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他提着一大包“頭痛粉”、“去痛片”、“安乃近”、“社香唬骨膏”、“舒筋活血丸”什麽的。
以及紗布繃帶、白膠布紅藥水之類。
身處異鄉,要想找到他可不容易。
這裏的人說話,口音特别的嚴重,而且十個人當中,最少有九個半都不會說官話。
以至于韓曉康向别人打聽黃文龍家所在的村子的時候,問男同志,對方昂昂昂的,讓人聽不懂。
問女同志,人家咕咕咕的,一個說不明白,另一個聽的火大.整的雙方差點急了眼。
但好在潮汕地區的女人很傳統,家教極好,可以說中國傳統女性身上的優點,在她們身上得到了最好的保留。
勤勞持家、相夫教子,忍辱負重、任勞任怨。
可不像其他地方,動不動這個姑娘鐵娘子,那個是母豪傑,要麽就來個巾帼不讓須眉,要麽就占了半邊天而且還是烏雲壓頂的那種,大半邊天。
人家這裏的姑娘、小媳婦,确實溫柔。
對方的家教好,再加上韓曉康一張臉長的,還能哄住人。
這才沒讓那些雞同鴨講、半天說不清楚一個具體地址的女同志,朝着韓曉康來一頓小拳拳
最後實在是沒辦法了,韓曉康隻能去當地的街道辦辦公室。
啥也不幹,進門就是盯着人家貼在牆上的xx市揭羊縣行政地圖看,這才搞清楚了黃文龍家所在的小村位置。
原來卻是老曾坐在海邊,恰好看見進行了一番武力切磋的兩個村子之一
這麽野蠻?
吃了一驚的韓曉康不想獨闖龍潭,吓了一跳的王師傅和小馬,也不願意聯手去虎穴。
至于采購副科長老曾?
他甚至都不願意離開房間門半步,隻是掏出他随身攜帶的《單位介紹信》和采購科的公章,一把塞進韓曉康的兜裏。
說是從這一刻起,韓曉康就是他的全權代表了.
還讓韓曉康愛咋咋。
反正在曾科長看來,韓曉康要是把這趟買賣搞砸了的話,其實損失最嚴重的人,反而就是韓曉康:
畢竟他在這筆生意上,是投入了2000多塊本錢的。
而供銷社出的本金麽公家的錢,就像大海裏的水一樣,多的很!
沒辦法了,最後韓曉康找了一個本地半大小子,給他1塊5毛錢作爲酬謝,讓他去黃文龍的村子裏報信。
不愧是天朝最有商品意識的地方。
黑瘦黑瘦的半大小子接過錢,一雙光腳丫子,跑的比“神行太保戴宗”還要正宗,一溜煙的去了。
等到傍晚時分,黃文龍提着幾大包藥來了。
一開門。
黃文龍先是把藥放在房間門口,說是他第一次上門拜訪,手裏就提着一大堆藥,不吉利。
等到他進了門,自然是一頓寒暄、幾句日常問候。
随後,
還着急着回去的黃文龍,開始與韓曉康開始進入正題:“子彈充足?”
韓曉康回,“絕對充足。貨款貨車齊全,單位采購證明、随車人員介紹信都有。”
“嗯,曉康同志你辦事果然細緻。”
黃文龍笑笑,随後開口道,“我叔公他們生産隊裏的海帶,倒是充足。全是等級外幹海帶,随時都可以裝車,不過呢.”
做任何事情、包括和别人談話,如果一剛開始順順利利的話。
最怕“如果”、“不過”這種後綴詞,一旦有這種詞彙出現,就預示着接下來的事情,将會變得非常的困難。
甚至不排除,會有180度徹底轉向的可能。
“不過什麽?”老曾頭皮發麻。
瞟一眼畏畏縮縮的老曾,黃文龍淡淡一笑,“這些和你沒關系,除非你是離了婚的。”
離婚了的?
啥意思啊出來采購一批海帶而,已咋又和這些東西扯上關系了?
“曉康同志,你跟我去一趟我叔公他們村吧。”
黃文龍站起身,“我也隻是一個牽線搭橋的人,這種事情,最好你們自己面對面的談。”
跟着黃文龍,去他叔公村子裏談事?
王師傅輕輕踩了踩韓曉康的腳面,示意别去。
現在是傍晚,真要是去别人的村裏,走到地頭的時候天都黑了。
此地民風彪悍,又人生地不熟的,萬一對方要是起了什麽邪心,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可能很多人會以爲現在是新時期,到處都管理的井井有條的,怎麽可能會有危險呢?
如果真要有這種認知的話,那就隻能說,他收音機聽多了.
其實到了後世90年代,不少地方的兩個村子之間,爲了争奪土地、水源。
甚至是修路,得經過别的村子而引發矛盾。
以至于最終引發兩個大姓村莊的社員們,很是激烈而又親切的擁抱在一起,又啃又咬親熱的不要不要的。
雙方用火铳土炮當煙花放,都很仗義的、巴不得将對方早點送進天堂去享福.這種事情,到了後世都還有。
更何況這裏是家族觀念最濃、宗族勢力最強的地方呢?
見韓曉康猶豫。
黃文龍微微一笑,也不勉強。
讓他站起身走到門口,彎腰提起那一大堆藥品,“曉康同志,我叔公在村子裏,現在正急需我把藥送回去。
如果你實在是不放心的話,那就明天白天再過來吧不過,到了那時,我叔公他們會很忙,恐怕不一定能靜下心和你談事。”
“黃文龍同志,你提這麽多東西,恐怕有點費勁吧?”
韓曉康上前幫忙提起一包藥,“走,我送你回去。”
黃文龍也不客氣,“好。”
等到兩個人出了旅館,旁邊正好有一家“揭羊縣華僑二農場國營飯店”,裏面有陣陣誘人的香氣飄出來,特别的饞人。
現在自己要去别人家裏上門拜訪,兩手空空不是個禮數。
在這個時期,去别人家做客的話,要是遇到對方對于自己來說很重要,那遮手禮應該以進口“麥乳精”最爲有面子。
各種糖水罐頭次之。
但現在,供銷社這門市都打烊了不說,而且買進口麥乳精需要專門的購買指标、買水果罐頭需要糕點票。
韓曉康隻能退而求其次,幹脆就給對方買點肉過去算了。
還别說,在這個時期訪親探友的話,順手提上半斤白糖、或者一斤肉,甚至哪怕隻是一小捆粉條。
那也是絕對拿得出手的。
讓黃文龍稍等,韓曉康拐進飯店,花高價從飯店裏買了隻鐵頭鹵鵝。
“再買點豬頭肉吧。”
隔着玻璃櫥窗,站在街邊的黃文龍看的分明,隻聽他開口道,“這家的鹵豬頭肉,也是不錯的,買上半斤,一會兒用得着。”
其實客人買什麽東西作爲遮手禮,身爲半個主家的黃文龍,是不應該多嘴的。
這樣幹會顯得很沒禮貌,好似追着别人要東西一樣的。
不過既然對方已經這樣說了,那韓曉康索性又掏高價,從飯店裏買了二斤豬頭肉。
而之所以要掏高價,那是因爲韓曉康身上沒有肉票。
不過在做生意相當靈活的揭羊縣,沒肉票,糧票這些都不是事,隻要顧客願意掏錢,飯店負責人他們有的是辦法走賬。
買好東西,韓曉康和黃文龍抓緊時間趕路。
得虧他叔公的村子,離縣城并不是太遠。
兩個人出了縣城沒走多遠,就遇到兩個40來歲的婆娘,雙眼紅腫,一邊走一邊抹淚的迎面而來。
黃文龍停下腳步問,“阿瑤老姆,你這是去哪?”
那女人回道,“我家安佬不行了,我回娘家叫我叔、阿弟過來看看,要是真熬不過去,也好幫忙擡他上山。”
黃文龍皺眉,“先前我看你家阿良的傷勢不是很嚴重,想晤到喇!”
“是啊.我家安佬後背挨了一鋤把,咯出來的血都有一盆.文龍仔你先去,我回娘家一趟先。”女人無心久留,抽抽噎噎去了。
接下來的一路上,黃文龍不由加快了腳步,急急往山村裏趕。
可能他是心心念念的,是想把手上提的這幾包藥趕緊拿回去,說不定還能多救回來幾個,家族裏的堂哥堂弟。
往前走了有個7,8裏路,天色已經漸漸黑了。
摸着黑進村。
此時黃文龍叔公所在的整個村莊圍牆上,燈火通明,上百支松油火把将圍牆内外幾十米範圍,照的亮亮堂堂,兔子難逃。
無數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正在石頭圍牆上來回巡邏。
火铳锃亮。
可能是明清時期遺留下來的土炮,炮口黑漆漆的,宛如一頭頭随時準備擇人而噬的巨獸。
等到黃文龍叫開村口的沉重木門,帶着韓曉康進入到村子當中的一處、看上去好像是家族祠堂一般的建築面前。
“阿叔,我回來了。”
走的滿頭大汗的黃文龍把藥遞上去,卻招來一位老者的好一通埋怨:“點梗久佐?阿胥、阿坤都挺直了!”
“我也勿法啊阿叔!區衛生院要乜沒乜,這還是我去縣醫院買的天收的林家村,他們也在那裏買藥!”
黃文龍一臉悲催,“紅黴素搶不到,土黴素又缺貨,就這些東西,還是我拖醫院裏的藥劑師,偷偷給我留下來的!
阿公你知唔知,林家直接找的院長!要不是藥劑師那邊幫忙,我差點買不到藥哩!”
老者擺擺手,“得了得了,無需講,真真口水多過茶,快快進去幫忙咦,這仔是.?”
黃文龍抹抹額頭上的熱汗,“這就是我以前同叔公你講的,那位韓曉康同志,他這次是專門過來買海帶的。”
“嗯?”
老頭駐足,借助着祠堂門口挂着的燈籠,所散發出來的光芒。
真個是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左左右右,仔細再仔細的把韓曉康給看了個通透!
直看的韓曉康發毛!
“唔,蠻好一個仔。”半晌,老頭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招娣有了好去處,也算是我們下林黃氏,對得起她老公,那些年幫我們的恩情了.”
“去吧,去把阿娣叫出來,讓她回家做飯,好好招待客人。”
老頭吩咐旁邊一個小夥子,“這裏的事,就不用阿娣兩姐妹管了,讓她們趕緊回。”
看老頭指揮這個跑腿、吩咐那個幹活,一看他就是這裏的話事人。
于是韓曉康趕緊遞上鐵頭鵝,以示敬意。
這隻鵝可不小,油亮亮的,足足有6,7斤。
老頭也不客氣,當即吩咐幾個婦人過來,“你們去搞點沙參,大棗、枸杞,我家裏還有一根西洋參,你去找你老嫲要。
再加些海帶頭、八爪魚,連同這隻鵝一起炖,焯一盆子雪蛤,給傷員開小竈。”
鹵鵝啃着香。
但如今村裏經曆了慘重傷亡,有不少人都因此而傷筋動骨的。
所以族長也顧不得講究細膩了,而是讓村裏的婦女們把鹵鵝一鍋炖了,專門給那些傷員吃。
剛剛吩咐完畢,韓曉康和族長還沒來得及進一步細說。
正在此時,從祠堂旁邊的屋子裏走出一對姐妹花來。
這對姐妹個子都很高挑,但是很瘦,瘦的那小蠻腰好似細楊柳枝似的,飄飄渺渺、若有若無。
走在前面、穿着一身小碎花衣服的姐姐,她可能是外婆帶大的,和爺爺沒半點關系,很肯定,她與奶奶關系也不大。
但一張嘴唇卻偏厚,異常豐潤,紅通通的,在燈光下看着比鐵頭鵝還饞人。
尤其是那雙、因爲臉小而瘦,所以就顯得特别明亮又特别大的眼睛,真的是很好看。
讓人過目難忘。
走在姐姐身後的那個妹妹,身子骨和她姐姐差不多,長相也相仿,整個人也瘦的不行。
而且妹妹的腰,好像比她姐姐還要細上幾分,跟縣城裏的電線杆似的。
一把都能抓住。
不過好在妹妹看起來,卻似乎不是外婆帶大的,看起來有點突兀。
“招娣,盼娣,你們不用在這裏忙活了,今天你們的任務就是把你們未來的夫婿招待好。”
老頭拍拍招娣的瘦弱肩膀,“家破家還在,有土就能紮根.去吧。
明天我會抽空過來,和你們安佬話事,更夜你們吃好喝好,係咪咁啦!”
老頭的話,韓曉康聽的一頭霧水,根本就沒聽懂他在說什麽。
就像先前他說招娣的老公也就是說,眼前這個叫“招娣”的姑娘,她已經嫁人了?
既然人家以爲人妻、爲人婦,爲什麽又說什麽“未來的夫婿”?還要她出面負責招待自己?
而且還要“好好的”招待.
那又是個什麽好法?
(本章完)