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不可思議,既然我們既然猜測對方是一個具有智慧的文明,那麽爲什麽不去做出驗證呢?”
這是占美尼斯打破僵局之後所提出的方案,的确,在當初制定的外星殖民預案中,如果可能存在的本土文明遠強于己方,那麽爲了文明的存續,己方的一切都可以作爲籌碼來換取延續文明的延續。
換句話說,打不過就商議談判,也是最初的選擇之一。
那麽如今章魚人所面臨的情形适用于這種方案嗎?
或許從雙方的實力對比上看,章魚人的戰力仍然遠在蟲族之上,太空力量的存在,讓蟲群根本無力通過戰争将章魚人文明毀滅,似乎并不符合啓動預案的要求。
但是如果從實際角度來看,如今的蟲群卻的的确确在事實上把控着章魚人存亡與否的命脈!
既然無可奈何,那麽妥協就成了一種藝術。付出一些代價,來換取生存的空間,未嘗不是一種可行的方案。
這種思緒一經産生,就不可收拾。
以雙方目前的形勢對比,除了談判之外,似乎也沒了其它有效方案。
如果之前的推論正确,那麽己方的一切都已經暴露在對方眼中,換句話說,似乎已經沒有強撐下去的必要了。
情報的缺失讓他們無法判斷蟲族的具體信息,隻能根據現有已知的條件做出相對合理的猜測,而這種猜測是否就是實情,誰也無法保證。
但是,似乎已經别無選擇,既然對方表現出了明顯的智慧,那麽想辦法嘗試去和對方交流,這不失爲一種好的相處模式。
畢竟星際文明之間,不隻有打打殺殺,還有人情世故。
可惜,這隻不過是他們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且不說他們要如何嘗試去跟蟲群交流,就算能夠做到,零也不願意與他們虛與委蛇。
原本以爲的大敵在卸下強大的僞裝之後,隻有虛弱和無力。即使在表面上依然勉力維持着一定程度的體面,但是在零這裏,他們幾乎已經一絲不挂了。
對于這種外強中幹的敵人,祂沒有任何的憐憫,要麽離開,要麽,死去。
…………………
接下來的日子裏,章魚人沒有再強行活動,因此零也不曾主動出擊,一時之間這裏竟然平靜了下來。
隻不過對于章魚人來說,他們并沒有如同蟲族這般悠閑。
在這段時間裏,他們嘗試用各種方式向地下的蟲群傳遞信息,試圖得到回應,隻不過全部被零所無視了。
這些各式各樣的信息中,蟲巢意志能夠接收到大部分,由于吸取了章魚人知識和記憶的緣故,零并非不知道對方到底在表達什麽意思。
隻不過很遺憾,祂所要的,對方給不了。
祂要這兩百餘章魚人腦海中的全部知識,要殘餘的能源水晶,要他們的能量武器,要他們的宇宙飛船!
他們能給嗎?
既然不能,又何必要去多費唇舌呢?給不了就自己去拿,如果拿不到,那就毀滅好了。
至于生存空間的問題,平心而論,零倒是不介意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代價來換取更多的收益。
但是這有一個前提,信任。
扪心自問,蟲族這樣獨特的種族在宇宙中面臨可能存在的諸多文明會受到什麽樣的待遇呢?
零覺得那必然不會是受歡迎的。迄今爲止,除了微觀層面以外,蟲族碰到的所有生物都有着一個共性,那就是如同枷鎖一般的繁殖限制。
孕育,出生,成長。這幾乎是所有生命的共性,而且越是高等的生物,消耗在這些階段上的時間就越長。
但唯獨蟲族是個例外。
隻要供給充足,它們可以無限制地繁殖下去,永無止盡。甚至它們直接跳過了成長階段,一出生就站立在了蟲生巅峰!
如果個體的階段性成長是宇宙中其它生命的主流的話,那麽面對蟲族這個堪稱恐怖的異類,他們又會作何反應呢?
如果站在對方的角度,零認爲祂一定會想辦法讓這種生物在自己的世界裏徹底消失!
當然,也有可能是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宇宙是和諧的,是有愛的,隻不過就算是這樣,也并不影響祂以最大的惡意去揣度這個世界。
因爲蟲族的存在,本身就足夠惡意了。
正因如此,祂并不想将自身的情報向外界毫無保留地展示,蟲族也不會将信任寄托在任何存在身上,一切都留給外界去猜測,祂不需要做出任何回應,隻要能夠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好。
出于章魚人科技的觊觎,雖然零并沒有再次出手攻擊,但是薩斯仍舊在不停地根據章魚人的防禦特點,制定着攻破對方前哨站的策略,進一步優化着蟲群的破壞能力。
那些真正意義上的銅牆鐵壁,依靠血肉之軀是不可能被攻破的,但是這并不代表着蟲族無法傷害到其中的章魚人。
如何将懸浮在海洋之中的前哨站擊落,斷開它與太空之中的直接聯系,是薩斯正在思考解決的事情。
另一邊,爲了和蟲族取得聯系,章魚人可謂是用盡了辦法,就差打着白旗親身去和蟲族單位面對面交談了。
久久無法取得回應,而族中的資源卻在一直消耗着,尤其是之前培育的第一批幼兒,仍然在消耗着他們的精力,在其具有一定勞動能力之前,他們都無法提供任何産出。
坐吃山空之下,一種焦慮的情緒在族群之中蔓延。
再這麽下去,隻是在等死而已!他們必須要做點什麽了。
占美尼斯大概盤算了一下己方的各項物資留存,不出所料,形勢如同想象中的一般嚴峻。
飛船剩餘的驅動能源倒是還能滿足加速到星系第三宇宙速度的程度,脫離星系引力不成問題。
但是如果真的這麽做了,也就相當于是自我放逐,再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因爲剩餘的能源已經不允許他們重新完成減速,而且離開了這裏,他們也無處可去。
常規能源倒是足以維持飛船的日常運轉,但是如果依靠這種來自于恒星的饋贈再一次積累起足夠滿足星際航行的資源,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星球之上的前哨站的能源儲備目前維持自身運轉尚有餘力,不過幾個幼兒的培育會是一個棘手的問題。可用空間一共就這麽大,在這樣的環境下,實在是不利于後輩的成長。
值得一提的是,也許是禍福相依的緣故,在這段時間裏,他們再一次克服了對于外界環境的不适應性,如果此時此刻将章魚人真正暴露在海水之中,他也不會因此而迅速死去,短時間内,最多會感受到一些不适而已。
也就是說,他們算是初步擁有了不依靠防護在星球表面生存的能力。
這本應該是一件好事,但是蟲族的存在讓這一切都變成了泡影,因爲就算是克服了這些難題,他們依然不敢外出活動。
之前爲了和蟲族取得聯系,他們用盡了除了親身前往地下之外的所有手段,但是一切都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杳無音訊。
在這個過程中,耐心被一點點消耗,焦慮和浮躁開始在族群之中顯現。
剛剛抵達這裏時的慶幸和憧憬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無邊的壓抑之中,有一種恐怖的心緒在這支章魚人隊伍中蔓延,對于從飛船之中抵達地面的章魚人來說更是如此。
智慧生命的思想承受能力與其智力水平之間似乎并沒有必然的聯系。相反,對于局勢的洞悉讓他們更加清楚的明白自己到底在面臨着一個怎樣的困境,尤其是在這種相當于慢性滅亡的煎熬之下,對于心态的折磨更加嚴重。
兩個月後,又一場零精心準備的針對章魚人殖民前哨站的攻擊發動。
這給如同一潭死水一般的章魚人帶來了一次沖擊,讓他們從日漸麻木之中重新活躍了起來。
來自戰鬥的刺激讓他們得以盡情宣洩這段時間以來的憂慮和煩悶,以至于在這一次蟲族的攻擊中,盡管零動用了大量經過再一次針對性改良的蟲種,也依然沒能真正建功。
對方的飛行器在水中的攻擊能力并不比在天空之中遜色,再加之章魚人如同瘋了一般不計損耗的火力傾瀉,蟲群僅僅在第一次沖擊之時算是勉強觸碰到了前哨站的牆體,而後就被迅速擊退,之後就再也沒能做到這一步。
短時間内沒有達成目标的希望,零索性也放棄了這一次攻擊。并非是蟲群無法持續發動進攻,如果鐵了心要将這座前哨站變成海底的一塊文明遺迹,付出一些代價之後,總能做到的。
隻不過零還在觊觎着章魚人的學識和知識,因此并不能操之過急。如果此時就将前哨站掀翻在海底,那麽以他們現在這樣的狀态,很有可能會在飛行器的掩護之下撤回太空之中,這是祂所不願意看到的。
另外,祂也在用這種方式來測試薩斯的應變能力,看看在面對這種強力防禦之時,它究竟能帶領蟲族做到哪一步。
以血肉之軀應對鋼鐵洪流,聽上去似乎很蠢,但是零就是希望在這種難得的條件之下,給予薩斯足夠的時間磨練,也許能夠有所突破。
…………
在這一次襲擊中,蟲族暴露出的衆多與之前完全不同,且明顯更具有破壞性的蟲種,讓章魚人再一次确定了之前來自阿裏亞特判斷的正确性,這的确是一種能夠根據現實條件不斷改進自身的生物!
原本的麻木和焦躁在這一刻變成了認清現實的恐懼,因爲他們完全不知道,當蟲群再一次出現的時候,又會變成何等可怖的模樣。
恐懼這種來自于本能的情緒,與他們是否是文明的精英并沒有太多的關聯,而且對于這些更加聰明的個體來說,他們對恐懼本身的認知還要更爲深刻一些。
很顯然,對方要麽沒有接收到己方發出的各種信息,要麽就是完全無視了。
如果是後者的話,那就代表着它們鐵了心要将自己逼上絕路!
死亡本身已經足夠讓人恐懼,如果在肩負畢生使命之時面臨死亡的威脅,那會更加難以接受。
在這種情況之下,久違的争議在章魚人群體之中産生了。
以占美尼斯爲代表的,坐鎮飛船的章魚人認爲,出于對己方如今面臨的艱難局面的分析,與這顆星球之上的奇特文明進行交流和談判,從而付出一些代價,換取生存的空間,也不失爲一種選擇。
這種觀點目前代表着主流,獲得了大多數章魚人的認同,算是相對樂觀的一種。
而與此同時,另一種觀點也在蟲族幾次三番的攻擊下悄然誕生。其主要持有者便是作爲殖民先鋒的前哨站中人員。
他們認爲,如今這種形勢,蟲族擺明了是不給己方留活路了,繼續等待下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
與其如此被動,還不如主動做些什麽,比如說搗毀幾個蟲族基地等等。
這其中,有一個相對極端的想法獲得了持有這種觀點的大多數章魚人的認同。
這種想法并不是一開始就有的,因爲在之前的時候,條件并不具備。
在蟲族毀滅采礦設備并且攻擊前哨站未果之後,章魚人經曆了一段煎熬的時光,在這段時間裏,對于自身環境适應性的研究被初步解決,與此同時,對于本土生命的研究也讓另一件事成爲了可能。
對于奧瑞這顆生命行星來說,章魚人是無可争議的外來物種,這裏司空見慣的環境對于他們來說蘊含着足以緻命的危險。
但是相對的,對于本土生物來說,章魚人以及他們所攜帶的一切生物,都是這方天地從未有過的。
在這段研究中,他們發現來自于自身生命系統中的一種微生物,對于這裏的植物細胞的外壁具有相當強大的破壞作用,且其細胞之中的物質也能夠爲它們的繁殖提供營養基礎!
而且它們的适應能力極強,僅僅幾代繁殖之後,這裏與母星截然不同的環境竟然已經無法威脅到它們的生存。
而在這裏的自然界中,章魚人并沒有發現能夠遏制其生存的物質。
這就意味着,原本作爲章魚人體内一種有益生命的它們,在奧瑞之上一旦被放出,就會變成一種植物殺手,一種不存在天敵的植物殺手!
而這個極端的想法提出者,正是這種特性的發掘者,他叫尼克爾斯,一個傑出的章魚人生物學家。
他認爲,與其坐以待斃,卑微地祈求對方的憐憫,不如給己方一個非生即死的體面結局。
即從生産者開始,毀滅這裏的生态系統,打破生物圈的物質循環,用這種來自于自己身體之中的渺小生物,将這顆生命星球,變成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模樣!
這是一種同歸于盡的極端手段,因爲當初的章魚人文明之所以選中這顆星球而不是向别的方向努力,就是因爲其擁有着與章魚人母星極爲相似的生态環境。
一旦這裏的生态系統被破壞,那将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大事件,無異于将這顆本來适宜生存的星球,再一次變成絕地!
而他們就算最終仍然能夠在這裏生存,其難度也要提高不知多少倍!
毫無疑問,尼科爾斯提出這種極端的觀點,其目的就是想要以環境的劇變來對蟲族甚至是這顆星球之上的絕大多數生命造成殺傷,最終人爲的将這裏變成一片沒有威脅的“樂土”。
他相信,如果己方全力去促成這件事情,足以在短時間内通過大氣環流等自然現象甚至是人工的主動播撒,将這種與緻命病毒無異的微生物,散落到全球的各個主要植物群系之中。
一旦這一步完成,長則一兩年,短則幾個月,那些依賴于細胞壁保護,爲整顆星球提供源源不斷的氧氣供應的生物,将會迅速凋零死去甚至最終完全滅絕。
如果沒有反制手段的話,在其後的幾年或者十幾年内,這顆原本生命繁茂的星球,就會變得一片死寂。
雖說不至于生物完全滅絕,但那些大體型的蟲族個體,應該沒有幸存的可能。
到時候,他們再一次登陸,便不會再有這麽大的阻礙,可以再一次從容的發展自身。
最多也不過幾十年的時間而已,在飛船之上休眠倉存在的前提下,這并不是什麽問題。
對于章魚人來說,這個計劃唯一的弊端就在于它同樣破壞了自身賴以生存的環境,如果真的實施了,後果是無法控制且不可預料的。最終很有可能會将這裏變得面目全非,甚至連章魚人自己都不能在這裏生存。
畢竟魔鬼一旦被放出,想要重新收回去就難了,哪怕這種生物是從他們自己體内而來,當其遍布全球,已經對生命環境造成了不可逆的破壞之後,又能夠如何去遏制和挽回呢?
一個不慎,就徹底絕了自己的路!這也是以占美尼斯爲首的保守派直到此時仍然占據上風的根本原因所在。
賭運氣這種行爲,對于一個文明來說,有一次就已經夠多了。作爲領袖,他不能再一次将文明的未來寄托在不成功便成仁的運氣之上。
當然,如果現實條件真的到了如同當時母星文明面臨的局面一般,這也不失爲一條退路。
隻是現在,嘗試以談判促成雙方都能接受的局面,是最爲穩妥的。
這是以占美尼斯爲代表的保守群體所堅持的,而且由于數量占據優勢的關系,在表決之中,這項決策被順利通過。
隻不過這一次的表決比之之前,似乎有了一些不同。
海洋深處,暗流湧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