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淩風這番話讓人聽着是在羞辱木高峰。但很大意義上,這就是大實話。
以楊過、黃藥師的傲氣,倘若知道自己的神功絕學,去對付木高峰這樣的卑鄙無信之徒,必會覺得清名有損!
當然,最主要就是卓淩風,他自覺施展全力,未能将其一劍擊殺,實在有些汗顔,不想讓神功蒙羞!
至于木高峰聽了這話,内心之氣惱、憤恨,都體現到了行動上。
就見他身子顫抖,掃視了周圍一眼,又緩緩轉過身來,凝視卓淩風,沉聲道:“卓淩風,今日我雖死于辟邪劍法之下,可今日之後,你也将永無甯日!
我的下場,也是明天的你!”
卓淩風微微一笑:“可惜,你是看不到了!”
說着手腕輕輕一抖,長劍血迹滴落,順手一個劍花,“铛”的一聲,長劍精準歸入腰間劍鞘。
卓淩風自然知曉木高峰臨死,還要給衆人心中種上一顆種子。
世人皆有貪欲。
武學之人在意的,便是神功秘籍,
隻是認爲自己劍法就是“辟邪劍法”的無知之徒,無論自己怎麽說,他們也會這樣想。
但知曉“辟邪劍法”特性的一些前輩高人,自會有所分辨。
可這一節都無關緊要。
因爲他不屑解釋,更不能解釋。
卓淩風轉眼看向劉正風,抱拳說道:“劉三爺見諒,弄髒了貴寶地!”
話音剛落,“咣當”一聲響。
木高峰右手所持彎刀,又掉在了地上。
他直直盯着卓淩風,臉上表情猙獰可怖。但眼神卻很是複雜。
嘴唇動了動,看似還想要再說點什麽,可他口中血如泉湧,也隻嗚嗚了幾聲。
緊接着,“哧哧”幾聲響,但見他胸前衣服破開一條裂縫,露出胸膛上的一叢黑毛。
衣服裂開的瞬間,他前胸“膻中穴”一縷鮮血,好似噴泉激射而出。
在月光、雨水的混雜呼應下,綻放如花。
鮮血飛揚間,木高峰那臃腫的身軀,也“噗通”一聲,轟然倒地。
饒是衆人都已猜到,木高峰受了緻命之傷,但見到這一幕,也均感駭然。
原來卓淩風早就一劍,刺中了木高峰的“膽中穴”。
這乃是人身要害,他自忖這一劍,劍刃入肉雖隻一寸,但憑他這無固不破的劍氣,木高峰武功再強十倍,也必死無疑!
隻是木高峰内力霸悍之處,大有門道,适才他全力對敵,内勁凝聚周身,一覺中劍,立即閉住這處穴道。
但這幾句話說完,他已撐到了極限,真氣一散,所受劍傷立時展現。
這場惡鬥雖然短暫,但人人看得驚心動魄,直看到木高峰倒地身亡,衆人還不敢稍動。
天門道人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緩緩道:“七星落長空。”
衆人當即一怔,畢竟場上多人都知道“七星落長空”乃是泰山劍法!
這豈不是說卓淩風偷學他們泰山劍法了?
卓淩風一臉淡然,目光卻射在了天門臉上。
天門蓦然驚覺,生怕引起誤會,緊接着又搖了搖頭,道:“這劍法與七星落長空有異曲同工之妙,卻不是一路劍法!”
這“七星落長空”,是泰山派劍法的精要所在。分爲兩節,第一節以劍氣罩住敵人胸口“膻中”“神藏”、“靈墟”、“神封”、“步廊”、“幽門”、“通谷”七處大穴。
當敵人驚慌失措之際,再以第二節中的劍法擇一穴而刺。
劍氣所罩雖是七穴,緻敵死命,卻隻一劍。的确與“玉蕭劍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過泰山派這招刺出,對方倘若輕功高強,立即倒縱出丈許之外,就能避過,它隻能寄希望于後招。
而“玉漏催銀劍”卻是劍鋒成弧,來回遊走,劍氣籠罩四方,除了硬擋硬架,再無他途。
可二者其中的玄妙之處,武學修爲不到的人也參悟不透。
劉府之人很有眼力,不等劉正風招呼,很快就将木高峰的屍體與血迹給清理了。
江湖人洗地很是專業。
若非空氣中彌漫着難以消散的血腥氣,哪能知道當世一位一流高手就喪命于此。
劉正風對身邊一管事說道:“快去請卓少俠更衣!”
卓淩風衣服上沾了雨水,内力一催也就幹了,本欲推辭不去。
但見劉正風一臉求肯,當即明了。
自己倘若不去,與天門道人之約,豈不重提?便點了點頭,剛要跟随劉家管事離去。
一人從人叢中跳了出來,攔住卓淩風,口中叫道:“姓卓的,你還認得我嗎?”
這聲音清脆悅耳,好似黃鹂,可内容卻是讓人爲之咂舌!
姓卓的?
以卓淩風如今的聲威,還敢這樣稱呼,這是嫌他寶劍不夠鋒利嗎?
衆人定眼望去,說話之人長相醜陋,滿臉麻皮,身着華山派服飾,也是适才那個不合時宜發出笑聲的女子。
卓淩風上下打量她一眼,見她長相醜的沒眼看,但身形婀娜,一雙眼珠黑白分明,靈動之極,心裏明知她是誰,卻淡聲道:“你長得這麽醜,我怎認得?”
突然之間,群雄轟然大笑。
衆人見這女子直呼“姓卓的”,太過不知天高地厚,但卓淩風自重身份,不想出手懲戒,說一句大實話嗆嗆她,也是理所當然!
可這“醜女”從小被人捧在手心裏,尤其自家大師哥從來不敢違逆她半分,将她的脾氣早慣出來了。
她現在真的很醜,自己也知道。可從卓淩風嘴裏說出來,卻讓她羞怒交迸,嬌喝道:“我醜?你竟敢說我醜?”
卓淩風很是一本正經道:“就你這幅尊容,莫非還要我昧着良心,将你說成仙女嗎?”。
“你……”
醜女用手一指卓淩風鼻尖。
定逸師太截口說道:“靈珊,你還不将這幅怪相給去了,嶽師兄看到了,非收拾你不可!莫非在這裏,還怕什麽惡人跟你爲難嗎?”
她在來劉府之時,就發現嶽靈珊改裝,可對方說自己扮醜,是爲了擺脫惡人爲難。
怎知到了這會,她還是沒将裝扮改過來。
但她去捋卓淩風虎須也就罷了,還用手指卓淩風,這可是拍老虎屁股了。
也隻能立刻點出嶽靈珊身份,讓卓淩風看在五嶽劍派的面上,不與之計較。
劉正風也道:“原來是靈珊賢侄女,嶽師兄到了嗎?”
衆人這才明白,這個膽大包天的醜女,竟是華山掌門“君子劍”嶽不群的女兒。
嶽靈珊見兩位長輩說話,隻好放下了自己的手,點頭道:“劉師叔,我爹肯定會來的,這會在哪裏,我也不知道!”。
說着又狠狠瞪了卓淩風一眼,嗔怒道:“卓淩風,十年前你在華山,一直盯着我看,那時怎不嫌我醜?”
說着猛一跺腳,分開人叢跑了出去。
衆人頓時大嘩,竟然還有這事?
隻是嶽靈珊說的含糊,衆人也不知卓淩風十年前去華山,是随師門長輩還是怎樣!
卓淩風也被她這一句話,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不由摸了摸鼻頭。
他當年在華山面見嶽不群時,嶽靈珊的确在場,那時她才六七歲,冰雪可愛。不由想到了她以後的悲慘命運,的确多看了幾眼。
他拜師失敗後,還曾想過,是不是嶽不群嫌自己一個流民,多看他的寶貝女兒之故。
所以卓淩風見嶽靈珊認出自己,也在情理之中,但見其跑開,也隻笑了笑,就跟着劉府中人去了廂房。
待卓淩風一走,劉府大院的衆人,又進了大廳,三五成堆的聚在一起,各自交流起了想法。
“聽木高峰說他死在辟邪劍法之下,你們看清他怎麽死的了嗎?”
“那哪能看清,直到木高峰胸膛飙血,我才知道,他早已中劍了!”
“那我比你強些,我看到卓少俠長劍有一點血迹的時候,便知道那肯定是木高峰的血!”
“都說是辟邪劍法,看不看清重要嗎?”
“可卓淩風剛才幻出無數身影,那又是什麽輕功身法?”
“不知道,終南山的仙法吧?”
“盡他媽胡扯!還仙法!”
“那你說是什麽?”
“這……”
“難怪餘觀主一派掌門,人多勢衆,都要毀劍明志,這劍法、這身法,簡直如風似電啊!門派再大,也惹不起這等人物啊!”
“是啊,是啊,我若擁有他的輕功身法,管他哪個門派,誰敢不給我面子!
我一次殺他三五個弟子,就走!
然後再殺,再跑,來無影去無蹤,誰又能奈我何?”
“瞧你這慫勢,敢情人家卓淩風這身武功,就是爲了跑了!
人像你一樣不要臉嗎?”
“是啊,是啊!
卓少俠氣勢宏偉,怎會做出這等不上台面的事來!”。
“唉,終南山是個好地方啊!”
“我決定了,我也要去終南山!”
……
花廳内的燈火,也重新掌了起來。
“天門道長、定逸師太、劉三爺都是當世劍法大家,這卓淩風所施展的劍法,衆位可曾認得?”
一個黑須書生開口問道。
他是陝南打穴名家聞先生,一對判官筆功夫出神入化,當世一絕。
廳上十多位武林大豪,也都将目光看向了天門等人。
天門道人說道:“貧道孤陋寡聞,實在不認得這路劍法。”
定逸師太正色道:“貧尼也不認得!”
劉正風也搖了搖頭,又很是慨然道:“今日見到此等劍法,劉某才知道,數十年苦學委實不足一哂!”。
衆人也都是一臉頹然,頗有兔死狐悲之感。
因爲他們清楚,适才與卓淩風對敵的是木高峰,可若換了他們,也是一個下場。
要硬分出個高下,無非就是哪個能再多撐幾劍的問題,思之又是驚駭又是慚愧!
自己年紀一大把,竟然被一個弱冠之年的後生小子,比的什麽也不是了!
花廳内聚集了不少一流高手,内心五味雜陳,均覺“一流”二字,有些名不符實了。
沉默半晌,劉正風眼神閃爍,起身告罪道:“諸位且稍坐,在下去去就來。”
說着出了花廳。
雁蕩山何三七摸了摸颌下胡須,輕笑道:“聽說劉三爺有一女兒,芳當妙齡……”
衆人也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這事不好再多說了。
……
卓淩風在廂房被人伺候洗了個熱水澡,又感受到了“集運珠”的變化,
【氣運值:百分之四十】
他一尋思就知道,殺死木高峰比打赢餘滄海,氣運值增加這麽多,并不是兩人武功差距這麽大。
而是見證之人不同所緻!
況且與餘滄海之戰,世人多有存疑!
可今日在場親眼所見的一流高手那麽多,誰心裏沒點數。有了這樣的收獲,也不足爲奇!
卓淩風身子清爽了,心裏也暢快了,便不想再出去了,還不如好好睡上一覺。
明日劉正風金盆洗手才是大戲,得養足了精神。若将嵩山派幾大高手給揍趴了,估計氣運值還有一漲。
卓淩風正準備解衣就寝,忽聽有人輕輕敲門,便問道:“哪位?”
那人不答,又敲了敲門。
卓淩風早聽出門外之人腳步沉重,呼吸粗重,不是武林高手,便上前打開房門,瞬時隻覺耀眼生花。
門外竟是一手托朱漆木盤的少女,她身穿淡黃衫子,大約十七八歲年紀,容貌靈巧端正,雙頰暈紅。
兩人站的又近,女子身上散發出一種玫瑰清香,還有淡淡的脂粉味,一對烏溜溜的眼珠還盯住了他。
饒是卓淩風兩世爲人,美女見過無數,可被這等美女近距離盯着看,卻是生平第一遭。蓦覺臉皮有些發熱,向後退了一步,道:“姑娘是?”
這女子他從身側擠了進來,說道:“聽說卓少俠喝多了酒,請用些醒酒湯吧。”
說着将盤子放在了桌上,又轉身走了出去。
卓淩風有些丈二摸不着頭腦。
女子忽然回頭一笑,說道:“我叫劉菁。”
卓淩風瞬間恍然,說道:“你是劉三爺的女兒?”
劉菁一笑出門,輕輕把門帶上了。
卓淩風笑着搖了搖頭。
他也沒喝什麽醒酒湯。
送醒酒湯是假,過個眼才是真!
若是合了眼緣,估計劉正風就會在金盆洗手大會後,對他分說這事了。
這一世他沒經曆過這事,但前世這種事,還是聽過的。
這步驟,就是相親的一種!
不由生出了幾番感慨,這等待遇感覺是真好!
并不是說女子有多漂亮,而是他能感受到劉正風對自己的認可,還有劉菁對自己也很有眼緣,否則不會報出自己名字。
但這一切的來源……
都因他手中的這把長劍!
卓淩風便抱着長劍倒頭睡了下去。
雖是合衣而卧,可那床又軟又暖,除了在林家那晚,他以前從未睡過這麽好的床,迷迷糊糊便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窗外傳來一陣異聲。
卓淩風在這地方原不敢沉睡,頓時一坐而起,捉劍放置膝頭。
一看窗外,仍在黑夜,内息流轉之下,心神澄明,睡意全無。
細察周遭,除了夜風吹動草木的瑟瑟聲響,還伴随一陣輕微腳步聲。
卓淩風不由尋思:“莫非有人要對我下手?”
不說别的,隻他身懷《辟邪劍譜》一事,若說有人觊觎謀奪,亦是情理中事。
當即潛運内勁,布滿周身。
隻聽那腳步聲接近屋子丈餘處,又傳來一陣衣袂帶風之聲。
卓淩風聽風辨形,便知屋外之人飛身而上,頭下腳上,使了個“倒挂珠簾”式,應該想向房内窺探。
隻是聽其身法與呼吸,是個一劍能夠解決的不入流角色。
心下當即釋然,全身松弛下來了,但還是不出聲,要看來人想玩什麽花樣!
突然窗格被彈了幾下,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姓卓的,你給我出來!”
卓淩風聽得說話之人就是嶽靈珊!
可這女子瘋了嗎?
三番四次逗弄自己,真就不怕自己殺了她?
還是說她送給自己一顆糖,就有恃無恐了?
卓淩風自然記的嶽靈珊給過自己一顆糖,但那東西對他一個有着二十多歲靈魂的人來說,還不如嶽不群給的五兩銀子有用,心裏自沒當回事!
他還未開口,嶽靈珊又撲哧一笑,道:“怎麽?堂堂‘終南一風’縱橫天下,還怕我一個小女子不成?”
卓淩風一怔,道:“終南一風?誰啊?”
嶽靈珊道:“你卓少俠如今大敗餘滄海、劍誅木高峰,名頭之響亮、位望之祟隆,俨然與各大派掌門人分庭抗禮!
劉師叔家裏聚集了幾百号天南海北的江湖人物,當即給你送了“終南一風”的字号,年輕俊傑無不豔羨!”
卓淩風知道江湖人給人送綽号,隻要叫出去就沒的改了,但“終南一風”讓他不由想到了華山上的一風,說道:“豔羨什麽?你華山也有一風,名頭比我可大多了!”
嶽靈珊又不知他嘴裏的華山一風是誰,說道:“你這人怎麽這麽小氣,不就沒有拜我爹爲師嗎,還念念不忘嗎!
你快點出來!”
卓淩風冷哼了一聲道:“大半夜的,孤男寡女,瓜田李下,讓我出去幹什麽?”
默然半晌,嶽靈珊忽地一聲嬌笑,說道:“假道學,這會倒是裝成正人君子來了!”
卓淩風道:“我是不是正人君子要你來說,快走吧,我還要睡覺!”
嶽靈珊叱道:“你還想睡覺?
你當着天下人說我醜,你現在是什麽威望,說出去的話,一百個人有九十個都願意信,我以後還有臉見人嗎?”
卓淩風頗覺有些不好意思,遂道:“我早知你那幅醜相是假扮的。
你扮相面目雖醜,可眼神靈動,身材苗條,華山派除了嶽大小姐,還有誰能醜的這麽别緻。所以我是跟你開個玩笑。
你小時候就冰雪可愛,這我是見過的,雖然十年沒見,但也肯定好看的不得了。
全天下能跟你比美的,這衡山城肯定是沒有!”
正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嶽靈珊本就隻是氣不過卓淩風不理自己,而今聽他這麽一說,心中大感受用,登時喜氣洋洋,面溢春花。
倒像她真的美絕衡山城一般,但還是一撇嘴,道:“現在雨已經停了,你必須出來,我要讓你心服口服的爲我正名、道歉!
我自己被你诋毀也就罷了,可往後江湖上說‘君子劍’與‘華山玉女’的女兒,是個醜八怪,你讓我爹我娘如何做人?”
說着飛身落在了地上。
卓淩風心想:“這倒是真的,江湖傳言的确很可怕!”
說道:“好,我馬上去給你證明,就說華山嶽姑娘國色天香,人比花嬌,行不!”
當即起身,手提長劍,推開窗戶,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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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追讀的書友支持!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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