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豐在武當七俠眼中雖師如父,聽到這等侮辱師尊的言語,心下大怒,眼中如要噴出火來,卻聽卓淩風竟然發聲大笑,當即怒道:“你笑什麽?”
張三豐道:“岱岩!不能忍辱,豈能負重?況且小友是笑這些人用這等拙劣的激将法,想逼老道就範。”
俞岱岩臉上一紅,呐呐道:“師父說的是。”
卓淩風斂容正色道:“張真人眼明心亮,晚輩佩服!
您既明白這群人再激您,可千萬不能上當!
那些人都是汝陽王從漢蒙、西域各地網落的武學好手,人數少說也有三四百,您受了重傷,俞三俠身子骨也不當用,貴派弟子更非敵手,我雖有倚天劍,也絕難抵擋。
我還是負着您從後山攀下,待您傷勢痊愈,我們再一起殺向大都,攪他一個天翻地覆,看他們放不放人!”
張三豐略一沉吟,含笑道:“少俠冒死報訊,老道足感盛情,可老道這次不能躲,也躲不掉!須知激将法雖然拙劣,但有時候就是那麽有用!老道生死何所懼,卻也不能讓門下慘遭屠戮!”
頓了頓,拈須說道:“況且一個蒙古小丫頭竟能将我中原六大派一舉而擒,還能針對老道源出少林之故,定下此等計謀,暗算于我。不得不說,這也算是難得,老道也想見見這位蒙古奇女子。”
說到這裏,神采飛揚,豪氣彌增,竟似渾沒将壓境強敵放在心上。
卓淩風遲疑一下,輕聲說道:“不得不說,這女子武功不足道,但心計厲害非常,比之昔日的黃幫主也不遑多讓!
依晚輩看,兩人都是百年難遇的女傑,足可前後輝映。
而她智計不在黃幫主之下,毒辣卻猶有勝之,我在山下用倚天劍頂住她,說她不知悔改,我必殺她!未曾想,她竟還是來了!”
張三豐動容道:“竟能與昔日黃幫主相媲美?難怪,難怪。”
他頓一頓又道:“如此也是有緣,我少年時在華山見過郭大俠夫婦,兩人都是人中龍鳳,義守襄陽數十載,乃是我輩楷模,可惜時運不濟,到底敗給了蒙古鞑子。
不過你既然誇她與黃幫主一樣,老道便明白了,你那樣威逼于她,她仍然敢來,定然是存了玉石俱焚之心!
這種奇女子從來都有着甯爲玉碎、不爲瓦全的大氣魄,尋常須眉都大爲不及!
況且蒙古人以強者爲尊,以征服爲樂事,藐視仁義道德,這趙敏既然出身蒙古王族,自然身上帶有先輩遺風。
她這樣做,也是自然而然的事,若他們能因生死而輕易放棄,蒙古人也就不能橫掃百國,稱霸一時了。”
卓淩風長吸一口氣,眼中奇光一閃,仔細想來,趙敏仿佛真是這樣!
她若上武當真就沒打算活,自己的種種手段,又有何用?
一時間,心頭發緊,說道:“張真人,不瞞您說,她這一來,我反而不知怎樣對付她才好。”
卓淩風終究是個年輕人,他穿越幾個世界也不能改變這一點,閱曆自然有限,将趙敏很是膚淺的,看作是個“戀愛腦”人物。
殊不知趙敏一生的志向與抱負,與世上絕大多數男人一樣,就是兩個字——征服。
在愛情上,亦如此!
與原軌迹中的張無忌,便是如此。
趙敏将張無忌輕松拿捏,也經曆了種種困難,才走到一起,然在趙敏眼裏,越難的事,她越是興奮!
爲此,叛國叛父,付出生命,那也是在所不惜!
至于遇上卓淩風這個脫出自己掌握,又對自己了解的人,她自然被激起了更大的勝負欲,無論成敗總要有個結果,爲此她也能付出生命!
卓淩風出現産生蝴蝶效應,可以改變世事原本發展軌迹,卻改變不了人物内心深處的本性。
這不隻是趙敏,張無忌、滅絕師太、周芷若、張三豐等人皆是如此。
卓淩風賴以爲傲的武功,隻能造成死亡!
而這,絕不是人人懼怕!
最起碼在趙敏眼裏,死亡與自己目的不能達成,徒留遺憾,二者相比而言,死亡殊不足道。
張三豐百歲之人,閱曆豐富,隻一聽趙敏作爲,便知她是什麽人,卓淩風當局者迷,隻是依靠趙敏原軌迹的行爲去定性一個人,先入爲主之下,遠遠不及張三豐通透。
因爲張三豐一眼能看出趙敏内心極大的征服欲,尤其是對強者!
他是,卓淩風是,原軌迹中的張無忌也是!
若他們的武功,都隻是江湖上那些所謂一流高手的水平,趙敏安能多看一眼?
因爲這就是給她做奴仆的料子!
俞岱岩冷笑道:“卓少俠無需考慮我輩,她一個蒙古鞑子有玉石俱焚的氣魄,我武當弟子難道就沒有嗎?”
他爲人忠直,又殘廢已久,卓淩風一說空相是火工頭陀的傳人,隐隐間對于自己殘廢的原因有了幾分猜測,心中氣怒交加,也不想活着受辱了。
張三豐也是沒想到火工頭陀仍有傳人,此時自然也想到三弟子落了個終身殘廢,應該是拜金剛門所賜,他和俞岱岩師徒相處日久,心意相通,聽其這麽說,已知其意,說道:“岱岩,大丈夫立世,當有輕重權衡。
遇到不可力敵之境,尤須忍辱負重,随圓就方,方能獲取機會,以圖後繼。
切忌做剛疾死忠之人,輕生重義,于國于家于民皆無好處!”
俞岱岩知道師父心傷五弟之死,他就是輕生重義的典型。心下暗怪自己當年非要點破真相,一時間紅了眼眶。
張三豐長歎一聲:“此時遠橋、蓮舟、松溪、梨亭、聲谷都已被擒,第三四代弟子之中,除青書外并無傑出人才,何況他也遭了毒手。
隻有伱全身殘廢,敵人不會對你提防,千萬戒急戒躁,以屈曲之道,能成鴻鹄之志,這才是真正的了不起,大丈夫。
這也是我武當絕學之根本!”
俞岱岩隻聽得全身出了一陣冷汗,知道師父此言的用意,不論敵人對他師徒如何淩辱欺侮,總之是要苟免求生,忍辱傳藝,隻得唯唯答應。
卓淩風見狀,心下暗歎:“張三豐雖是一代宗師,可終究不是萬事萬物不萦于懷的機器人,其實他與師父、重陽祖師他們一樣,修來修去,終究不能完全割舍一切!
而趙敏也深知這一點,所以她面對自己的死亡威脅,也毫無畏懼!
因爲她的籌碼就是,自己不會做出玉石俱焚之事來!”
卓淩風點頭道:“聽張真人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張三豐搖頭道:“少俠年紀輕輕,正是剛直的年紀,頭角盡去的那一天,便是真正展翅高飛,橫絕萬裏之時。
隻是切記,武學之道千變萬化,直取曲求都是克敵制勝之道,要随機應變,不可偏執于一端!”
說着從身邊摸出一對鐵鑄的小小羅漢,說道:“這假空相說道少林派已經殒滅,也不知是真是假,你自己也不知道,這趙敏是先滅少林、再誅武當,還是隻沖老道而來。
若少林派也遭了大難,這對鐵羅漢是百年前郭襄郭女俠贈送于我的。盼少俠日後送還給少林傳人。就盼從這對鐵羅漢身上,留傳少林派的一項絕藝!”
卓淩風心想:“張三豐也是癡情人啊!”
他知道這裏是張三豐閉關之處,他随手能掏出來這東西,足見一直随身攜帶!
也不知他在這裏閉關時,不知多少次的撫摸,回想百年前的那個明媚少女。
卓淩風自是一陣遲疑,不敢接着。
張三豐哈哈一笑,拉起他的手,将鐵羅漢放在他手中,說道:“少俠萬勿推脫!”大袖一揮,走了出去。
俞岱岩道:“擡我跟着師父。”
兩個小道童擡起軟椅,跟在張三豐後面,向三清殿走去。
張三豐何等人物,隻從那些人的說話,便知無一不是身懷絕技的高手,武當弟子絕非敵手,卓淩風單槍匹馬自是可以殺出重圍。
但自己現在不是天下第一高手,而是一個大累贅,帶上自己,他武功再高,一身實力也被限制,說不定會有性命之虞!
至于從武當後山攀下,更不可能。
人家那些人居高臨下,在上面扔石頭都得将兩人砸死。
無論出于何種原因,他也不能躲。
卓淩風對于趙敏來臨、張三豐不走,其實也有心理準備,故而他在上山之時,就希望兩方有一人能夠聽勸,好避免這場争鬥!
顯然,兩個都大有身份,一個都不聽自己的,當下也隻能跟了上去,心想:“這趙敏是笃定自己不敢殺她,才有恃無恐!”
但他卻明白,自己此時的确不太敢殺她,一時間生出一種,饒是自己有先知優勢,鬥心眼,也實在不是趙敏這個鬼丫頭的對手。
張三豐見他跟上,說道:“少俠……”
卓淩風一擺手道:“張真人,您不但身系天下安危,更是當代武學宗師,我想向您讨教之心由來已久!
況且這事發展到今天,全因我而起,誠如真人所言,你不能躲,也躲不掉!
而我亦是如此!
索性我們一起會一會這位蒙古郡主。”
張三豐與俞岱岩見他如此,也不再勸。幾人便向三清殿走去,路上就聽得“砰嘭”“叮當”之聲四起,顯然雙方已經動上手了。
俞岱岩冷冷道:“未見正主,就行事如此橫蠻,果然蠻夷,不知禮數!”他運氣說出,衆人劇鬥之中,也聽得清楚。
“哈哈,今天我等就是要好好領教武當絕學!”一道響亮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待卓、張等人到得殿口,就見監守各處的武當弟子已被擊倒,極目望去,但見人影晃動,實不知有多少好手到來。
卓淩風心裏一直在想,我該如何破局?
他是真的犯難了!
因爲他也覺得趙敏此番上山,仿佛就沒打算活!
若如此,自己的種種手段有何用?
縱然将之擒賊擒王,又能如何?
死亡,可以威脅想活的人;但她硬要找死,那就是無敵!
動念間,幾人進得三清殿上,殿中也跟進了不少人,黑壓壓的都是人頭,總有三四百人之衆,高矮僧俗,服色不一,一時也難以細看各人面目。
爲首的十餘人中,其中就有阿大、阿二、阿三。
卓淩風知道這是武當山,輪不到自己做主,隻好坐在一邊。
張三豐當殿居中一站,打個問訊爲禮,卻不說話。
俞岱岩大聲道:“這位是我師尊張真人。各位來到武當山,有何見教?”
張三豐威震武林,一時人人目光盡皆集于其身,但見他身穿一襲污穢的灰布道袍,須眉如銀,身材甚爲高大,此外也無特異情狀。
便在此時,忽聽得門外有人傳呼:“郡主到!”
殿中衆人立時肅然無聲,爲首的十多人搶先出殿迎接,餘人也跟着快步出殿。霎時之間,大殿中數百人走了個幹幹淨淨。
隻聽得十餘人的腳步聲自遠而近,走到殿外停住。
卓淩風就見八個大漢擡着一座黃緞大轎,另有七八人前後擁衛,停在門口,玄冥二老等高手俱在其中,那擡轎的八個轎夫,正是綠柳山莊的“神箭八雄”。
卓淩風便明白了,趙敏手下高手如雲,來回擡轎,走小路自然比自己走大路來的快了。
轎門掀起,一對鵝黃色女裝緞鞋,赫然出現在衆人眼前,鞋頭上各綴一顆明珠。
轎中也随即緩緩走出一道倩麗的女孩身影,
她烏黑細緻的長發,披散雙肩,頸垂珠鏈,一身極具蒙古特色的錦服,顯得極爲動人。
一雙眸子更是宛如一汪秋水,顧盼生兮,眉黛如畫,這一幕如同從畫中走出的仙子,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她的獨特氣質,更如雪山之巅的冰蓮一般,高貴且冷傲。
這美豔絕倫的女子,正是趙敏。
就算卓淩風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子,更不是第一次見她穿女裝,依舊感覺心神微微一滞。
女子秋水爲神玉爲骨,這仿佛古代仕女畫中走出來的人物。
這一瞬間他确實被驚豔到了,原書作者花了大量筆墨詞藻去描寫趙敏的美貌,
可卓淩風内力精深,又是被任盈盈這種絕世美女洗滌過的人物,在趙敏穿漢家女裝時,心裏波動并不是很大。但當她以本該有面貌出現時,心還是不可控的,大跳了一下。
卓淩風感受的極爲清晰,不由心想:“她無愧于蒙古第一美人之稱,縱然稱她爲天下第一美人,也無不可!”
他下意識的就認爲,趙敏比同是天下絕色的周芷若更美!
至于殿内的幾個武當小道童,更是如被雷電擊中一般,整個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至于趙敏的一衆手下,也是不可思議,他們也沒想到,趙敏會換了女裝,還是蒙古郡主服,一各個簡直驚爲天人。
卓淩風短暫的懵了一下,随即心想:“她才十七八歲,還未完全長開,便有如此風姿,成婚之後,可想而知會是怎樣的傾城豔色!”
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注視,趙敏側過臉來,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便轉過頭去,向着張三豐盈盈而至。
她這側首一瞥,蘊含着極爲冷森的目光,讓卓淩風身軀一抖,他也不知道這代表什麽!又想:“她知道沒了隐瞞必要,索性不假扮明教了,這是要明目張膽的殺人了!。”
隻見有十餘人随着趙敏跟進殿來。
一個身材高瘦的漢子踏上一步,向趙敏躬身說道:“啓禀郡主,這老道就是武當張三豐,那個殘廢想必是他的第三弟子俞岱岩。”
他們都看見了卓淩風,卻沒一人将目光落在卓淩風身上,就是視而不見。
趙敏微一颔首,上前幾步,向張三豐抱拳一揖,朗聲說道:“久聞武林泰鬥張真人大名,小女子敏敏特穆爾有緣幸會!”
這聲音清脆悅耳,如莺鳴蜿轉般動聽,雖是蒙古女子,卻用的江湖禮儀。
可她這話說的雖然客氣,可俨然一副與張三豐分庭抗禮的架勢。
張三豐心中也是大感奇怪:“如此年輕俊美的一個少女,竟然能将六大派一舉而擒,這份智計當真難得!
看來卓小子沒有誇張,此女比起昔日的郭夫人,真是不遑多讓了!”
張三豐昔日在華山見到黃蓉時,那時她雖已是年過五旬的婦人,然則内功深厚,自然駐顔有術,風姿綽約,她的事迹更是天下知名。
張三豐百年閱曆,一個女子隻有美貌,在他眼中自非稀奇,然則趙敏一舉擒拿六大派,縱然用了無影無蹤、難以防避的毒藥。那也是極爲厲害的,尤其她還能派人打傷自己,更是了不起的成就,自然由衷感歎。
張三豐還了一禮,說道:“不知郡主娘娘大駕光臨,未克遠迎,還請恕罪!”
趙敏道:“好說,好說!”
知客道人率領火工道童,給卓淩風與趙敏都獻上茶來。
趙敏一人坐在椅中,與卓淩風相對而坐,她手下衆人遠遠地垂手站在其後,不敢走近她身旁五尺之内,似怕亵渎于她。
張三豐百載的修爲,謙沖恬退,早已萬事不萦于懷,但師徒情深,饒是知曉宋遠橋等人被她用‘十香軟筋散’所擒,仍然十分牽挂其性命,說道:“老道的幾個徒兒生死如何,還請郡主娘娘明示。”
趙敏嘻嘻一笑,說道:“宋大俠、俞二俠、張四俠、莫七俠四位,每個人都中了點毒,性命卻是無礙。”
張三豐眉頭一蹙,又問:“我那姓殷的小徒呢?”
趙敏斜眼一看卓淩風,很是驚訝道:“咦?你沒告訴張真人,殷六俠的事嗎?”
卓淩風說了趙敏用十香軟筋散擒了六大派的事,卻沒時間去單述殷梨亭被捏斷骨頭之事。
趙敏卻不待卓淩風回話,便幽幽一歎道:“實不相瞞,殷六俠便有些不太好了,便和這位俞三俠一模一樣,四肢爲少林派的‘大力金剛指’折斷。死是死不了,要動可也動不得了!”
張三豐鑒貌辨色,情知她此言非虛,心頭一痛,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俞岱岩變了臉色,沖口叫道:“你個妖……”忽見張三豐瞪眼望來,隻好将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趙敏背後衆人相顧色喜,知道己方派去之人偷襲得手,這位武當高人已受重傷。卓淩風再厲害,也是旁門之人,這就大有不同了。
卓淩風倒暗暗詫異,張三豐對于自己生死,渾不在意,大敵當前,反而豪氣彌增。
但聽到殷梨亭的遭遇,心裏震蕩竟然如此之大,顯然他的百年修爲仿佛什麽用都沒有,實感匪夷所思。
其實人于青、壯年時,意氣風發,膽識俱盛,均有一種天下事無不可爲的雄心壯志,于子女親情上倒不過于注重。
然而暮年之時,什麽雄圖霸業,一生榮名,盡成過眼雲煙,無論得遂與否,均能勘破其幻。
自然而然舔犢之情彌深,此乃世人同面,非唯張三豐一人如此。卓淩風的師父,全真高道“複陽子”亦如此。
卓淩風看起來有了三世經曆,可每一世經曆的都是青年之事,又怎會有這種心靈感悟。
眼見趙敏一來,幾句話就逼的張三豐吐血,還故意調侃自己,心中忿忿,冷冷道:“趙敏,卓某愛你之才,好話說盡,看來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趙敏啧啧笑道:“我不過說了一句真話,你就喊打喊殺。還說什麽我師父讓我常存忠恕寬容之心,統統都是……”
說到這,後面的字有些不雅,俏面微紅,又道:“你能耐大,這裏所有人都知道,你也不用顯威風!
可這裏究竟是武當派還是全真教,亦或者你拿着倚天劍就是武林至尊了,張真人都不能違逆你的意思?”
這話的言下之意,就是在譏諷卓淩風越俎代庖,多管閑事。
卓淩風面上紅氣一閃,瞪視于她。
趙敏任他瞪着,笑容不改。
張三豐見了這幅場景,目中掠過一絲訝色,心道:“這是怎麽回事?這兩人哪像敵人?”不由啞然失笑道:“郡主娘娘,這裏的确是武當派。
不過,你太過年幼,有所不知,重陽真人是古今第一等的人物,三教九流、諸子百家無不精通,一身武學修爲更是出神入化,淩駕一時,華山論劍奪得天下第一之美名。
他創立全真教,主張入世濟人爲第一要旨,老道自是深受啓發。昔日也曾有全真高道駕臨武當山,與老道坐而論道。
故而我武當派雖是道門,也講究入世濟人,并非一般道門隻顧清修自持,也正因如此,一衆小徒才被江湖朋友送了一個‘武當七俠’,作爲雅号。
所以我與卓小友門戶雖然有别,實際上也可以說是一家人!
他替武當說幾句話,合情合理!”
卓淩風心中一震,心想:“張三豐認識全真教人,他若問我師父是誰,我怎麽說?”
但又一想:“昔日全真教有八萬弟子,他不可能全認識,我這一身全真武功,又不是假的!”
趙敏聽了這話,白了一眼卓淩風,哼道:“你全真教了不起,走到哪裏,誰都能跟你扯上關系!”
卓淩風沉默不語。
趙敏看向張三豐,說道:“本郡主此來,隻是有一良言相勸,不知張真人肯俯聽否?”
張三豐笑眯眯地道:“且讓老道猜猜,哈,你是不是想要老道投降元廷?”
趙敏微一颔首,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蒙古皇帝威加四海。張真人若能效順,皇上立頒殊封,武當派自當大蒙榮寵,就如當年我太祖皇帝榮封全真教長春真人一般,敕管天下道教。而宋大俠等人人無恙,更不在話下。”
“啪”得一聲響,卓淩風蓦地一掌拍下,桌上茶杯哐啷亂跳,戟指喝道:“你混賬!
你想……”
趙敏截口道:“你就說有沒有這回事?”
卓淩風一時語塞,沉默半晌,重重吐出一個字來:“有!”又坐回了椅子。
趙敏抿嘴一笑道:“自古以來,都是識時務者爲俊傑。全真教昔日自掌教以下,個個投效,盡忠朝廷。今日武當派見大勢所趨,追随賢豪,也不足爲怪,您說是嗎?張真人?”
張三豐雙目如電,直視趙敏,說道:“元人殘暴,多害百姓,方今天下群雄并起,正爲了驅逐胡虜,還我河山。
凡我黃帝子孫,無不存着個驅除鞑子之心,這才是大勢所趨。老道雖是方外之人,卻也知大義所在,豈能爲勢力所屈!”
趙敏身後突然閃出一條瘦高大漢,大聲喝道:“張三豐,武當派轉眼全滅。
你一百多歲了,自然活的夠了,不怕死,可你難道要看着山上百餘名徒子徒孫,跟你一起送命麽?”
這人說話中氣充沛,内力很是不弱。
張三豐長聲吟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這是文天祥的兩句詩,蒙古鐵騎南下,文天祥慷慨就義之時,張三豐年紀尚輕,對這位英雄丞相極是欽仰,後來常歎其時武功未成,否則必當舍命去救他出難,此刻面臨生死關頭,自然而然地吟了出來。
張三豐頓了一頓,又道:“說來文丞相也不免有所拘執,但求我自丹心一片,管他日後史書如何書寫!”
望了俞岱岩一眼,心道:“我卻盼武當派得能流傳後世,又何嘗不是和文丞相一般,顧全身後之名?其實但叫行事無愧天地,何必管他武當派能不能存!”
趙敏白玉般的左手輕輕一揮,那漢子躬身退開。她微微一笑,說道:“張真人既如此固執,那就暫且不必說了。”
說着看向卓淩風,一咬銀牙,說道:“張真人,我就看在這位卓公子的面上,再退一步,如何?”
張三豐白眉一挑,道:“郡主請說。”
卓淩風也甚好奇,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趙敏沉默一下,徐徐說道:“我想請您老前往大都,住上一年半載。
我可以對長生天起誓,絕不傷害您老,你門下一衆徒子徒孫,我也一個不殺,如何?”
張三豐笑道:“郡主莫非想将老道軟禁起來?”
趙敏淡然道:“你要說軟禁,那就是軟禁好了。”
說着站起身來,她身後四個人身形晃動,團閉将張三豐圍住。
這四人一個便是那瘦高大漢,一個鹑衣百結,一個是身形瘦削的和尚,另一個虬髯碧眼,乃西域胡人。
卓淩風見這四人身法或凝重、或飄逸,個個非同小可,都是江湖一流身手,他都沒在趙敏身邊見過,心頭一驚:“這妮子手下這麽多高手,這可如何是好?”
眼見張三豐若不随去,那四人便要出手,“铛”的一聲,倚天劍瞬間出鞘,一步跨出,說道:“張真人,有事晚輩服其勞,這一場讓給我吧。”
趙敏冷冷一笑,忽地銳聲叫道:“衆人聽令,卓淩風再傷我等一人,即刻讓武當山上下雞犬不留!
别說本郡主被擒,哪怕我血濺武當山,此令亦得一體秉尊!”
“得令!”
霎時間,殿外那些武當被擒弟子,人人脖子上多了一把兵刃。
張三豐聽了這話,以他多年修爲,亦是心中一凜。
什麽話是虛張聲勢,什麽話是言出必行,他一看即知。心道:“老道縱橫江湖數十年,見過不知多少稱霸一方的武林大豪,像這女子如此橫蠻霸道的主,也是極其罕見!”
又不由想到,也不知黃幫主年輕時,是否也像她這般蠻不講理!
卓淩風若是知道他想什麽,肯定告訴他,兩人半斤八兩。
也正因如此,他腦際像響了個霹靂,心想:“這妮子倔得厲害,我要殺她或許不難。
可她一死,這些武當弟子豈非盡遭屠戮?
我若逞一時之快,卻害了這無數條性命,豈非大大不該?”
轉念又想:“可我若不動手,難道看着她将張三豐帶走?
或者我這一退,她再得寸進尺,讓我自縛手腳,任她處置,難道我也要聽?”
轉念間,趙敏瞥了卓淩風一眼,見他臉色忽紅忽白,眼神恍惚,顯然内心震蕩極大,心下很是滿意,心想:“讓你在我面前傲,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一念至此,朗聲說道:“你目前能做到的,也就是将我擒過來,脅迫我一衆手下。
可你當我敏敏特穆爾是什麽人?
是你們漢家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中女子嗎?”
說到這,雙手背負,盈盈妙目掃過四周,放緩語氣,笑着說道:“适才我與這位卓少俠山下一晤,我本心想,看在他苦口婆心規勸我的份上,我就不上武當來了。
回到大都将其他各派的人都放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畢竟我雖是女流之輩,卻也知好歹,懂道義!
可他偏又說什麽,女子前半生爲自己而活,後半生爲孩子活!”
說着,目光定在卓淩風臉上,冷冷道:“說到底,你骨子裏就是瞧不起女子。
認爲女子就是你們男子的附庸,所以在我面前,才永遠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哼,我倒是不信了!
今日本郡主上這武當山來,實則不爲别的。就是想要看看,究竟是你這位尊貴的男子漢大丈夫硬,還是我這個蒙古小妖女硬!
到底是你卓少俠狠,還是我這蒙古鞑子更狠!
到底是我送你的這把倚天劍殺人快,還是我手下這數百名武林高手殺人快!
你對我不是很了解嗎,好像我要做什麽,就沒有你猜不到的!
那你再猜猜,我敢不敢死?”
說着直接拿出一把匕首,頂在了自己脖子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