瞧着旁人打坐練功,瞧上十年八年,又怎知他内息如何調勻、周天如何搬運?
故而外功可偷學,内功卻偷學不來。所以火工頭陀創建的“金剛門”外功極強,不輸于少林正宗,内功卻遠遠不及了。
可這阿二卻是“金剛門”中的異人,天生神力,由外而内,居然練成了一身深厚内功,造詣已遠遠超過了當年的祖師火工頭陀,可說乃是天授。在他雙掌之下,極少有人接得住三招。
卓淩風内力未曾全複,又不想施展别派掌功,與之蠻打硬拼,自是不占便宜!
但在衆人眼中,卓淩風每接一掌都不住後退,阿二每劈一掌,便上前一步。兩人這是高下立見了。
趙敏手下暗自以爲卓淩風力竭而衰,正是阿二取勝良機。
趙敏卻是眉頭緊蹙,想不出爲何如此?難道卓淩風不敵阿二,一時間雙拳緊握,手心裏都滿是汗水。
張三豐也是眉頭緊蹙,可他不是擔心卓淩風,而是覺得卓淩風此時施展神功,竟然和“武當九陽功”隐然有些關系,也不知爲何。
武學修爲不到之人,看兩人相鬥隻覺得索然無味,其實卻更爲兇險。
兩人隻要内勁被對方逼上岔路,縱非立時氣絕死亡,也當走火入魔,發瘋癱瘓,均屬尋常。隻是這等比拚,隻有身曆其境的局中人方知甘苦。
衆人都隻覺得阿二占了上風,卻不知他有多難受,他每一招都如天雷轟擊一般,勢道雄強無比,然則攻勢被卓淩風完全封着,而且隐隐有一股反擊之力,攻勢愈猛,反擊之力也就愈大。
阿二雙掌雖仍然緩緩揮動,但面前仿佛有一道鐵壁銅牆,摧之不毀,攻之不入。
阿二眼見無法取勝,心中大急,忽然退後兩步,骨頭發出剝剝之聲,好像鐵鍋太熱,炒爆了豆子一般,正自運勁。
忽然間,全身内力灌注雙掌當中,雙手合并一起,如一道利劍向卓淩風刺去。
這一股強勁排山倒海一般,自然是無固不破,他就不信打不穿卓淩風面前的防禦。
衆人看阿二臉上通紅,知道他已用全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可怎料阿二全力一擊而出,想要擊破卓淩風的防禦氣牆,但雙手刺出後,猛然發覺前面猛地一空,卓淩風掌力消失的無蹤無影。
他這千鈞重力直接放空,他身形再是沉穩、武功再是了得,身子也不及收勢,登登連走幾步。
就這幾步,破綻已露,卓淩風疾收内力的同時,已然身如狂飙,縱身而起。
這時蓦如巨鷹一般,自上一縱而下,他去勢如風,有如飛鳥旋空一般,轉了一轉,以巧快絕倫的身法,落在阿二身後。
卓淩風腳落實地的刹那,雙手亦同時按在阿二的肩頭之上,說道:“認不認輸?”
“梯雲縱!”
在場之人都覺着奇怪,瞧不出卓淩風這淩空轉折的身法,竟然是武當派的“梯雲縱。”
張三豐臉上卻微微變色,見門下沒見識的徒孫中,有人不禁驚呼出來這一句。
隻有他知道,卓淩風的這一手,可是全真教的“金雁功”,隻是門下不怎麽識貨,丢了兩派的人,當即說道:“此乃金雁功,什麽梯雲縱!”
“卓少俠,請勿見笑。”
武當弟子臉上一紅。
卓淩風也不在意這個,輕笑道:“在下微末,怎當張真人如此。”
阿二一向驕悍橫行,覺着卓淩風按在肩上的掌力不重,哪肯低頭服輸,潛運内力,雙手反手擊出。
誰知卓淩風早已防備,身形閃轉,氣貫五指,扣住了阿二左臂“曲池穴”。
阿二頓時全身消勁,卓淩風右手已抓起他的背心,這一下快得出奇,衆人但見阿二橫着身子已被舉在半空,卻未看清卓淩風使的是甚麽手法。
卓淩風抓住他的後背,挺臂上舉,阿二雙腳在空中亂踢,口中連連怒吼。雙臂軟軟的垂在兩耳之旁,宛似斷折一般,全無反抗之能。
卓淩風身材高大,阿二又瘦又矮,此時這樣,就如老鷹抓小雞一般。武當衆人看了十分解氣,但都是出家人才沒有笑出來。
趙敏手下見阿二突然被制,都大感吃驚,
可突然間,阿二運功一震,内息流轉,雙掌朝卓淩風的天靈蓋直按下來。
卓淩風劍眉軒動喝道:“找死!”蓄蘊内力,同聲出招,右手轉動,讓對方出手落空之餘,左手推在他肋下“大包穴”上,右腳同時飛起,“魁星踢鬥”式,直踢小腹。
一刹那間,兩招迅猛絕倫的攻勢,一齊出手,但聞蓬然一聲,阿二覺着小腹如受巨槌一擊,如斷線風筝一般,撲通一聲,摔在丈餘之外的地上。
剛一落地之時,阿二突然張口噴出一股血箭,暈倒過去。
所有人都被這突然變故給怔住了,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卓淩風冷冷說道:“看到了嗎?
這就是你的人,我饒他一命,他卻反下毒手,此等狼子野心之人留之何用?
今日你是郡主,他敬着你,一旦失去了這個身份,他用你換取榮華富貴,也不是不可能!”
趙敏手下一人搶出,将阿二抱起退開。
原來卓淩風将阿二背心要穴拿住,隻要全力運勁,他斷無反抗之能,可他故意留了力,阿二功力深厚,一瞬便已回力,又被卓淩風舉起,自然而然要出掌。
這一切都在卓淩風意料之中,故而他才借機向阿二小腹狠來了一招。
阿二功力比阿三深厚,縱然不震的他氣海崩裂,也能讓他兩三年不能運功,這個人也算不能給人添亂了。
趙敏星目流動,四顧衆人,都爲卓淩風立傷兩人威勢震懾,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嘴唇微微一撇,剛想說話,就聽鹿杖客低聲道:“主上,卓淩風故弄玄虛,出手極辣,眼下再讓阿大上,說不定也要步了後塵。”
卓淩風雙目一瞪,神光湛湛的逼射過來,冷冷道:“鹿老兒,怎麽叫故弄玄虛?”
鹿杖客敞聲一陣冷笑,聲音尖銳刺耳,有如冰窟地中吸出來的一陣陰風,曆久不絕。
卓淩風大喝一聲:“閉嘴!”截斷鹿杖客冷笑之聲。
鹿杖客冷哼一聲,道:“以你的武功抓住人的背心要穴,誰能反抗?你這是故意吊他,豈是大丈夫行徑?”
卓淩風就是“釣魚執法”,但阿二終究不講道義了,上鈎了。
阿二若來上一句,我認輸,卓淩風怎麽也不好再廢人了!
卓淩風冷笑道:“我制住他兩次,并未傷害他,問他是否認輸,這是事實!
我力未用足,是我的做法。他不知好歹,要取我性命,是他的行爲!
他不講道義,我反擊廢了他,也是理所應當!
你若看不順眼,那就上來賜教!
由你替了阿大這一場,卓某求之不得!”
卓淩風言詞犀利,每一句,都使人難忍難受,隻激的鹿杖客一張黑臉變成了鐵青之色。
趙敏知道兩人都是當世絕頂高手,鹿杖客如何受的了,眼看局勢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趕忙一擺手道:“二位暫請息一時氣忿,卓公子适才也非虛僞之言,鹿杖先生說的也有道理,二位若真的要了結過節,以後再讓本郡主拭目一看兩位身手。
這是畢竟是人武當山!”
卓淩風向鹿杖客冷冷一瞥,高聲說道:“第三場誰來?”
趙敏正待出口,暗中諷勸他幾句,使他自行收斂一下心狠手辣,自己順勢走了算了,但若真的如此,這也太難看了些。
尤其卓淩風還是個不知好歹的人,自己這樣做的意義何在?
方東白似已瞧出了趙敏心中猶疑之事,立時接口道:“老朽自出道江湖以來,還未遇過像卓幫主武功這般高強之人,恨無機緣早日相遇……”
話至此處,突然住口一歎,道:“老朽前番和卓幫主西域一戰之後,頓感武功一道,深博精遠,老朽所學,極是有限。”
卓淩風道:“客氣,客氣……”
方東白道:“據老朽縱觀大局,丐幫勢力雖然不弱,但如想和魔教争雄,那是自不量力。縱然有卓幫主這等不世人傑,施恩于峨眉,讓滅絕師太感念恩情,與之結盟,也不過一壯聲勢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